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是第二日一早才知道的,还是杨清河的贴身丫鬟芝兰趁着天还未亮从公主府偷跑出来报的信,那丫鬟也是知事的,也不去寻温子然,只出了府便一路跑着去了睿王府。
睿王府里头的门房才将将起身,听见拍门声又急又促,这才披了大衣裳裹了鞋起身将门开了,他是认得芝兰的,一见是她忙哈着腰惦着脸笑道:“芝兰姐姐,今儿个怎的这么早,王爷同王妃只怕还没起身呢。”
芝兰自是晓得睿王夫妇此时怕是还没起的,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便道:“我有急事要见王妃,事关重大,还望小哥往里头通报一回。”说着便不着痕迹的塞了个荷包给他。
那门房掂了掂荷包估摸着也有个一两银子的样子,便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道:“芝兰姑娘说这些作甚,只管往里头去便是了,你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哪里还用得着通报的。”
芝兰进墨韵堂的时候,赵奕衡同穆明舒的确还没起身,问夏同问春却是在廊下候着了,见到芝兰还惊讶一回。
问夏忙上前将芝兰拉到廊下细声问道:“这是怎的了,天还没亮呢就往这头来了?瞧你这冻的,受了不少罪了吧。”说着将怀里的暖炉塞到她手上。
昨儿夜里长公主府闹了大半宿,她身为杨清河的丫鬟,自是一夜都没睡,又一大早的奔波在外,脸颊早冻得红通通的了,一双手都僵得不会活动了,这会手里塞了个手炉一下子适应不了,只觉一片暖意,却隐隐发痒,听闻问夏关怀备至的声音,都要哭了,只红着鼻子道:“奴婢要寻王妃,我们郡主出事了。”
问夏一听,面色便严肃起来,也不问杨清河出了甚个事体,只道:“我知道了,你先同问春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这就去唤王妃起身。”
昨儿夜里赵奕衡同穆明舒本就回得晚,再加上塌桥一事叫穆明舒受了点惊吓,一整夜都没睡好,问夏在外头一唤她便醒了,撑着身子要起身,便又叫赵奕衡搂着缩回被窝里头了。
问夏在外头唤得一声没听见声儿,便又小小声的说了一句:“王妃,芝兰过来了,说郡主那头出了点事。”
这回穆明舒再也躺不住了,不光她躺不住,就是赵奕衡也跟着清醒了,问了一句:“可晓得是甚个事?”
问夏隔着门柩回到:“奴婢没问,如今芝兰就在茶水间。”
赵奕衡面色一沉,便将穆明舒塞到被窝里头:“你再睡会,我去看看甚个回事。”说着便起了身。
既是晓得杨清河那头出了事,穆明舒自也是睡不着了,跟着就起了身:“我哪里睡得着,我同你一块去瞧瞧吧,芝兰这么早便过来了,只怕还是悄悄来的。”
赵奕衡到底没说甚个,两人穿了衣裳洗簌一番,这才叫了芝兰来问话。
芝兰喝了一肚子的暖茶,又吃了点热乎乎的点心,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一见赵奕衡同穆明舒便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睿王爷睿王妃。”
穆明舒眉眼一动,问夏便将她扶起来,这才问道:“你家郡主到底出了何事?”
说起这个芝兰便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王妃,郡主,郡主昨儿叫公主打了一顿。”
穆明舒同赵奕衡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写着不可思议,玉和长公主是出了名的疼杨清河,这在京中都不算秘密了,杨清河自小到大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只要张了口便没有不成的,此番居然叫玉和长公主给打了,定然不是小事了。
“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到底是甚个事体,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郡主说甚个打死她,她也不改初心,还说他又不比京中任何人差,又是太医院的太医,为什么不可以之类的话。”芝兰也不晓得玉和长公主究竟为了何事发那么大的火,却是把自个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穆明舒同赵奕衡便都猜到究竟是为了何事了,按理说玉和长公主就算知晓杨清河的意中人是温子然,也不应该是这样大的反应才对,更何况温子然真个也不算差,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医术也十分了得,如今更是在太医院当职,身后又是穆家,除了年纪比杨清河大些,别的也算挑不出错处来了。
可年纪这个事在这个时代根本就算不得甚个,就算差个八九十来岁叫玉和长公主不欢喜,那也用不着打了杨清河。
既是想不通,赵奕衡便同穆明舒走一趟公主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府是客客气气将赵奕衡同穆明舒迎了进去,可长公主却一副高姿态的端坐在上头,含沙射影的开口道:“唉,本宫正烦心着呢,这府里头一日不盯紧都不行,这不昨儿身边有个贴身丫鬟的哥哥不自量力竟然同本宫身边另外一个丫头看上眼了。”说着冷哼一声:“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本宫身边的人就算是个丫鬟,那也轮不到他来瞧。”
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穆明舒听的,不仅贬低了她,还将温子然贬得一文不值,整个穆家在玉和长公主眼里就仿若她的家奴一般。
穆明舒一双玉手捏紧拳头,藏在衣袖里,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赵奕衡却是嬉皮笑脸,端起茶碗啐了一口,眉头一蹙:“既是下人不懂事,只管打发出去便是了,还操着劳什子心。”又道:“皇姑姑这儿可有六安瓜片,明舒自来喜好那口,你这碧螺春只怕她喝不习惯。”
玉和长公主眉头一挑:“怎的,你这娶了媳妇,连姑姑这都嫌弃起来了。”说着手一挥,自有丫鬟上前替穆明舒重新沏一碗六安瓜片来。
“哪能混为一谈啊。”赵奕衡一脸痞相,将手上的茶碗放下来,对那撤茶碗的丫鬟道:“给爷也换碗六安瓜片来,爷最近也好这口。”
又抬眸对上玉和长公主微怒的眸光笑道:“媳妇是拿来疼的,姑姑是拿来孝敬的,外甥娶了媳妇不是等于多了一个人孝敬您,您还吃上醋了。”
玉和长公主也叫他这歪理说得一笑,指着他点了几下,这才道:“就你会贫嘴。”
“怎的不见清河丫头,这么大个姑娘了,总不会还赖床吧,这要是今后出嫁了还不叫人家笑话。”赵奕衡同玉和长公主打了会子太极,这才切入到正题上头。
说起杨清河,玉和长公主便冷了脸,抬眸瞧了穆明舒一眼,声音里头也无端带了几分冷意:“我叫她关在屋里头做女红,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也要同她想看人家了,是该拘着点,不能同以往一样乱来一气。”
穆明舒端着新奉上来的茶,用碗盖撇了撇上头的茶沫,自始自终都低眉敛目,既不说话也不看玉和长公主,便是叫她刺得这会子,她也不做理会,只当她真个说的别人。
赵奕衡接了话头来道:“是该拘着点,姑娘家家的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模样,可不能惯着。”
既是问不出东西,也见不着杨清河的面,喝了盏茶下肚,赵奕衡也不多坐,只道还有事先走了。
玉和长公主面上带着笑,却还拉着穆明舒说了两句:“你说清河这丫头,脾气虽然暴躁,可性子却是单纯的,改明儿皇姑姑同她相看好了人家,你便也来同她长长眼,可不能叫她随便的就叫别人骗了去。”
这话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意思,穆明舒清浅一笑:“姑姑说的哪里话,您可比明舒见多识广得多了,哪里还需要明舒长眼,可是太抬举明舒了。”
玉和长公主听了穆明舒的话,心头也不觉得多舒坦,待两人一走,便摔了茶碗:“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胆敢在本宫头上动土。”
既是见不到杨清河了,赵奕衡便将穆明舒送回睿王府去,昨日朱雀桥塌一事今日嘉文帝只怕还要过问,他也不好待在府里头,只将墨竹召来对她说:“这是暗卫里头轻功最好的,你若有甚个想问清河,便写封信,叫他送去公主府便是。”顿了顿又道:“瞧皇姑姑这脾性,清河这次只怕是跟大哥无缘了。”
穆明舒蹙着眉头,想着这两人的前世,只得叹口气:“这事我们也不好管,只能看天意了。”
待赵奕衡一走,她到底伏案写了几笔,可也无说甚个,只宽慰她几句罢了。
那暗卫傍晚就将信投进去了,到得睿王府用晚膳的时候,穆明舒便收到了杨清河的回信。
洋洋洒洒好几页,从头至尾的将昨儿的经过都说得一回,但表达的意思却一个,非温子然不嫁。
穆明舒也头大,将信纸往桌上一摊,还是只有叹口气,前世杨清河孤独终老,温子然死在她的剑下,都不是甚个好结局,可这一世她原本想助一助他们,到最后竟然却甚个也帮不上。
赵奕衡从外头回来,就瞧见穆明舒跟个怨妇似得,再将那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的信一看,转手便又装好递给墨竹:“你把这个给温太医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