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觉得自个不甚舒服有阵子时间了,却只当是心里作怪,一直不曾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有点多,原本早就提起要给穆礼纳妾延续香火之事也耽误下来了,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便叫人牙子挑了那生的干净的姑娘送过来给她过目,却不想才说了两句话便双目一黑竟然直直倒了下去。
顿时一场混乱,吓得那人牙子一颗心噗噗跳,生怕牵连自己一般,赶紧的领着自己的人灰溜溜的跑了也没人留意。
等穆明舒同温子然赶到的时候,曾妈妈已经将刘氏扶到床榻上躺下了,穆明洛牵着穆明潇站在床前,红着眼睛,蹙眉不语。
曾妈妈一边将将温子然引到刘氏的床榻前,一边说明刘氏的状态:“夫人最近除了胃口差些许倒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晕了过去。”
温子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快步行到床榻前,自有小丫鬟端了小兀子来,早早去拿温子然院里拿药箱的问冬也跑得一声汗赶了来,才进得院门便有小丫鬟接了,递给温子然。
穆明洛牵着穆明潇后退一步,红着鼻子嗡声道:“哥哥,娘亲没事吧?”
温子然转过头来冲她们一笑,安慰道:“定然无事的。”
复又转过身,从药箱里头拿出脉枕垫在刘氏的腕下,继而认真的把起脉来。
穆明舒脚步轻移,走到穆明洛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舅母自来良善,上天也不会让她有什么事的。”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刘氏这回只怕是有喜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刘氏的怀胎的喜讯早就传开了来,不知道这一世为何迟了些许。
温子然显然是个十分合格的大夫,明显把第一回脉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刘氏的病因,却还是耐着性子多把两回,这才不紧不慢的收起脉枕,从容淡定对穆家三姐妹笑道:“只怕府里要挂喜稠了。”
穆明洛同穆明潇年纪还小,并不明白究竟甚个意思,而穆明舒却是早已事先知晓,是以并无太多的惊喜。
这些年刘氏的月信一直都不准,吃了不少药也还是这样,方才情况紧急曾妈妈也没往这上头想,闻言喜不自胜,一拍巴掌:“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是要挂喜稠。”又吩咐小丫鬟:“快,快派人去给老爷报信,他要做爹了。”
不明所以的穆明潇还撇撇嘴:“爹爹不是早就做爹了吗?”
比穆明潇稍大点的穆明洛将曾妈妈的话在脑子里一过便晓得怎个回事了,捂着嘴巴咯咯笑:“娘要给我们生小弟弟了。”
“真个呀?”穆明潇心中一喜,说话的声音便也大了几分。
“嘘。”穆明舒轻轻在两个妹妹头上拍一把,语气轻柔的说:“我们先出去吧,莫吵到舅母休息了。”
三人默契的点点头,携手而出,穆明舒转头看见温子然眉开眼笑,正小声跟曾妈妈说些什么,一屋子的小丫鬟个个面带喜色,仿佛跟自个有喜了一般,再转头过来,穆明洛同穆明潇也低声的说着什么,两人喜得有得语无伦次,穆明舒都有点听不懂她们说什么。
可不论是谁,不管是他们的言行举止还是表情上都能看出,喜悦,每个人都带着喜悦。
刘氏盼这一胎竟是盼了十多年的,可见上一世也是如这般很是高兴的,所以那个还为成型的孩子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就像要了刘氏的半条命一样,不过短短几日便如老了好几岁。
穆明舒藏在袖中的玉手紧紧握拳,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这一世都要叫刘氏生下这个孩子才是,不论男女。
温子然开了两副安胎药交给曾妈妈,又交代她:“舅母腹中胎儿日子尚浅,胎像也不甚安稳,这些日子要多注意些,切莫叫她劳累了,尽量多卧床休息。”
曾妈妈连连点头,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老奴晓得嘞。”
温子然又交代几句,这才叫曾妈妈送出门。
院子里的丫鬟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还真个挂起了红绸,温子然步乏缓慢,却十分轻松,眼角眉梢的笑意隐都隐不住。
他自小父母双亡,又遇战火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叫温寻收留了有个家,不想这个家背负的东西太多,没得几年他便又没了义父义母。也幸得刘氏是个好的,从不因他是外姓而亏待他,他在穆府长大的这些年也真个把自己当作半个穆家人,此番刘氏有个喜讯,他自也是高兴的。穆家这么大个家业,必然得要个男丁来继承才是。
他的步子往外院跨,想着回去再写些个各方面该注意的,回头交给曾妈妈,可走到半路又转回来去了韶华苑。
穆明舒方才从刘氏那回来,又送走了杨清河,这才回到韶华苑,凳子还没坐暖呢,就见温子然来了。
问秋将刚出笼的点心摆上来,又有丫鬟奉了茶,穆明舒这才笑道:“哥哥是闻着香过来的罢。”
温子然一笑,倒还真个觉得有点饿了,捻起一块白糖糕吃下去,赞得一回:“问秋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此时问秋早已经退下去,性子活跃的问春倒是接了话头:“少爷,你是多少年没吃问秋做的东西了,我们姑娘都说她最近手艺不如从前了。”
温子然一愣,继而无声的笑笑,他是真的好多年没吃过问秋做的东西了,当年离开穆府的时候,问秋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已是大姑娘了。
穆明舒瞪得问春一眼:“叫你多嘴。”又同温子然说起来:“谁叫你的心那般狠,一走便是那么些年。”
不等温子然回话,她便又换了话题:“哥哥,舅母这胎来得不甚容易,可有哪些要注意的?好叫我心里有个数,免得遇到事没个章法。”
她前世嫁给赵奕彴,到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孩儿,自是不晓得怀孕的妇人应当如何,然而温子然既是穆家的一员又是大夫,问他最是稳妥不过
“我此番来便也是跟你说这个的。”温子然端起甜白瓷茶碗,撇了撇上头的茶沫道:“从舅母的胎像来看,并不十分安稳,各方面还需注意着些。”
“不安稳?怎的不安稳?可是吃错了什么或是……”穆明舒一下子就着急了,想着前世刘氏失去孩子那般苦楚,就怕这一世早早就有人下手,叫她防无可防。
温子然不晓得她心里那些想法,只当她单纯的关心刘氏,便摆摆手同她解释道:“不关事,这个同个人体质息息相关的,如今日子尚浅,胎像不稳也是正常的,只需好好将养,到得月份大了自然便稳了。”
闻言穆明舒这才松口气,道:“那应当注意些甚个?”
温子然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要注意的简直太多了,便寻了纸笔来,将各方面所需注意的皆写了下来,整整五大张纸,满满的皆是关于怀孕妇人要注意的东西,详细到吃穿住行方方面面。
穆明舒盯着那五大张纸目瞪口呆,直道:“看来想平平安安生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尽管穆府派了人去给穆礼报信,可他依旧到夜里吃晚膳的时间才回,他是骑着军中的大马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整个人一身的臭汗便闯进刘氏歇息的屋子里,却又突的想起什么退了出来。
刘氏已经醒了,正在曾妈妈的伺候下喝粥,瞧他这样便也忍不住笑:“你这是怎的了,进得屋了便又出去作甚。”
穆礼隔着珠帘笑得跟个孩子似得:“我一身汗臭味,怕熏着你了。”又问刘氏:“你身子可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刘氏面色一红,忽的想起她怀穆明洛那时,穆礼也如这般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却又无端生出一丝悲凉,若是这些年她身子争气的话,与他多生几个孩子,穆府也不至于这般冷清,他也不会无端叫人笑这么多年的无后。
想着便冲他招招手:“我好多了,也无甚不舒服的,你快些进来,我叫丫鬟打水来给你洗洗。”
穆礼是真个怕自个熏到刘氏了,忙摆摆手:“无事,我去书房梳洗也一样。”隔着帘子又瞧见她正在吃粥便又嘱咐一句:“如今你可是两个人,想吃甚个只管叫厨房里头做,要是厨房里头做不出来,我便去外头给你寻两个厨子来。”
他说完便转身去了书房,刘氏倒是听得面红耳赤,毕竟成亲那许多年了,少年夫妻时还总能听到这些贴心的话,到得后头便也少了,此番再听得穆礼说,心下更是暖化了。
曾妈妈瞧穆礼这般对刘氏上心,也笑:“夫人可要好好将养身体,老爷平日里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念着你的呢。”
穆礼去书房梳洗,又差人将温子然寻来细细将刘氏的情况了解了一番,等吃了晚膳又回房同刘氏商量一番。
第二日便将穆府的管家权交到穆明舒手上。
穆明舒也不觉得惊讶,她要嫁赵奕彴那会早就将中馈之事学得游刃有余,此番刘氏有孕在身不得劳累,将中馈之事交给她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穆明舒前世嫁到宸王府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是中馈之事再精通不过。
当下她也没推拒,只道:“叫明洛同我一起吧,我毕竟无甚经验,两个人一块到底能有个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