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的死讯是过两日才传出来的,当时张贴了告示公布天下,上头写着疾病暴毙,是以并没有将安王同宸王谋反一事宣扬出来。便是那些有份参与造反的也不过被软禁在家,嘉文帝闷着声既不发落那些人,也不放过那些人,叫他们每日心惊胆战,只觉得每活一天就赚一天。
安王的生母陈方容在三日后亲眼目睹了自个儿子的尸身后,一条白绫将自个挂死了。
朱皇后死后嘉文帝并没有追封,安王的生母陈方容也没有,到得云贵人倒是封了个云妃,按妃子仪仗下葬,朱皇后却没有缘分同嘉文帝共葬一墓。
丧事全部都是交由内务府来操办,涵贵妃却是暂时接手了皇后的凤印,在这后宫之中当着权势最高的第一人。
不管是朱皇后的葬礼还是陈方容,云妃的葬礼,穆明舒都不曾进宫,宫里头也无人问起,谁都晓得睿王夫妇如今是离了心的。
赵奕衡也再未回过睿王府,便是连他身边的墨石同墨竹都没有看见过,不过穆明舒却晓得守在自个身边的暗卫却都未撤走。
朱皇后同云妃直到九月份才择了吉日下葬,赵奕衡前来上最后一炷香,眼睛一瓢就看见远处一身素白衣裳的依娜,虽双眸通红,却媚眼含丝越发妩媚,压根就不似一个刚死了丈夫的人。
依娜是西凉的公主,而西凉的丹木王子助嘉文帝判反有功,她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便甚个牵连都没有。
此时她站在人群中,也一眼就瞧见了沉着脸的赵奕衡,忍不住勾唇一笑,此刻的赵奕衡虽然面容干净,衣衫整洁,可神色却是憔悴许多,一直关注睿王府动静的依娜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穆明舒起了嫌隙。
赵奕衡拜祭完朱皇后同云妃便毫不犹豫的走了,不多时便有太监将他在某处的踪迹告诉了依娜。
依娜身上穿着一身孝衣,眼睛红通通的,从袖袋中掏出一颗金花生赏给那太监,复又问道:“王爷可是一个人?”
那太监点点头:“回王妃,是的,睿王殿下一个人站在殿内,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依娜勾唇一笑,对那太监挥挥手,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退了出去。
都说想要俏一身孝,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含糊,依娜身上这套素白的孝服可是特特命人做的,将她身上玲珑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再加上哭了一通后的面色,越发惹人怜爱。
她学着大都闺阁女子走路的方氏,双手交握置于腹部,昂首挺胸,端着一派端庄的模样,一步一步的向那个空落的宫殿行去。脑子里不住的想着要如何同赵奕衡搭上话,眼儿一转又想到如今被冷落在睿王府的穆明舒,到底勾唇一笑,她甚至都能幻想到把穆明舒踩在脚下的那一日了。
推开落了尘的宫殿大门,果然见到赵奕衡之然一身站在殿中,一身白袍显得他越发俊朗。
“咦,睿王殿下如何在此?”这话似是不经意见发现赵奕衡一般,可这演技着实太拙劣,这处宫殿是无人居住的,她一个王妃又如何能这么巧的在此处撞到一个王爷。
赵奕衡回转过身,一手负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面上无波无澜,只一双对着依娜的凤眸带着几丝冷意:“本王特特在此等你。”
依娜瞧他那脸色,便也不再装什么巧遇,只捂唇一笑:“你若是想见我只管差人同我说一声便是,何必闹出这许多波折来。”
又道:“依娜瞧睿王殿下面色不太好,可是遇到甚个烦心事了?”
赵奕衡却并不接这话茬,一双好看的凤眸逼视着依娜,冷声问道:“本王问你,三哥夺宫那日可是你去将本王的母妃抓去冷宫的?”
依娜脸色一怔,不过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初,这事儿她知道瞒不过赵奕衡,可她没打算瞒,只收敛神色道:“是我呢,当时皇后娘娘下了命令,命我前去将云妃娘娘带去冷宫。”顿了顿又道:“王爷也不好说甚个抓不抓的,云妃娘娘可是自愿随我而去的。”
可不是自愿,都中了蛊了,只消她说上一句话,那人自是自愿随她而去,哪里还用得上抓。
“是吗?”赵奕衡冷笑一声,又问她:“便是那个去寻本王的宫女也是你安排的?”
这时依娜略显慌张的扭着衣摆,有些害怕的看了赵奕衡一眼,复又垂下眼帘,讷讷的道:“是呢,当时朱皇后死在,死在睿王妃的手上,我心里害怕,便偷偷跑了出去,可我到底对宫里的路不熟悉,只能派人去寻你。”
又道:“我,我便是去寻云妃娘娘也是不得已的,我虽然晓得父皇设下了局,可是做戏也要做全套,我也不敢公然就反了皇后娘娘,万一叫她看破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打量了赵奕衡一眼,见他满目寒霜也不俱,可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来。
赵奕衡却是心中冷笑连连,这个女人可真会演戏,她连自己的夫君都能出卖,此时却还能装作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真是可笑。
夺宫之战那日,宫里头太乱了,便是赵奕衡调查了依娜也不过查到一些片面的东西,至于那日冷宫里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其实穆明舒应该知道,可是他却不想去问她。
依娜见赵奕衡不说话,便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手臂微微挨着他的胳膊,小小声道:“睿王殿下,如今依娜之然一身,若是王爷不嫌弃,还希望你能给依娜一个机会。”
赵奕衡侧眸看着依娜,眼里却盛满了怒火,这个女人,死了丈夫才几日功夫,竟然就能暗示自个收用她,真是不要脸至极。
依娜显然没注意到赵奕衡的情绪,只继续道:“依娜一直倾慕睿王殿下,此番便是不求名分,也希望王爷能给依娜一个机会。”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虽然这些话有些难为情,可她为了自个的目的,便是说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赵奕衡却突然发怒,一个侧身就伸手掐住了依娜的颈脖,那细白的脖子瞬间就涨得通红。
“依娜,做人要知足,别给脸不要脸。”赵奕衡的声音冰冷刺骨,让人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依娜抓住赵奕衡的手,大力的拍打着他,眼泪儿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瞧着好不可怜:“王爷,依娜就这样让你看不上眼吗?”说着她便哭得越发厉害:“依娜也不过一个女子,便是心里藏着那么个人都不成吗?”
“你如今觉得依娜不要脸了,那当初王爷设局让依娜委身下嫁给安王的时候,可又有想过是否对依娜公平呢?”
“依娜堂堂一国公主,不过在安王府生活一年,便是连身上的菱角俱都磨圆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想着日后的生活能安定了,可便是那孩子最后也没保住。”
那个孩子是安王唯一的子嗣,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身体健康,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可那孩子还未满月便夭折了,当初依娜瞧着可是伤心不已,可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了,也只有她知道。
赵奕衡并没有心软,反而更加用了两分力:“别在本王跟前做戏,就你那套把戏在本王跟前根本就不够看。”又道:“说,那日你到底对本王的母妃妻儿做了什么?”
依娜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能做什么?我打也打不过穆明舒,骂也骂不过穆明舒,头上还顶着一个皇后娘娘,还有云妃娘娘护着她,我能对她做什么?”
“少跟本王来这套,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本王,子悦身上的伤也是明舒弄的?”赵奕衡冷笑,此时却是恨不得直接将她掐死算了。
虽然赵奕衡这些日子都不曾回过睿王府,可睿王府里头的事情他都晓得一清二楚,至于赵子悦身上那个刺眼的脚印,他更是铭记在心。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自小到大他同穆明舒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更莫说动手打他。赵子悦被穆明舒养得好,虽不是胖嘟嘟的,但却白白嫩嫩,那样用了死力的一脚留下的印记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说起赵子悦,依娜便不说话了,这事便是她想赖也赖不掉,过得半响便索性认了:“对,你儿子同穆明舒身上的伤都是我弄的。”她嘟囔一声:“可我又没让她杀了云妃娘娘。”
穆明舒刺杀云贵人的事是赵奕衡心头的一根刺,被依娜这样无所忌惮的说出来,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肃杀之气。
“就算是我弄伤了穆明舒同你儿子,又如何,难道你还能为了他们母子两个真的杀了我不成?”依娜却是不怕他的,她是西凉和亲而来的公主,丹木王子又在夺宫之事上有功劳,旁的人便是想动她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她也不装了,尽管颈脖被掐得生疼,只觉要断气了,可还是忍着不适笑道:“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盟约的,想来堂堂的睿王殿下也不会赖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