5.
接下来,佟让调整座椅,半躺下去,盯着车子的天窗发了一会儿呆,他忽然很想她。
实际上,现在也才2:15。他才和她分开不到半个小时,明明……在此之前有那么久那么久没能见上一面。
那时候……也都熬过来了。
可现在,他却要不停地察看时间,2:16、2:18、2:25……
他好像什么都做不进去,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只盼着她快点下课,于是,当老朋友崔一荐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极度不耐烦地说道:“有事快说。”
对方委屈巴巴:“人家高高兴兴地打电话给你,一上来就凶人家。”
“不说挂了。”
“我说!”崔一荐咳嗽一声,“你不是一直说在国外嘛,现在听你爸妈说你终于回来了,就想着请你吃顿饭,兄弟几个聚一聚。”
佟让心里有些伤感,他在执行任务之前,骗父母说自己要去国外交流,整整3年音讯全无,也多亏父母的体谅了。
所以佟让没拒绝,沉默如默许。
崔一荐就定了时间,晚上7点,这次是选了一个真的清吧。
挂断电话后,佟让想着徐卉慧还有2个多小时才下课,他一直耗在这里也实在折磨内心,于是就发动车子,去打发时间。
到了5点左右,徐卉慧这边的下课铃响起,捧着书本走出教室,正想着要掏出手机联系佟让的时候,同事十分八卦地朝她跑了过来。
“小徐,那个人是在等你的吧?好像是你之前的那个男朋友……你们和好啦?”
徐卉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她们拉着走出综合楼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佟让。
这,什么状况?
他很认真地站着,对,就是认真,并且手里捧着一束非常漂亮的花,能看得出他极其不适应这种行为,估计也是第一次做,好在没选错花,要是送康乃馨可就尴尬了。
徐卉慧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害羞,同事直接把她推出去,催她快点去接花,然后她们两个则是窃笑着看好戏。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投来“哇~”、“呀~”和“诶~”的低呼,徐卉慧走到佟让面前时,他也刚好发现了她。
“送我的?”徐卉慧瞥一眼他捧着的香槟玫瑰,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
佟让挠了一下头,浑身都不自在似的,他用咳嗽来掩盖自己的局促,然后将整束花递给徐卉慧,“送你的。”
徐卉慧没有立刻接过来,只是抿嘴笑着问:“庆祝我们破镜重圆吗?”
佟让却很认真地说:“我单纯地想要送你花而已,只是想让你开心。”
周围一旁学生就也跟着闹,女生们甚至已经清一色地倒戈向了佟让那头,催促徐卉慧说:“老师,快点收下花吧,你不收的话我们可要替你收了!”
她不过就是收花慢了一点,都要被一群人不满。徐卉慧无奈地对佟让叹气,谁知佟让还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起来,只管冲着她傻笑。
所以,她只能接过他的一大捧玫瑰花。
能够看得出,今天的佟让心情很好,他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带着徐卉慧去赴崔一荐他们的约。一路上,他眉目含笑,快乐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感到嫉妒。
当然了,崔一荐和老张外加小陈这三个单身壮汉,的的确确是对他充满了嫉妒。
明明说好了是单身局,为什么会有人带着女人来?带女人来也就算了,但明显带来的这个是女朋友吧,还捧着花,虐狗是违法的啊,就这么没人性?
崔一荐、老张以及小陈面面相觑,因为坐在面前的佟让和徐卉慧多少有点旁若无人的秀恩爱了。
崔一荐挑眉,用眼神询问老张:他俩这是复合了吧?这才几天啊,咱们错过了不少关键情节吧。
老张摇头摊手:那关键情节都是在半夜三更发生的,肯定不能让咱们看见就是了。
发懵的大家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那啥,能不能解释一下?”
佟让沉默了一会儿,和身边的徐卉慧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都觉得没什么不能公开的,于是,佟让作为代表回答道:“我们和好了。”
崔一荐插嘴:“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明明你出国之后人家就和你分手了吧,回来之后这么快就和好了?火箭都没你们这么快吧?”
佟让很自然地握起徐卉慧的手,还是那种十指相扣的交叠形式,扣在自己胸口前认认真真地说:“虽然人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可做,但我只想做好这一件。”
崔一荐受不了地“呕”了一口,小陈很不识趣地吐槽他:“怀了?”
徐卉慧“噗嗤”一声笑出来。
佟让感到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有那么好笑吗?”
徐卉慧抿嘴点头,然后贴近他耳边开始说起了悄悄话,老张忍不住地连连翻白眼,他感到痛心地咂舌:“我看咱几个电灯泡懂点事,挪个位置给他俩享受二人世界算了。”
尽管嘴上抱怨,可老张还是很替他们高兴地点了一瓶香槟来做庆祝,大家共同举杯的时候,连“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种话都喊了出来,小陈最起哄,“三年抱俩”这种响应国家号召的台词都给提上了日程。
6.
聚会结束后,在路过高中校门口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发现了奶茶小店,以前佟让总会来这里接徐卉慧下班,也经常喝那家的杨枝甘露,料足味道正,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之后都会营业。
徐卉慧的视线盯着那里,佟让瞥见她的目光,立刻靠边停了车,侧头示意:“要不要来一杯?”
她点点头,跟着佟让一起下车。
他非常自然地去牵她的手,但又看到店里排着很多人,他不想她跟着站太久,就要她先去车上坐着等。
徐卉慧不打算走太远,就只是去看了看校门口的那棵老梧桐树,等佟让回来时,她接过他手里的杨枝甘露,喝了一口,果然还是3年前记忆里的味道。
在他“失踪”之后,她竟然已经有3年没喝过这东西了。
好像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他对于她而言的重要性。
内心的那堵门已经被悄悄地打开,阳光、清风与花香都倾泻般地扑面而来,原野的青翠攀上裙摆,头顶的云朵像棉花糖一样坠落下来。是啊,已经再没有任何阻挠是值得她害怕的了。
她未来的余生,都应该由她自己亲自主宰。
7.
周四上午刚刚结束自习课,徐卉慧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
看到审批同意的轮岗红头通知,徐卉慧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不过,她的表情闪现出了一丝犹豫,恰好被校长敏感地捕捉到,并问她:“怎么了,小徐,是你个人情况这边有了变化吗?”
徐卉慧愣了愣,摇头解释说:“没有,我服从组织安排,而且也是我自愿报名参加轮岗的,我很感激学校给了我这次机会。”
校长点了点头,“你年轻,业务能力也强,我并不担心你的水平,在我看来,你去了那边反而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徐卉慧看着手里的文件,发现调离日期就是最近的事情,“校长,下个月就去那边的话,我手头上的工作是不是要在这个月底完成交接?”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准备去那边的个人物品,学校会安排好你这边的后续,而且我也和那头沟通过了,他们会分发单独公寓给你,生活条件是非常优渥的,毕竟审查了好几轮才定下了你一个人,其他的名额都被驳回了。”
“也就是说,这次符合轮岗的只有我一个吗?”
“没错。”校长倒是非常认可徐卉慧的素质,他站起身,向徐卉慧伸出手:“小徐,希望你能有更广阔的天地,也祝愿你一切顺利。”
徐卉慧将手中的文件放下,双手回握了校长,微微笑了笑,“感谢校长信任,我会尽我的全力。”
等到回了办公室,主任颠颠儿地凑过来打探情况:“小徐,是不是定你了?什么时候走啊?”
“下个月3号。”徐卉慧看向同桌同事。
同事算了算日子,“今天都已经24号了,就剩一周多的时间?天啊,那边可真是催命。”
另一名同事替徐卉慧担心道:“那你男朋友知道吗?”
徐卉慧皱皱眉,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告诉过佟让这件事,只能含糊地说:“我会找个时间再和他详细谈的。”
同事们无比感慨地叹气:“唉,两地可不行啊,那么远,就算是夫妻都要出现问题的,更何况你们还只是恋爱阶段。”
“距离根本产生不了美,只会产生隔阂。”
“还有小三。”
徐卉慧内心里也是矛盾的,但她觉得轮岗的机会很难得,毕竟香港那边的教学条件非常好。
于是,到了晚上,佟让来接她下班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和他说明这个决定。
他问徐卉慧想吃什么,徐卉慧说火锅,他觉得外面的口味都不太合胃口,就想在自己的公寓里做。两个人一起去超市选购食材之后,回到公寓里开始做准备工作。
徐卉慧意外地发现佟让的刀工很好,有点不敢置信。
他还会把鱿鱼改出十字花,香菇的处理方式也很熟练。
对比之下,徐卉慧切出的土豆片薄厚不一,被衬得有些粗糙了。她尴尬地看着自己负责的区域,不想输给他似的,就努力改进,期间又问他:“你会怀念卧底的时光吗?”
“不会。”说到这,他忽然停下动作,斟酌着问她:“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发展一下?”
徐卉慧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又说:“你是高校教师嘛,在经济发展快一些的地方更合适。”
徐卉慧沉默着,心跳得很快。
佟让将切好的香菇装盘,找到一旁的纸巾,擦拭了一下双手,转身看向她的时候说:“对了,我昨天已经申请工作调转的事情了。”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却如释重负地耸了耸肩膀,“本来我这次任务结束,上头也希望我换个工作地点,这样对我能重新融入正常生活有帮助。”
“那接下来……”她想了想,还是没问下去,倒是佟让主动说道——
“上级帮我联系了那边的工作地点,过去的事情也不会再提起,去了那边,我会重新开始。”
“那边……是哪边?”
佟让凝视着她的眼睛,“香港。”
徐卉慧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的表情很戏剧的在几秒内变化不停,惊讶、困惑、迷茫再到不安,反倒是佟让觉得好笑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什么时候学会京剧戏法式变脸的?这么厉害?”
徐卉慧有点懵地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会……”
佟让贴近她一些,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垂着眼,“我有个同事的家属在你们学校,她和我提起的。”
“万一,我没打算原谅你,没打算和你重归于好,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徒劳。”
佟让这次没口是心非,他轻轻挑了一下眉,用一副天经地义的语气说着:“只要心甘情愿,就不会觉得是徒劳。”
8.
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要一起前往一个崭新的地方开始共同的人生。
“你会不会怀念过去的一切?”她轻声问他。
佟让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不会怀念过去,但会怀念和你分别之后的那段日子,毕竟,是那段孤独的时光改变了我。”
徐卉慧有点惊讶,他问:“为什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她转回头,微微笑了。
佟让不是会回头看的人。徐卉慧深知这点。
即便他身边的许多人都喜欢回忆,但是在她看来,他一直都缺少回头看的心意。
还记得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那是个爱情电影,徐卉慧看完后有点矫情地说着,我和女主角一样,青春的时光越来越少,再也回不去了。
他当时觉得好笑地嘲笑她,为什么要回去?人不是应该一直朝前走吗?
徐卉慧当时嫉妒地说他,你当然不会懂了,你的人生毫无遗憾,怎么可能会知道回头看。
他不以为然地大言不惭,还说着就是没遗憾啊,他完美无缺,从不遗憾。
但你看,如今的他,也在回头看了。
他有了遗憾,那空白的、难熬的、充满悲伤的3年光阴令他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