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人不过是想替自个儿子说句话,不想叫朱皇后这么顶大帽扣下来,顿时唬得一跳,忙起身行礼:“娘娘莫怪,娘娘莫怪,妾身,妾身自来不会说话。”这种天寒地冻的正月里头,还叫她急的满头大汗:“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懂规矩……”
自古以来后宫的战争无硝烟,可杀伤力极大,不是你一个低头认错这事儿就能了了的。
朱皇后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面上挂着讽刺的笑意:“在这个后宫里待了几十年都没能学好规矩,云妹妹只怕也是第一人了。”
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云贵人不懂规矩,甚至根本不顾及还有赵奕衡同穆明舒这样的晚辈在这里。
穆明舒侧眸看了赵奕衡一眼,只见他面上一片淡然,倘若不是看见他紧握的拳头,还真叫她以为云贵人同他是没有情分的。不过见他不做声,穆明舒也只得抿了抿唇低眉敛目也做个无事人一般。
云贵人抖着身子,双膝一跪竟是同朱皇后磕起头来了:“是,是妾身不懂规矩,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那模样卑微低贱到极点,没有一点身为贵人的尊严。
一向同云贵人交好的陈方容不忍看见朱皇后当着赵奕衡同穆明舒的面儿继续践踏云贵人,踌躇一番这才上前求情:“娘娘,云妹妹自来不会说话,您莫为了这个生气,不值当。”
“生气,就她?值得本宫生气吗?”朱皇后一想到远在封地的赵奕彴,心里就不舒坦。
凭什么赵奕衡这样一个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就能留在京都享荣华富贵,而她的儿子乃是正经的嫡枝却要去封地受苦,今儿她就是想趁赵奕衡大婚,好好教训一下云贵人,给赵奕衡夫妇瞧瞧,到底谁才是这个后宫的主宰。
当下越发冷着脸道:“她一个洗脚宫婢也值得本宫动气?”
云贵人从前就是在先皇后白氏跟前洗脚的宫婢,不过因着一双眼睛长得似那女子,这才叫嘉文帝宠幸了,得了个名分,从此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是贱人一个罢了。”朱皇后的语气十分不善,洗脚婢永远都是洗脚婢,就算飞上枝头成了嘉文帝的女人,依旧是洗脚婢。
“敢问娘娘,甚个是贱人,甚个不是贱人。”赵奕衡无所表示,可穆明舒却忍不住了开口了。
将心比心的,不管她同赵奕衡最后能走多远,可如今他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赵奕衡的生母便是自家人,此番叫朱皇后如此践踏,分明的就是叫她与赵奕衡难堪。
可穆明舒将将才说完,就叫赵奕衡紧紧抓住手腕,不叫她贸然上前冒险,只低眉敛目的拉着她跪下,毕恭毕敬的道:“是儿臣不懂规矩,望母后责罚。”
穆明舒自是不肯下跪的,却叫赵奕衡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跟着跪下,可嘟着嘴巴,甚是不欢喜。
朱皇后没有接赵奕衡的话,却是回味起穆明舒说的话,她冷笑道:“你在顶撞本宫?”
穆明舒的手腕叫赵奕衡扣得紧紧的,低眉敛目,瓮声瓮气的道:“儿臣不敢。”
话音才落,就听见一声嗤笑,紧接着一个着紫色牡丹团花宫装的美妇人搭着青衣宫女的手缓缓走进来,脚下步步生莲,沁人芳香。
穆明舒垂着眸,可眼角的余光却往后头瞄,只见那人夹着帕子捂唇一笑:“多大点事儿呢,就闹起来了,多不好看。”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一向最得宠的涵贵妃,穆明舒记得这个人,最小的十皇子便是她亲生的,年逾三十却如双十年华一般,保养得极好。且她这么多年最得嘉文帝的宠爱,自来同朱皇后不对付,这两人但凡碰到一块,那便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涵贵妃行至朱皇后跟前,怠慢的行个福礼:“皇后娘娘金安。”也不等朱皇后开口便又自个起身,寻了皇后宝座左下首的位置坐下,众人同她行礼也不过笑着点点头。
侧头看见赵奕衡同穆明舒以及云贵人跪成一排,啧啧出声:“睿王昨儿才大婚,今儿就叫带着新王妃罚跪在云长殿,哦,还有云贵人,这老少都跪在一处,不晓得的,还以为皇后娘娘特特刁难你们呢。”
朱皇后不叫起身,几人也不敢私自起来,只得跪得好好的。
涵贵妃抬眸看着复又捂唇一笑:“娘娘,睿王同睿王妃昨儿是新婚,春宵一夜,今儿早上迟点倒算不得甚个事体,您何必如此动怒呢。”
说着又似是想起甚个,作势一脸讶然的模样,歉意道:“皇后娘娘,妾身不记得您不曾有体会了,哎呀,真是抱歉呢。”
外头的人虽然不晓得朱皇后年轻时干的那些荒唐事,可有心人只消打听一番便晓得了,朱皇后曾经为了自个的前途也做下那等龌蹉之事,坏了嘉文帝同那女子的婚事,不然又怎么会叫嘉文帝厌恶那么多年。
朱皇后坐在上头,气得颈脖上头的青筋暴起,双手紧握,双眸圆瞪,恨不得伸手就将眼前这女子的嘴脸撕烂了去,可她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涵贵妃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继续道:“说起这个,妾身倒是想起宸王妃了呢。”
她也不点破宸王妃甚个事体,不过在座的俱都晓得,去年宸王妃在弘法寺落水见红一事,虽然叫粉饰太平一番,可到底是甚个回事那些过来人却都是知晓的。
如今涵贵妃特特提起宸王妃沈初瑶,可不就是想说她同朱皇后年轻时一个样儿,还未进门就已经不是大姑娘了。
穆明舒心里头还有气,又想起还未成亲之时叫赵奕衡轻薄了好多回,特特抬眸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要知道,她也差点在成亲之前就叫他破了身子的。赵奕衡感受到穆明舒的目光侧过头冲他咧嘴一笑,复又转过头一本正经的看好戏,浑然不将她恶狠狠的目光当作一回事。
“也不知晓她如今在封地过得如何了?同宸王成亲那些个日子了,也不晓得怀上身孕了没有。”涵贵妃愁眉苦脸的模样,不晓得的还真个以为她替宸王夫妻担心。
可在场的,谁人不知宸王妃沈初瑶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此番要是怀得上身孕才是见鬼,她明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特特在朱皇后的伤口上撒盐。
涵贵妃一入殿门便引得朱皇后将所有脾气都对准她了,此番更是忍得心肺都要炸了,却还听到涵贵妃一派的人忍不住嗤笑出声,顿时涨得面色通红,一拍宝座的搭手,声色俱厉道:“够了,涵贵妃,本宫平日里对你一忍再忍,可你竟然敢对本宫含沙射影的嘲讽。”
她的样子十分吓人,叫还跪在地上的云贵人吓得一怔,双手绞着帕子,一颗心儿噗噗跳,就怕因为自个叫睿王同穆明舒吃了埋汰。
涵贵妃则是轻笑出声,拿眼儿挑衅朱皇后:“瞧皇后娘娘说的,妹妹甚个也没说啊。”又道:“娘娘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吧。”
朱皇后气急,一口气上不来猛地咳了一阵,反而冷静下来了,端起茶碗小小抿了两口,忽的面上勾起一抹冷笑:“涵贵妃,你知不知晓你为何是贵妃,而本宫却是皇后呢?”
说起这个却又是涵贵妃的痛脚,只见她面色一变,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跋扈。早些年先皇后白氏去世的时候,不晓得一向宠爱自个的嘉文帝怎的会突然决意要立一向不受待见的朱氏为后,为着这事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嘉文帝愣是没有改变主意。
这么多年来,就算嘉文帝依旧不待见朱氏,可她面上还得笑盈盈的同朱氏行礼。
就算朱皇后是后头才册封的皇后,按礼法也只能算填房,算继妻,可她依旧是尊贵的皇后,是正妻。
而她这个贵妃说的好听点就是贵妃,说得难听的,也不过是个妾,一个有品级的妾罢了,可妾在正妻跟前永远都是妾。
穆明舒微不可觉的勾唇一笑,怪不得方才赵奕衡见云贵人吃了亏也不做声,原来是等着这两厢开火呢,真个有意思。不过此番双膝跪得发麻,又忍不住伸手在赵奕衡手上掐一把,不想却叫他反手握住,藏在大袖宫装里头,任他揉捏。
“涵贵妃,人贵在自知自明,你可别认不清自个的身份,本宫就算同皇上有嫌隙,那也是这个后宫的掌管凤印的人,你也得称本宫一句皇后娘娘,见了本宫也要行礼。”朱皇后乐此不彼的抓住涵贵妃的痛脚,狠狠的将她踩下去。
先头涵贵妃一派的还出声嗤笑朱皇后,这会倒是个个安分守己,低眉敛目,不敢出头。
朱皇后将那些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不过得了几只走狗便耀武扬威的,本宫告诉你,他日你若失势,那些人便是第一个出来落井下石的人。”
涵贵妃有嘉文帝做后盾,自来嚣张惯了,虽然叫朱皇后踩住痛脚甚是难堪,可到底还是气性大,顿时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咱们两个谁先失势还说不准呢。”
她虽然穿不得大红的衣裳,却特特抹了大红的口脂,越发称得她面色红润,年进三十的人了,还如同少女一般娇俏妩媚:“妾身要是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过了今年儿便有四十了吧。”
只一句话就叫朱皇后气得气血翻涌,涵贵妃这不明显的说她人老珠黄。
可偏偏涵贵妃还觉得不够味似得,捂唇咯咯笑:“皇后娘娘,若是您有时间儿啊,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保养同打扮上头,说不定皇上哪天一开心就重新多看你一眼,真个叫您得势了呢。”
皇后娘娘不得宠,不受嘉文帝待见,早就不是甚个新鲜事了,可似涵贵妃这般拿到明面来说的,却是极少的。
朱皇后要是能咽得下这口气那不如真个改猪皇后得了,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没能忍住,顿时横眉冷目,从宝座上走下来,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冷冰冰的道:“涵贵妃,你敢当着本宫的面再说一遍吗?”
若说别的人多多少少会忌惮着朱皇后的身份,可涵贵妃自然不怕她的。早些年嘉文帝特特不叫自个当皇后,她虽然生气,可后头倒是想明白了,嘉文帝给了那个最尊贵的位置给朱氏,却是叫她坐在上头难堪的。
这些年来,不管她如何打压朱皇后,如何奚落她,嘉文帝永远都当作瞧不见似得,他依旧会宠着自个,给自个当靠山,这才叫她敢在朱皇后跟前耀武扬威。
既然这些年她都不曾怕过朱皇后,此时自是更加不会怕。
她盯着朱皇后的双眸,讽笑道:“皇后娘娘,您已经老了,就算如今开始包养打扮也不会将皇上的心拉回来的。”
“啪!”一记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穆明舒同其他人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朱皇后还举在半空中的手,以及叫朱皇后打得侧到一边的涵贵妃,只见她娇嫩的面颊上,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巴掌印,面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嘴角还隐隐沁着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