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起来,赵奕衡买了辆马车,领着穆明舒不紧不慢的回京都,总归如今两国交战,他也不怕西凉人追到大都的地儿来。
穆明舒自那日在浅溪边叫赵奕衡调戏一回,便一连许多日都没个好脸色,起初她还想趁着赵奕衡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去,可往往她逃到哪里赵奕衡必然跟到哪里,简直比那些西凉人还要惹人烦。
赵奕衡每每寻到她,却总是捂着心口悲痛欲绝的道:“为夫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难道你真的舍得为夫为你伤心而死?”
他说甚个情话素来不顾忌场合,往往就在大街上也能张口就来,闹得几回,穆明舒委实觉得丢脸,这才不得不歇了这心思。
心里想着总归赵奕衡这人除了不要脸了点,倒也没做过别的坏事,且又事事对自个体贴照顾。
再者,上回在浅溪边他说的那些话叫几条烤鱼给打断了,穆明舒至今还半信半疑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心里倒也存着几分心思,倘若跟着他必然也能寻到结果罢。
就穆明舒那些个心思,赵奕衡心里跟明镜似得呢,心里虽然不太舒坦,可一想到这一年她在外头受的那些苦,倒也一点都不计较,只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便是他日她想不起以往那些事儿,也能心甘情愿的跟着自个回京都便成。
……
马车慢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正午的日头晒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穆明舒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赶车的赵奕衡却十分呱噪的说着大都哪儿好玩,哪儿有好吃的,俱都要带她去见识一番,品尝一回。
说道兴起的地儿还忍不住的哼上两句,心情倒是十分好。
穆明舒一句没听进去,反而觉得他的声音在这烈日当空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讨人嫌。
“赵奕衡,我饿了,渴了……”她隔着车帘喊了一句,声音里头带着几分烦躁。
她这样呼来唤去的使唤赵奕衡,也不见他恼,反而咧嘴一笑,应道:“好嘞,娘子坐稳了,为夫这就带你去觅食去。”
说着马鞭一扬呼啦啦的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吃了痛,撒欢的往前跑,却把坐在车里头的穆明舒跌得七荤八素,气得她直骂骂咧咧:“你个王八羔子故意的是不是……”
听着穆明舒火药十足的骂声,赵奕衡丝毫不见恼意,面上总是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一路欢快的赶着马车往前头去。
安全起见,赵奕衡这一路都是走的官道,是以想寻点吃的喝的便是在简单不过,不过行得小半个时辰路上便有挂着帆的茶寮在出摊。
一间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茅草屋,里头码着简单的灶台,灶台上一只锅正烧着滚水,一只锅正热着干粮。茅草屋外头架着几张桌椅板凳,上头倒是坐满了人。
赵奕衡勒马停车,顺手将马车绑到一旁的专门拴马的地儿,他也不叫穆明舒下车,只进了马车寻了个茶壶出来,这才拎了壶往八仙桌一放:“老板,给灌满茶水,再包十个满头。”
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从茅屋里头钻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渍往身上一抹,晓得满脸皱褶的应道:“好嘞,客官稍等。”说着就拿着壶往灶台行去。
赵奕衡也不急,只翘着腿坐在那儿,眼儿一转往那坐得满满的桌子上一瓢,勾唇一笑也不出声。
那老头子手脚快,不多时便灌好茶水,又用油纸包了十个白面馒头,交到赵奕衡手上:“客官,你要的好了。”
赵奕衡应得一声,甩了一个碎银子下去,道一声:“不必找了。”这才拎着茶壶同白面馒头上了马车。
“谢大爷,谢大爷,大爷慢走……”那老头子喜滋滋的捻起碎银子,笑得眼儿都眯成一条缝了,一壶水十个馒头最多不要一百文,这位爷到处出手大方,这碎银最少都有二钱。
明明赵奕衡才下车一会子,可穆明舒却在车内入座针灸,见他上了车,忙伸手接过东西催促道:“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赵奕衡依旧一副痞气十足的模样,伸手揽住穆明舒嘻嘻一笑:“有为夫在,定然不会叫那些人近你半分的。”
说着便又在穆明舒面上亲一口:“你不是又饿又渴吗?先吃点东西。”
穆明舒急得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吃喝,闻得赵奕衡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他腰上的软肉捏一把:“废话那么多,叫你快走就快走。”
方才赵奕衡进马车寻茶壶叫她不要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带他走了,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看得一回,那茶寮外坐的果然都是西凉人。
虽然那些人此时换上大都人的服饰,可他们的长相却是无法改变的,穆明舒同赵奕衡相处的这十多天里,一直都没有遇到过那些个追捕自个的西凉人,她还以为那些人放弃了,却不曾想,原来是到跟前等着自个呢。
赵奕衡叫穆明舒捏得哇哇叫,嘴里应着:“这就走,这就走……”身子却还挨着穆明舒蹭几下这才不紧不慢的撩帘出去赶车。
马车才离开茶寮,那些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便也给了茶钱纷纷上马离开了,方才还满坐的茶寮不一会便空****的了,等那老头从里头端出那些西凉人要的东西,便只见马蹄扬起的尘土了。
赵奕衡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赶着马车,顺道还能哼两句小曲儿,眼见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也不过勾唇一笑。
他不怕那些西凉人来,就怕那些西凉人不来,有好多事儿他还得借西凉人的手才行。
那些个马蹄声响越来越近,穆明舒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偏偏赵奕衡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慢吞吞的,急得她帘子一撩就骂道:“你这老家伙,快点能死人吗。”
赵奕衡诈听老家伙这个称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个的脸蛋,虽然他比穆明舒长几岁,可也不至于到老家伙的地步吧。不过细细一想,这老家伙的称呼可是大有玄机的,那些个白头到老的夫妻,不都是白发苍苍的年纪,你一句老太婆,我一句老头子么。
虽然老头子跟老家伙还差了点音,可赵奕衡也没嫌弃,就当她叫老头子好了。
赵奕衡这样想着,心里喜滋滋的,回头冲穆明舒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老太婆,别着急,前头有东西等着这些玩意呢。”
老太婆?穆明舒傻了眼了,待一想明白,顿时憋红了脸,张了张嘴几次想骂人,可到底一甩车帘退会马车内不再理会赵奕衡。
赵奕衡当她害羞的,自个也跟着一笑,马鞭在空中一扬,发出噼啪一声继而落到马屁股上。
那些个西凉人一路打马,将赵奕衡所架的马车逼到一处空谷里头团团围住。赵奕衡大致数了一下,有十二个,瞧着个个身手都不凡,他下意识的往垂下的车帘内看一眼,心里越发想知道穆明舒这一年到底在西凉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叫丹木派这么多人来追捕她。
“哟,你们劫财还是劫色啊。”赵奕衡凤眸一片阴寒,靠在马车的门框上,双脚伸直架在马屁股上,俨然一副小痞子的模样。
那些个乔装打扮的西凉人俱都是丹木的私兵,自然也不曾见过赵奕衡,此番见他不过一个车夫,面对如此多人还能一脸镇静不慌不忙的,不由得叫人多看一眼,可同时也叫人产生警惕之心。
为首的那个西凉人是丹木的亲信,他也不认得赵奕衡,可瞧他那一番作态定然不是普通人,心里权衡一番,到底只蹙起眉头用蹩脚的中原话道:“这位仁兄还请让一让,马车里头的这位是我家女主子,我们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接夫人回去的。”
赵奕衡看起来好似无甚反应一般,勾唇浅笑一派淡然,可眼眸中却尽是杀意,什么时候他的明舒成了别人的夫人了?
坐在马车里的穆明舒猛的一怔,没想到那些个西凉人为了抓捕自个回去,连这个的话都能说出口。可她不知怎的却生怕赵奕衡信以为真,立马小声辩解道:“赵奕衡,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不认得他们主子,更不是谁的夫人。”
赵奕衡没理会穆明舒,却是对着那开口说话之人道:“哦,你且说说你家主子是谁,叫他前来同我辨一辩,什么时候我的娇娇娘子成了他的夫人了?”
那为首的男子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车夫竟然如此说话,心里还想着会不会是他们跟错了。
这时却有人按捺不住,用西凉话道:“大哥,别同这个车夫唧唧歪歪的,他们大都人嘴皮子都利索得不得了,说上三天三夜你也未必说得过他。”
立马就有人附应:“对,杀了这车夫直接将这位贵人送回去,咱们这一路上耽搁太久了,上头必定会责怪的。”
“对,咱们的家人还在王手上……”
那个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将几个下属的话头听了进去,他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沉默半响这才下命令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