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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围魏救赵(四)

皮影之下 七月白鹿 4792 2024-10-18 01:14

  

  所以,村长就在他的工作认可书上签了字,足以证明他就是赵虎。

  三个月后,他出现在长钢企业,以“赵虎”这个名字参与了面试,由于没有身份证,再加上说着方言,他的形象在瞬间就根深蒂固。

  但他力气大,又年轻,学历没有不要紧,只是做个工人,能干活就行。

  更何况在长钢企业最底层工作的工人的录取是不需要惊动高层的,他就这样顺利地混进了流水线的底层工作中。

  以至于陈寅在三个月后才发现他和自己都身在长钢企业做工人,那一刻的震惊无与伦比。

  9.

  当时,20岁的陈寅走在爬有蚂蚁的柏油路上。夕阳渐沉,他很少会选择这条路线回家。偏僻,但却悠远的街道。因为小组长带回家的资料太多,他便主动说出送对方回家的提议,所以辗转到现在。

  抬头便可以看见耸立在中心街的钟楼,时针与分针所指的位置恰是6点30分整。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眉心轻微皱起。良久过后,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

  “是我。”电话里传来的是周青那显得有些尴尬无措的声音。

  “我知道。”末了又重复一次:“什么事?”

  “那个……我也知道突然说起这件事来挺可笑的。不过,因为今天有人看到了,我才觉得不能再瞒你。”

  “嗯。你说吧,看到了什么。”

  “真的是非常可笑的事,如果我说出来,你一定都不会相信的。”

  对方犹豫了好一阵子,似乎在斟酌着该如何用词,最后终于重新开口:“假若我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长得很像班泯的人,你你会怎么想?”

  “班泯?”陈寅怔然的时间只维持了一秒,很快便轻笑一声:“周青,我知道你很想念班泯,但你该不会是想要改头换面扮演深情人设了吧?”

  “什么意思?”

  “不过也别太用功了,脑子过于疲劳就容易胡思乱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怎么,你现在却突然间难以释怀了?”

  电话另一端的周青愣了,原来他根本就不信。

  “算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反正我今天也是在工厂里看见了一个背影很像他的人,倒是没看见正脸。”

  “好了。”陈寅打断她,他认定她是太过寂寞所以打电话来给他没话找话,可用死人来做话题,未免还是有些恶趣味了,“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大家都忘记了。就算你认错人也无所谓,反正,他对你而言也不重要。我还有事,再见。”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陈寅便快速的挂断了电话。

  傍晚时分开始有微凉的风拂起。

  白天那样吵人的蝉鸣却没有丝毫消减放肆的意思。然而这段时间以来,能使他回忆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的,也只有这样恼人的蝉鸣。否则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忘记了。

  如若不是这蝉鸣,如若不是周青刚刚的那通电话,他一定不会在这时回想起那张面孔来。

  纯真的、清澈漆黑的眼眸,总是跟在他身后喊着“寅哥”、“寅哥”的,。如今却早已一去不复返。陈寅的唇边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庆幸,又或者是绝望与后悔。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的感受。

  他揉了揉眉心,不想被外人的一通电话弄的心乱如麻。然而抬起头的那一刻,透过指缝,他看见了前方有一名穿着工人制服的人迎面走来。

  对方紧锁着眉,似乎心情很糟。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陈寅,没多余的情绪变化,接着便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只是陈寅的脑子里却“嗡”一声响开。他睁圆了双眼,甚至在他从身侧经过的时候,他连他身上的气息都嗅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还有那发梢飘起的弧度。

  他感到背脊发凉,抿了一下嘴唇,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一声:“班……泯?”

  这个名字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几秒后转回身,恶作剧一般地从鼻子里笑笑,继而接下他的话:“好久不见啊,陈寅。”

  陈寅的手机“砰”地声砸落在地。

  四周空旷,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见了去向。

  10.

  35度的高温中有带着红色头盔的快餐店员开着机车慢吞吞地爬坡。嗡嗡的声响,后备箱里装满了外卖炒饭。

  刚洗好的短袖被某家人晾在窗外滴落水珠。“嗒”、“嗒”、“嗒”,伴随这“叽——叽——”的蝉鸣声,陈寅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他稍微俯了俯身,伸出手去捡起手机的时候,发现地面上有一群细小的东西在移动。

  是蚂蚁群。它们在肢解一只蝉的尸体。并试图将猎物运走。数只蚂蚁用前颚咬住蝉的翅膀,开始在柏油路上拖行。蝉尸的背部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的摩擦声,那声音让陈寅想起了蜡烛在燃烧时会偶尔迸发出的火花。

  在班泯的葬礼上,灵堂里就点满了许多跟白色的蜡烛。陈寅清楚地记得花篮中央摆放着的班泯的遗照,明媚灿烂的笑脸,好像还不知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由于当时的班柠和班珏琳已经逃亡乡下,所以班泯的身边并没有亲人,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些居委会的大妈大爷。那些人跪坐在主位上默默哭泣,不断起伏的肩膀看上去既无助又悲怆。

  那天的仪式沉闷冗长,陈寅站在遗像前,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班泯的照片。

  哭得最凶的人是周青。她是班泯所有同学中表现得最痛苦的那一个,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是最在意班泯的人。那哭声莫名其妙地刺得陈寅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是啊,班泯死了。

  他当时想。

  班家接连出事了两个人,从父亲到长子,如果不是妹妹们离开得及时,估计现在也凶多吉少吧。

  他睁着眼,望着班泯的遗照。蜡烛的微光将她的笑容打照出的是寂寞而冷僻的晕黄色,那笑容就像一把锋利匕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脑里,记忆里。

  没错,班泯死了。

  所以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复活?

  如此一来陈寅很快就清醒了。他走出回忆,联想到周青刚才在电话里提起的那件事,他便更加回归冷静。

  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班泯,因为长相酷似才会使他产生瞬间的错觉。即便他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他们穿着相同的工厂制服,会在厂子里听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名字也无可厚非。

  人类的面孔不过是由同样的五官拼凑而出的立体图形,就算两个人样貌相似也无需大惊小怪。

  那么,便不必再自寻烦恼。

  陈寅沉下眼,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到裤子口袋中,没有回过身去看,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微笑一下,尽量以真诚的语气说道:“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好像没有再解释其他任何事的意思,陈寅侧脸点头示意,那是准备离开的暗示。

  班泯却在这时说出了本不想要提起的话。

  “因为我长了一张很像你‘认识的人’的脸?”

  他的话让陈寅的胸口遭到了重锤。

  陈寅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攥起的同时终于转身看向了他。

  那一瞬,他的脸呈现在眼前。陈寅蓦地感到脑子里的嗡鸣声再度开始了巨响。就像是一间庞大昏暗的工厂,有成千上万的机械齿轮在不停地工作着。飞速的旋转,他总有一种自己的头会随时爆裂的感觉。

  不该回过头来。

  陈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内心却已被绝望的深渊吞噬。

  11.

  他的左眉是断的,脸颊瘦削,皮肤黝黑——比起班泯来说,他的确黝黑许多,眼睛的瞳色也不太一样,是棕色的。那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不如说是在瞪他。

  陈寅慢慢地走近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他也曾多次幻想过,如果班泯没死,如果他现在还活着,那么18岁的班泯是否就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但是很快的,他便回过神。停住脚步,他甚至极度地嫌恶起自己方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对不起,我不太懂。”面对着映在自己瞳孔里的这张脸,他竟连温和的语气也做不到了,“你刚刚说,我‘认识的人’?”

  “班泯。”他毫不顾忌地指明,“你见到我的脸的那一刻叫了我‘班泯’,为了报复,我想试试看冒充他的话你会是什么表情。结果有点出乎意料,我装作是‘班泯’来叫你的名字,你却惊恐到摔掉了手机。”

  “我说过了,那是我的失态。”陈寅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们是朋友吧。和这个叫做‘班泯’的人。”

  “你放心好了,这只是个巧合,所以今后你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陈寅这样说着,语气肯定。

  “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我很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个我明白。谁愿被他人当成是另外一个人呢?那种感觉的确很不舒服。要是对方是个死人的话,就更加毛骨悚然了。”可陈寅刚说完这些,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你如果不认识我,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你制服上不是写着了嘛。”

  陈寅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瞬间懂了,接着又看向他左胸上的名牌,写着“赵虎”二字。

  原来他叫赵虎,这名字听上去倒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很像,也难怪他会说一口方言了。

  “你是哪里人?”陈寅问。

  “南方人。”

  “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我老家一直在乡下了,半个月前和我朋友来县里打工。”

  “看来我们是一个厂子的了。”

  “嗯。”他点点头,“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了,那么,先走了。”

  陈寅迟疑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有些难以启齿的:“再见。”

  说罢转身离开,班泯也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只是走了几步后,陈寅却回过了头。他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里泛起了质疑。

  夕阳完全消失在了天际。冰冷月华浮现在夜空,携带着点点星屑,像是凝固了的泪滴。半晌过后,陈寅才重新迈出步伐。不知是不是街道两旁的路灯太过拥挤的关系,他总觉得前方的路看上去狭窄了许多。

  刚升上小学1年级的时候,班泯喜极而泣的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陈寅哥在3年级,而且班级就在楼上,每天下课的时候都能看见。

  下课铃一打响,他就会像只小企鹅一样笨笨地跑过来,黏住陈寅绝不松手。

  班家的三个孩子都比较依赖陈寅,什么事情都喜欢去问他,如果不是他做决定,三个小孩就总不踏实拿不准主意。

  陈寅也的确是值得倚靠信任的。话不多,总是淡淡地微笑着。不仅仅是班家的孩子,班上的其他同学也很乐意接近他,并推举他担任班级干部。

  从幼儿园的事情开始,时妃也惯性地跟随在海唏身后。

  只不过,上了小学后,班柠是首先意识到性别观念的那个。她有意无意地疏远陈寅,经常和同性伙伴一起行动,回去大院的时候也不会接近陈寅。

  至于班珏琳,她反而是最为合群的那一个。她虽然个性任性,可和每个人都很要好,当然她最爱的人还是老班,只要老班已出现,她就会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放。

  而实际上,班泯对于两个妹妹分布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比较在意的是班柠。因为他觉得班柠的性格太过内向,就算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总是保持沉默,这样会错失许多良机。

  但在陈寅看来,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幼稚的小孩子。温柔漂亮的班柠也好,争强好胜的班泯也好,活泼好动的班珏琳也好,就算是冷静稳重的自己,大家全部都是小孩子。尽管时常争吵、意见分歧,又或者是班泯把班珏琳惹哭了,过后也还是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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