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同老祖母下了飞机，入了关，在接机大厅里等候何平爸爸妈妈来接机。

　　“他们会不会记错时间？”老祖母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古董祖母绿宝石手表。这是老曼泰尼亚执意送的礼物，她再三拒绝，最后还是孙女替她戴在了腕子上。

　　他们家用珠宝追求女士，已经是传统。当时孙女这样说。

　　老曼泰尼亚只是一径微笑地望着她。

　　老祖母看见手表，便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老头儿。

　　何平在一旁抿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惹奶奶老羞成怒。

　　睹物思人这一招，果然老辣。

　　只是，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

　　何平在人头攒动的机场里踮脚张望。

　　蓦然，一个黑发高大颀长男人的身影，吸引了何平全副的注意力。

　　男人穿一件烟灰色烟囱领毛衣，外套一件深咖啡色翻毛领收腰皮风衣，双手复在身后，朝她走来。

　　人群看见他，仿佛摩西分开红海一般，自动向两旁闪退开来。

　　男人几无阻碍地，走到何平跟前。

　　老奶奶看见了，识趣地稍微退开两步，将空间留给两个多日不见的年轻人。

　　“你回来了，何平。”叶森然一手伸出，撩拨何平额前的刘海，一手仍复在身后。

　　“嗯，我回来了。”何平仰头看这个男人。始终是想念的罢。嘴里虽然不说，可是，看见他出现的一刹那，心中却是雀跃欢欣的。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站在她身前不动。

　　“没有什么特殊的打算，照常工作休息。”她也不动，静静地凝视。

　　“没有特殊的打算啊——”他的声音里有些微浮动的笑意，温热的手心在她脸颊少做停留，然后，倏忽矮身，单膝跪了下来。“亲爱的何平，如果你没有特殊的打算，可愿意嫁给我？”

　　仰望着这个被他的任性，带入了他人生的轨道的女子，叶森然将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到何平眼前，朗声问。

　　这只手里，执着一支长柄烟岚般柔嫩的紫色鸢尾花，花茎最上端，套着一枚白金戒托四爪镶嵌两克拉圆形切割无色全美钻石的戒指。

　　何平不是不意外的。

　　自喜欢他开始，自离开他开始，自重逢开始，自所有故事的开始，她都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她会嫁给他。

　　最最隐秘的梦境里，也不过是他拥抱着她，对她说，我爱你。

　　“我爱你，何平。缺少了你，我将失去这一生当中最美丽的感情。我会爱你，包容你，呵护你。如果你要飞，我不会拦着你，而是同你一起飞。我会竭我的全力，不伤害你，倘使有一天我辜负了你，我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我请所有在场的人作证，我愿爱你，今生唯一。”叶森然对这个教他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女人说。

　　围观的人群陷入短暂的安静当中，所有人都在等待女主角的回复。

　　“答应他罢！我们这么多人眼睛看着，耳朵听见，每个人将来都可以替你作证。”有人大声说。

　　“对啊，答应他罢！”

　　“答应他！”

　　……

　　“Peace姐就这样答应叶大少了啊……”小妹言若有憾，颇觉怅惘。

　　“怎么说？”闻嘉黛明眸流光，总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对自己的味口。

　　何平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元旦，故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联系教堂餐厅，寻找婚庆公司，采买婚礼用品……

　　事情仿佛永远也做不完。

　　闻嘉黛听说老友要结婚，第一时间从法国飞回来，陪同老友，一道采办。

　　“我怕你被人家骗都不晓得。”伊看见何平，这样抱住膀子说。

　　何平便呵呵笑，心知老友不放心她，所以也不反驳。

　　小妹听说传奇般嫁做文化参赞夫人的闻女士要陪自家老板采购结婚物品，即刻自告奋勇，充当跟班。

　　何平晓得她对闻嘉黛好奇，因此答应下来。

　　三个女人寻了一个周末，跑到最大一间购物商城，大肆采买，一上午时间，已经大包小包。

　　终于找了一间幽雅的Café休息。

　　啜了一口浓滑的咖啡，小妹发出上述感慨。

　　见何平同闻嘉黛双双望着她，小妹抓了抓头发。

　　“我家老邻居的一位姐姐，是Peace姐的校友，我们偶然碰见……我八卦了一下。”

　　何平伸手拧了拧小妹的脸颊，“都八卦了什么？”

　　“就是过去的一些小小传闻。”小妹摸摸脸颊，“我听下来，一定是叶大少对不起Peace姐。”

　　“何以见得？”闻嘉黛有些佩服这个小女生了，何平当年黯然远走，虽然并没有对几个好友言明，但是她们有眼睛，自然看得到何平眼角眉梢那淡而又淡的轻愁。

　　“邻居姐姐说Peace姐是很塌实的女生，从不生事，当年会同叶大少走在一起，十分出人意料。但是以叶大少的手段，Peace姐肯定是吃了不少闷亏的。Peace姐远走美国的真相没人知道，不过多半是被叶大少伤了心。”小妹支住下巴，神色迢遥，年少的何平是什么样子呢？

　　闻嘉黛点了点头，“这样想来，确实便宜了叶森然。”

　　何平挖了一勺薰衣草口味冰淇淋，含在嘴巴里，感受沁凉的冰淇淋在嘴巴里一点点融化弥漫清甜味道的感觉，微微眯起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Peace姐，你难道就甘心就这样被叶大少吃定？”小妹捶了一把咖啡桌，“花前月下，上山下海，总要叶大少吃些苦头，他才懂得珍惜你。”

　　闻嘉黛眼里掠过明丽的光芒，望向小妹。

　　“你们两个在动什么脑筋？”何平咽下嘴巴里的冰淇淋，瞪了小妹一眼，“我已经过了为了爱情要生要死的年纪。那些轰轰烈烈哭天抢地的事，还是留给你这样的小朋友罢。”

　　闻嘉黛和小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笑得不知多欢快。

　　何平的反应，只是含笑，继续吃她的冰淇淋。

　　这样忙碌，也迎来了婚礼的一天。

　　叶森然驱车到何家老宅接自己的新娘。

　　原以为会受到何平姐妹团的刁难，然而，却意外地顺利，几乎毫无阻碍地迎到了新娘。

　　只是，叶森然觉得小妹看他眼神，格外诡异。

　　或者，只是他在太过幸福的一天，有些患得患失？

　　叶森然摇了摇头，接过何平的手。

　　今天的何平，格外美丽，一袭象牙白简约剪裁，只在头纱下缘缀着美丽无色钻石的婚纱，将她妆点得仿佛从云端降落人间的天使。

　　驱车到了教堂，两人被分别带到新郎和新娘休息室，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小声交谈中的宾客安静了下来。

　　何平爸爸挽着何平，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一步一步，缓缓走过红毯。

　　叶森然望着仿佛笼罩在一团柔和朦胧的光芒里的何平，隔着那一层轻软菲薄如云似雾的头纱，他竟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可是，他能看见何平爸爸眼睛里暗含浮动的水光。他将要把他疼爱娇宠了二十七年的女儿交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手里，带着希望她幸福的期许。

　　而当叶森然终于接过何平的手时，他的心间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

　　终于，他同她，再不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个人。

　　站在神圣的礼坛前，神父为他们祈祷，献上诗篇，随后为他们证婚。

　　然后他们分别念自己的誓词，并交换戒指。

　　“我宣布你们已经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终于神父宣布礼成。

　　叶森然揭开何平遮住容颜的薄纱，露出他几日未见过的俏脸，低头，轻轻吻住。

　　这一刻，他们在神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

　　之后，叶森然与已经成为叶太太的何平，在教堂门口，同所有来宾拍照留念。

　　何奶奶在拍照将要结束的时候，拉住叶森然。

　　“森然，请好好照顾我的平平，互相容让，互相扶持，奶奶祝你们幸福安乐。”

　　“我一定会的，奶奶。”

　　老奶奶拍拍叶森然的手，转身，施施然，走进宾客人群里去了。

　　叶森然转身，在人群里搜寻何平的身影，却没有看见那抹优雅的象牙白色。

　　“妈妈，您看见何平了吗？”他问正好送客人离去的何平妈妈。

　　何平妈妈朝叶森然微笑，“平平去休息室补妆了吧？我刚才看见她和小肇往休息室那边去了。”

　　“谢谢妈妈，我过去看看。”

　　何平妈妈望着叶森然高大修长的背影，嘉许地点点头。

　　“是个好孩子，平平眼光不错。”何平爸爸来到老妻身后。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女儿嫁给她，是不是？”何平妈妈握住何平爸爸的手。

　　何爸爸点点头。

　　何妈妈笑了起来，“我们也走罢，这里留给年轻人。”

　　叶森然穿过教堂幽静的走廊，来到新娘休息室门口，礼貌地敲门。

　　里头一片沉寂，无人应声。

　　叶森然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又敲了敲门，并扬声问：“里头有人吗？我进来喽？”

　　里头依然没有回应。。

　　叶森然伸手一推，门被推开，里头——坐着一个女人。

　　听见门被打开，女子转过身来，朝叶森然微笑。

　　“小肇？”叶森然皱了皱眉头，“何平呢？”

　　小妹挑起一边眉毛，笑容不改，只是手心里微微沁出汗来。唔——叶大少沉下脸来，真是很有威慑力啊。

　　“我们把Peace姐先送走了，你如果想要找到她，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会给你一条线索。”小妹硬着头皮，强做镇定地说。

　　叶森然的眉心一点点舒展开来，恍然大悟。

　　“这是最后的考验，嗯？”

　　小妹点点头，这的确是最后的考验，考验这个男人是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爱，陪伴何平，走过长长的婚姻。

　　“请提问罢。”叶森然敛去面上的沉冷，好像吓到小女生了呢。

　　“请问，Peace姐在纽约的住址是哪里？”小妹轻声问。那些你不曾参与的时光，你可了解？

　　叶森然微愣，然后在脑海里搜索这项，似乎——确然不知道呢。

　　他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妹叹息，将手边的两个信封中的一个，交给了叶森然。

　　叶森然接过信封，在走出新娘休息室前，他顿下脚步，“如果，我答出了你的问题，我会得到另一个信封里的线索？”

　　小妹点头，“是，另一个信封里的线索离Peace姐更近一些。而现在，你将要绕一点远路。”

　　叶森然泛起一丝苦笑，难道他的情路绕得还不够远吗？

　　在车上，拆开下妹给他的信封，信封里，有一张画着一碗老鸭汤的白纸，下头是一个地址。

　　叶森然为之失笑。

　　这个地址，是他们大学后面那条美食街上的老鸭粉丝汤店。

　　驱车到那里，等在店里的，竟然是上次在校友会上接待他的男生。

　　“叶学长，你好。”男生朝他挥手。

　　“你好。”叶森然瞥了一眼男生手边的两个信封，“你同赵菁菁，闻嘉黛和打工妹是什么关系？”

　　男生扶了扶眼镜，“啊，叶学长好敏锐，我是赵菁菁的表弟。言归正传，请问叶学长，这里的蛋炒饭，一共用了哪些配料？”据表姐说，何平学姐最喜欢吃这里的蛋炒饭，曾经说一碗老鸭粉丝油豆腐汤外加一碗蛋炒饭，已经是神仙般的生活。

　　叶森然叹息般微笑，他们的题目，其实都不难，只是，如果平素不留心，却如何也答不上来罢？

　　“这里的蛋炒饭一共用了米饭，洋葱，胡萝卜，玉米，青豆，鸡蛋，方腿肉，油，盐，味精十样配料。”

　　男生有些意外，原以为他是答不上来的，想不到竟在这里被减去了一环。

　　男生有些不甘心地将压在下面的信封抽出来，交给叶森然。

　　“学长，预祝你此去顺利。”

　　“谢谢。”

　　下一个线索，是一间三星级西餐厅的名字。

　　叶森然不得不再一次叹息，啊，这是他与何平第一次吃饭的地方。何平吃得食不知味，恨不能快点逃离，而他却淡然地看着她的无措。也许当日，他料不到会有今天罢？

　　绕过大半个城市，他来到西餐厅，隔壁，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朗梵大酒店。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命运不可谓不神奇。

　　西餐厅里，文化参赞夫人闻嘉黛仪态万方地等待叶森然的到来。

　　见他走进餐厅，闻嘉黛抬腕看看手表，挑了挑纤秀的眉毛。比她想象中早了一些呢。

　　待叶森然走近身前，闻嘉黛淑和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耽搁你的时间。我的问题再简单不过，请问何平的生日是哪一天？”

　　如果在这之前，叶森然大抵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同自己最爱的这个女子一起过她的生日。好在，前段时间结婚登记的时候，他看过她的身份证。

　　“五月七日。”

　　闻嘉黛颌首，“请记住这个日子，在今后的每一年，务必要对她说生日快乐。”

　　说完，将左手边的信封交给叶森然。

　　望着叶森然走出去的背影，闻嘉黛相信，每回答一个问题，他就会更贴近何平一分。他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对于何平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与日子。

　　叶森然感觉自己如同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跑遍了整个城市，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夜色都已经降临。

　　当他来到最后一关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叫他意外的人。

　　罗米·罗森伯格。

　　“你会让Peace幸福吗？”罗米直直望进叶森然的眼睛里，一霎不霎。

　　直视罗米碧如宝石般的眼睛，叶森然徐缓而郑重地点头。

　　“我会让何平幸福，她将是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爱情，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信任她，尊敬她，我将和你她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地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她一起度过。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着她。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她。”

　　罗米深深地看着叶森然，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让Peace伤心，我，我们这些爱她的人，会带她走。而你，将不会再有机会得回她。”

　　叶森然伸出手来。这个男人，是他的情敌，可是，他真心希望何平幸福。

　　罗米没有握叶森然的手，而是将一个信封拍到他的掌心里。

　　“去吧，她在等你。”

　　撕开信封的封口，里头只得一张房门的磁卡。

　　朗梵大酒店贵宾楼一九九九号房间。

　　叶森然望着手里的门卡，足足愣了三秒钟，然后大笑起来。

　　何平，你的这些朋友，把所有刁难，都留到了现在，而你竟然，一直，近在咫尺。

　　走进酒店房间，房间里一片柔和昏暗光线，洒在米白色地毯上。

　　叶森然左右环顾房间，在露台上，发现妻子的身影。

　　妻子。叶森然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两个字，胸口盈满感动。

　　他轻轻走到何平身后，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

　　何平感觉到他的到来，向后，轻轻依在他的胸前。

　　叶森然低头，轻吻妻子的发顶。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何平嘴角有小小的笑纹，当小妹说，将闹洞房的环节换成机智问答环节时，她已经替自己的丈夫捏了一把汗。可是所有参与这个环节的人，都说不会为难他，否则就大闹洞房，要他好看时，她只好答应他们。

　　“不，他们没有为难我。”

　　叶森然扳过何平的身体，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籍着星月的光芒，深深注视。

　　她洗去了浅淡的妆，素着一张清爽的脸，夜色里他看不出她的脸是否微红，可是她的眼睛脉脉如诉。

　　他们不是没有机会，在婚前脱衣褪袜，抵死缠绵，可是他愿意等她，等到她在神坛前成为他的妻的一天到来。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垂下脸，亲吻她的嘴唇，亲吻她的下颚，亲吻她的耳垂……

　　他的吻旖旎蔓延。

　　何平细细地喘息，身体有些紧绷。

　　叶森然感觉到她的紧绷，横抱起她，走向他们的大床。

　　他小心翼翼地将何平放在铺着柔滑似水一般的丝绸床单的四柱大**，然后解开她珍珠白的睡衣带子。

　　何平纤细娇好的身体，呈现在他的眼前。

　　何平并不显得丰满，皮肤白皙细腻，籍着窗外透进来的夜色，看上去仿佛雅典神庙里美丽的女神雕像。

　　摸上去温热而悸动。

　　叶森然忍不住俯身亲吻何平，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吻每一处神秘却又充满**的地方。

　　何平颤抖，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唇间低低地轻吟。

　　他仿佛得到鼓励。

　　今夜，她将将属于他，他也将属于她。

　　他们的皮肤仿佛燃起了火焰，灼烫，手指划过，便会颤栗。

　　叶森然脱去那些束缚他的衣物，覆在何平的身上，似命运与命运，肉体与肉体，灵魂与灵魂的重叠。

　　他为她忍耐，已经到疼痛。

　　“我爱你，何平。”

　　他在她的耳边低吟爱语，然后，抵在她春水缠绵的幽谷入口，挺身，沉腰，进入她柔软温热紧致缠绵的天堂。

　　当他融入了她，而她包容了他，世界便不复存在，只有他和她。

　　当**仿佛烟花，刹那迸发，绚烂如光和热，然后散去，归于平静。

　　何平躺在叶森然臂弯里，也躺在了他的心口上。

　　叶森然啄吻何平的发稍，她咕哝一句，将头埋在他胸前，渐渐睡去。

　　叶森然微笑，感受那温暖的余韵慢慢离去。

　　我爱你，何平，我的妻。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火，的耶和华的烈焰。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圣经》雅歌8：6爱情若火不能灭没

　　2008.8.1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