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男人怀里醒来,时懿下床拉开厚重的窗帘,天色有些阴沉,空气里隐隐流淌着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
Neil,昨晚没回来。
蜷在飘窗台上,时懿打开手机登录微博,弹出来的消息,慕千寻每天都在清理,有时候Neil也会登录她这个账号。
只是今早,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她的手机因为这几十万条的留言涌入,差点儿黑屏死机。
一个匿名账号,发表了一篇有关她的文章。文章很是细致,描述了她很是传奇精彩的模特生涯。
文末还不忘提到她如何勾搭上《VOGUE》的摄影师Steven,进而取得了杂志封面的拍摄权,似真非假,似假非真。
时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男人俊朗的侧颜上。
这样一个深沉难测的男人成了她的丈夫,这样一份不知结局的感情放在了她的眼前,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心力可以去承受和担当。和他在一起,她不会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只要林淮南不愿意放手,只要她没有真正伤透心,她想他们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藕断丝连、同床异梦。
尤其是最近,她忙着拿下《VOUGE》,连离婚这茬儿都有些忘了。
星巴克,舒缓的音乐抵不过外头的死气沉沉。小狮子将咖啡馆里的每样都点了一杯,从抹茶拿铁到让人生无可恋的清咖。
白浅浅,就在小狮子浓重的怨念下,姗姗来迟。几乎是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在微博上一点就炸的男人,利索地坐了下来,眼底满是晶亮的执拗:“骄横小狮子。”
这么大男人了,还取这么老土的名字!
小狮子狠狠喝了一大口清咖,当下好看的五官拧在一起,眼睛红了起来,湿漉漉的:“苦,好苦!”
“啊?”白浅浅有些措手不及,下一秒钟竟觉得男人这样还挺反差萌的,但看他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样子,抽了抽嘴角,从柜台拿了一颗糖塞进小狮子嘴里,“活该你!喝不来别喝!”
小狮子含着糖,口齿含糊,只好拿那双眼睛瞪着她。
白浅浅一屁股重新坐在了他的对面,眯着眼睛回瞪过去:“瞪什么瞪,眼睛大,了不起啊!”
“你这女人,真是的!”嘴巴里的苦涩被淡淡的甜味儿代替了,小狮子俊朗的脸庞舒展开来,“你在微博上发的那些恶意帖子,我姐可以控告你诽谤。”清洌的嗓音沙沙的,像是初冬的雪,透着沁人的凉。
白浅浅眼皮子掀了掀,眼底泛起一丝冷意:“我只是实话实说。”
“但是昨天的那个帖子,不是我发的!”她来,只是想将事情说清楚。
做错的,该承认的错,她会承认的。
“就绿茶红酒那个……我手机当时被我表姐拿去了,等我拿过来才发现她登了我的微博发了这句话。”尽管她后来已经将这条帖子给删掉了,但总觉得心底有些膈应。
小狮子磨了磨牙:“你表姐是谁?”
一旁客人怪异的视线投了过来,白浅浅有些不自在,压低了声音脸红道:“你小声一些。”
“你也知道害羞?你也知道别人投来的视线不好受,那你想过我姐的感受没有?”小狮子语气愈发冰冷。
白浅浅被他的眼神伤到,红唇倔强地噘起:“你姐,那是罪有应得!”
小狮子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步走出星巴克,白浅浅整个人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勉强才跟上他的步子,想甩手也甩不开,只得怒道:“你想干什么?”
这人的脾气,怎么这么火爆!
小狮子七拐八拐,将白浅浅拉进了厕所,进去之前还不忘将一旁的障碍维修牌子踢到中间。
“砰——”
男人俯身欺下来,将白浅浅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你说说看,我姐做这些事的目的和动机。”小狮子语气淡得没有过多情绪。
“地位,金钱,”白浅浅脑子有些当机,脱口而出时下女艺人和模特热衷的,“还有……名气。”
小狮子恨恨地望着她:“时家是英国王室贵族分支之一,地位尊崇。我姐夫,林淮南,身价千亿,旗下公司众多。还有,你所说的名气,前面无论哪一个,都可以带给她足够的名气。”
“你觉得她需要勾搭摄影师,踩着其他模特,嗯,上位?”
白浅浅脑子放空,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她、她表姐那会儿哭哭啼啼对她说时懿欺压她……
眼前男人眼底喷着火,语速急促,如果这是表演的话,那么绝对可以提名奥斯卡金像奖。
恍惚中,男人略显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你有兄弟姐妹吗?”
“亲、亲的吗?没有。”白浅浅不懂他问的目的。
小狮子讽刺一笑:“所以,你根本就没办法感受到那份血缘亲情。”
……
她有表姐的啊!但是,光凭她表姐的一面之词,她就给时懿判了死刑,在网上大肆污蔑。
等等,谁污蔑她来着!
她可是有证人的……
白浅浅颇为郁闷地低下了头,怎么办,她好像被他给动摇了,以后还怎么在网上好好发帖子啊!
“你表姐,叫什么?”
……
《VOGUE》此次拍摄的主题是中国风。
中国风的主题并不罕见。
2015年Met Ball的主题便是“中国:镜花水月(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而《VOGUE》杂志美国版2015年5月和杂志意大利版6月都曾展现老外眼里的中国风。
珠玉在前,到了时懿这版中国版,无论是从对中国风的定义,还是对模特的选择,抑或对摄影师的能力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夸张的眼妆,梳着麻花辫,穿上极尽光怪陆离的服装,时懿一天的拍摄行程紧张而又充实。
在这期间,她同Stenven也进行了不少交流。嗯,全英文,她还是喜欢Stenven说他的母语,至少不会太出戏。
也是因为和Stenven的交流,时懿才知晓她被选上面试的原因。
《VOUGE》相中了她同巨蟒的那张,狂野、凌厉、气场全开,尤其是最后一刻的眼神,空洞濒临死亡。
“这下子真的好了。”中途短暂的休息,慕千寻给时懿端来一杯柠檬水,时懿接过抿了一口。
慕千寻在很多方面都是很照顾时懿的。
“《VOUGE》绝对是你走向欧洲T台的垫脚石。”
Steven对她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那些DIOR、Balenciaga大牌广告拍摄就会像纸片一样接踵而来。到时候登上维密T台,插上翅膀,时懿,那时候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超模,首席超模。”
首席超模?
她好像,没那么大的野心。
时懿又喝了一口,没怎么说话。
慕千寻,没有说错。即便她想听从时懿尽量推掉国外的一些工作,但是,那怎么可能!
国外抛来的几乎每根都是橄榄枝,是国内一线模特挤掉头都想要争取的机会,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于是最初,慕千寻给时懿安排的工作量猛地激增。考虑到时懿的性格,她推掉了不少国内的广告,接下的也是一些大得不能再大的广告牌子。
时懿看着手里的工作行程,表情微微呆滞,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千寻,我接下来的日子,是不是都要在飞机上度过了?”
“是这样的。”慕千寻手指利落地敲着键盘,眼下透着淡淡的阴影。她手头上还有好些案子需要洽谈:“护照在身边吗?”
“嗯,在的。”时懿幽幽地望着她。
慕千寻的确是个称职的经纪人,筹划行程,安排她的起居,都是尽心尽力。
瞄了下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慕千寻眉头皱了起来:“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你回去准备一下,下午两点的飞机,我们需要一点半前赶到机场。”
……
破天荒,时懿给林淮南打去了电话,以至于一向沉得住气的林淮南脸色彻底绷不住了,眉梢眼角瞬间绽放温柔。
“你们继续。”起身,在众目睽睽下离席。
林总在这样一个重要报告上离席,本就是个罕见事儿,尤其令在座下属瞠目结舌的,还是林总临走时身上的那股如沐春风。
幸好,林淮南招的向来不是嚼舌根的,大伙儿讪讪收回自己的表情,又投入到会议中。
电话那端传来浅浅的呼吸,半晌,女人绵绵的声音传了过来:“King。”
“我下午两点,美国纽约的飞机。”
……
“我不在的日子,帮我多留意Neil,不要让他闯祸。”
嗯,就这些了。
她想说的,也只有这些。
红酒的后劲儿上来,时懿昏眩得厉害,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慵懒魅惑。
她怂了,给林淮南单独打电话还需要红酒壮胆。
“小蝎子,你就……那么想要从我身边逃离?”林淮南双眼暗沉得不像话,她分明是对他有情的,她并不排斥和他亲热,她明明已然动情……现在却用这么决裂的方式,与他对峙?
“我去找你,不准逃!”不等时懿回答,男人语气急转直下,霸道强势,“如果你想让我帮你照看Neil。”
……
时懿确实醉了,懒懒地蜷在沙发里等着林淮南,熏人的醉意将清醒的意识麻痹不少,好在她喝得不多,只是抿了两口,变成了眼前这副醉美人的姿态。
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是林淮南,是King。
她第一次知晓男人的英文名时,只觉得隐隐有些被打败,为什么他会取一个这般霸气的名字。
King,国王!
可后来,他让她明白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是可以与之般配的。
林淮南没有说话,将她的身子抱到他怀里,接着两人一同陷进沙发深处。林淮南只是直直地抬眼看着她,眼底的深沉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已对他欠下整整一个前世今生。
人不醉,花自醉。
时懿是花,醉得美艳绝伦,眼底氤氲着一层晶亮的雾气,脸颊处的红晕缓缓加深。
“纽约,你去纽约干吗?”林淮南手指捏住她精致的下巴,脸色愠怒,阴沉的眸子晦暗难测。
时懿眉头深深皱起,因酒精的关系而微微红肿的嘴巴吐出一个字:“疼,King。”
该死的!
女人湿漉漉的眸子水润得不像话,像是被泉水洗涤过般清澈干净,尤其是眼底那丝分明的委屈,更是让林淮南心动得不像话。
这样的时懿,他又怎么是对手?
下巴被松开,时懿还没来得及揉揉,男人忽然又欺下来,咬上她的嘴巴,**,不给时懿一丝退让的余地。
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褪下,时懿脑子晕得跟糨糊一般,醉眼蒙眬,什么都看不清楚,勉强睁眼望去,时懿只觉得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层水光,看不真切。
“小蝎子,告诉我,去纽约做什么?”
空虚,大片的空虚如蚀骨般钻她的心脏,身体被林淮南熟稔地撩拨起来。
时懿的理智稍稍归位,可心底愈发难耐,对于他这么阴损的一招,不由愤恨地咬上了他的肩膀:“我最讨厌你了!”
林淮南沉沉地笑了笑,声音夹着笑意:“是,你最喜欢我了。”
时懿听了这话,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可那人不容她多想,继续轻揉慢捻地把玩着她小巧的耳垂。
林淮南的嗓音因深沉的欲望而沙哑不堪,里头的隐忍和自制已然令他额头青筋突突跳着。
时懿慢吞吞地想了想,双手勾住他的脖颈,贴上他滚烫的胸膛:“我能干什么去?我不过就是去那边工作一阵子。”
“……多久?”林淮南微微无语,一颗不安的心回到胸膛里。
“很快。”
时懿难受地扭动着身子,眼底早已漆黑幽暗。林淮南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将她抱住。
恰逢临别,林淮南有些微微失控,不断给时懿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女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几乎让林淮南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这样早已多年,耳鬓厮磨,相濡以沫。
一点左右,林淮南将时懿抱进浴室为她清理下身子,换上一件干净的裙子。见人似乎还有没睡醒的迹象,眼底深了深。
尝过了她的美好,真的不想这么轻易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放开……
时懿是在慕千寻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醒来的,环视四周,身子僵住:“登机了?”
大概是从没看过这么惊慌失措的时懿,慕千寻挑了下眉,闭口不言:“嗯。”
“林淮南给外界的印象,无外乎冷漠、不近女色,没想到他对你倒是热情似火。”手指指向时懿的胳膊,啧啧道,“瞧你身上的草莓,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拍摄的时候得要打不少粉。”
时懿脸皮薄,哪里禁得起慕千寻这般戏谑,当下红了脸,眼神无处安放。
对于林淮南的所作所为,她试图回忆一番,最终却是无果。
下了飞机,入驻酒店,时懿真就忙了起来。
结束掉美国纽约这边的拍摄,她还要飞往不同的地区、国家辗转拍摄。晚上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和林淮南通电话,通着通着,就睡着了。
大半个月,她大部分的时间都飞在天上,对于找出诬蔑自己的人,便由小狮子全权处理。
拍摄好DIOR香水广告代言后,慕千寻总算给她腾出一天时间好好休息。
她心底清楚,时懿是多么懒的人,但她还是一个极其善良敏锐的人。
她之前做出来的熬夜加班、不知疲倦的工作态度,只是为了让她能有一些愧疚,继而无法继续自己安排的行程。
显然,她成功了!
去酒店泡了个澡,时懿只想趴在软绵绵的大**,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醒来的时候,华灯初上,窗外满城灯火通明,仿佛一幅静止的华丽风景画。时懿坐在床边,望着阑珊的灯火,怔怔发呆。
手机就在此刻响了起来,时懿恍惚地拿起,按下接听键:“喂。”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嘶哑。
“Lisa,我在你酒店楼下的喷泉旁。”
……
这世上有的男人,是从出生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单凭姿色便可扰人心神。
眼前的男人,就是如此。
身后橘黄色的灯光好似都被这个男人吸了过去,否则为何独独他所在的地方最为璀璨,可他整个人却如同大片的阴影,薄情中透着邪气,气质不明。
钟梵。
他竟然来了。
时懿闲步踱到他的身边,沿着水池边缘坐了下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家酒店?”
钟梵唇角微翘,像是在笑,却透出一种薄凉:“这世上,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
时懿细细品了下,没有说话。
月色朦胧,喷泉在闪烁的霓虹灯下起起落落,炫丽得不像话。
“Lisa,出来这么久了,想回英国吗?”
想吗?
她好像,真的没有想过。
“你呢,想回去吗?”时懿将问题踢了回去。
“现在,挺好的。”他脸上的表情刹那妖艳入骨。
……
“Lisa,玩一个游戏吧。”钟梵轻柔的嗓音像是在调情,又像是威胁,不容时懿说不。
时懿倒没怎么将他的这个表情放在心上。
“一个问答游戏,如果你是选择题里的人物,你会怎么做。”
时懿偏头,挑眉看了他一眼:“好。”
钟梵敛了敛神色,性感迷人的声线在如墨的夜色里缓缓晕染开。
“架空时代,大夜国濒临城破,危在旦夕。国主膝下两位双生公主,你是其一。”
“生死面前,你有以下四个选择。第一,城破投敌,忍辱委身年轻君王。第二,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粉身碎骨。第三,化作普通宫女蛰伏到敌军之中。”
时懿目光闪了闪:“……三。”她不想那么快死。
“你化为宫女,却不曾想卓然的气质同时被三位大玥国地位显赫的君王才子相中,你会选择跟谁走?”
“一、大玥国君王,妖孽腹黑。二、君王的弟弟锦王爷,体弱多病。三、大玥国的丞相叶离先生,腹黑深沉。”
“三吧。”
钟梵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娓娓继续道:“跟随叶离回府,你发现他竟是谋划攻打大夜国的主谋,你是否想要取他性命?”
“取!”轻轻地,掷地有声。
国破家亡,怎能不取。
“想要动手之际,你发现你爱上他了,这时你又该如何?”
“我——”
时懿顿了顿,良久,才用极其喑哑的嗓音缓缓道:“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血海深仇。
时懿轻言细语,极是温柔的语气,却字字危险:“取吧。”
“叶离死了,你被捕入狱,君上提审,看中你的美貌,你还是有三种选择。一、撞墙自尽。二、委身于他,伺机刺杀。三、毁容周旋。”
“……三。”
“钟梵,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聪明如时懿,自然察觉出了其中的名堂。
钟梵挑眉,眼神凌厉:“Lisa,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最后选择的结果?”
“无论我怎么选择,都无法回避即将死去的命运。那没有意思,钟梵。”
“可Lisa,有一位公主和你的选择如出一辙。”钟梵笑得肆意。
“你说的,只是几道选择题。”怔怔望了他好一会儿,时懿有些无奈。
钟梵笑了,弯下身拿起脚下的背包,取出一本装订好的纸张,递到她的面前:“这是之前给过你一次的剧本。”
……
事情就是这样的,一步步走下去已没有反抗的余地。
时懿晦暗的眼神落在钟梵妖艳的脸上,又流连于他手中的剧本上。
很多事情,现实如何,故事如何,已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现实同故事如何契合。
“可我……不会演戏。”问出了最深的忧虑。
“Lisa,没人会比你演得更好。”她生来,就像是为了那个角色存在。
而他,不过推波助澜一把:“你只需要将你自己以另一种手法展现在镜头下就可以。”
时懿眉头皱了皱,思索良久,松了口:“好,我演。”
优柔寡断,不是她的作风。
在喷泉旁坐了一会儿,时懿才翻看剧本,只消一眼,便确确实实喜欢上了她所要饰演的角色。
“我第一次给你的剧本,你扔哪儿去了?”心想事成,钟梵眉梢含情,笑得倾国倾城。
时懿仔细想了想,未得结果,如实道:“忘了。”
果然。
男人一副了然的神情,看得时懿只觉得一阵好笑。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抬手看了眼时间,钟梵表情淡淡。
“嗯。”时懿微微抬了抬眼望向远处,眉心皱起。她看到一个熟悉无比的男人。
男人长身玉立,修长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面部表情隐在大片的阴影里,晦暗深沉。
是King!
夜风里,男人全身上下的线条都是硬的,没有半点儿柔软。他走向她,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赶尽杀绝的杀意。
“接我的人来了。”时懿脸上仍旧有笑,眼神却暗了不少。
“你想让我留下吗?”
只消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可以就此开启他万劫不复的疯狂,只为了她的一个低眉浅笑,一句温柔软语。
“不用的。”时懿摇了摇头,目光一直望着眼前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
……
时懿被林淮南弄得连呼吸都很困难。他抱紧她,一点儿空隙都不留,双手用力把她按向胸口,简直像是要把她给揉碎进去。
“King!”
时懿任由他搂着,独自吞下他给的疼痛,男人的手指几乎要陷入她腰间的细肉里,她只能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
“King!”隐忍的语气像是一盆冰水从林淮南的头顶浇了下来,透彻心扉,缓缓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他同你说了什么?”暗沉的视线落在女人手里白晃晃的剧本上。林淮南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上次他藏起来的剧本,钟梵给她的剧本!
“我答应参演他的一个电影。”时懿不太理解他为何而来的怨气,只觉得心头隐隐有些委屈,可一旦看到林淮南又很快消匿无踪。
她,变得很不像她自己!
她从来都是斤斤计较的一个人,从来都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滴水不漏,从来都不愿无端吃了其他的亏。
可眼前的人,总是能叫她没了脾气。
“推掉!”男人神色阴鸷,浑身散发着幽冷的气息,“签约也没关系,所有赔偿由我承担。”
“……我不!”沉默了良久,时懿固执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King,这并非是一个男权时代。我不会接受你的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林淮南显然气坏了,像是发了狠,低头看到她的唇就是深吻,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温柔。
是不是他做什么,在这个狠心的女人眼里,都无关感情,只是他的无理取闹?
这太糟糕了!
糟糕到差点儿让他生了一种直接摧毁的报复感!
时懿抵死咬牙,撑下了这一个漫长累人的亲吻。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撕咬。
两只蝎子,死守底线。
“说,你会拒绝。”
男人撩人的声线魅惑诱人,像是毒蛇引诱夏娃那般声情并茂,暗沉无比的双眼沉得倒不出任何风景,甚至是她!
“不,King!”
他该了解她的!
她既然答应了别人,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轻易妥协。
“你为什么发脾气?”她还真是一个失败的妻子!
喜欢一个人那么久了,嫁给一个人那么久了,可她还是无法懂他!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她已经说了,她和钟梵是清白的。
“小蝎子,”林淮南咬字极轻,却又极为危险,“我在吃醋,你让我吃醋,吃钟梵的醋!”
“……我和他,只是朋友。”时懿被他的这三个断句给整蒙了,大脑慢慢放空。
她,可不可以理解,他其实是在乎她的!
“我答应他参演,只是因为那个角色,我很喜欢。”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欢喜。
“他未必是这般看你的。”林淮南的脸色仍旧阴沉,好在,比之前好看不少。
“你吃醋,是在乎我?”时懿直直看向他,呼吸跟着放缓渐无。
林淮南没说话,低头重重吻下。
这一晚,林淮南格外努力,像是要将她镶嵌到灵魂深处。他分明也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他的技巧层出不穷,折腾得时懿欲罢不能,饶是再强的自制力,在这个男人面前也会崩溃。
好几个瞬间,时懿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男人却打定了主意不愿就此放开她。
时懿难得妥协了。
天堂、地狱,有他的在乎就够了,有他就行了!现在让她放弃他,才是最让她难受的!
“King。”
“嗯。”男人低头亲吻着她漂亮精致的锁骨。
“我们生个孩子吧。”
“……好。”
慕千寻给她的一天假期,时懿都用来和林淮南泡在房间里耳鬓厮磨,就连吃饭,也是林淮南等时懿去浴室洗澡,中途叫服务员送到门口。
时懿身子泡在热水里,漂浮着的白色泡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白皙的脸颊此刻被热气氤氲镀上一层殷红,美眸微垂,长睫如蝶般投下淡淡的阴影。
昨晚,自她在林淮南耳际说了那句话后,林淮南愈发火热,更是发了狠似的对她。
想到这里,时懿脸颊灼灼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肚皮,或许,这里很快就会添一个新生命。
慢悠悠从浴室出来,林淮南早已穿戴整齐,端坐在高椅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时懿穿着粉色真丝短裙,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过去,只一眼,脚步微微顿住:“红色的台词,是我的。”
“嗯。”男人不轻不重地应着,神色淡得很。
时懿不太想同他谈他会不开心的事,但剧本在他手里,她若是现在要了过来,只会欲盖弥彰。
正巧,她手上的指甲膜因为泡澡时间过久,微微有些脱落,便打算坐到**将手上的指甲膜处理掉。
“去哪里?”男人大掌从后面环上时懿的腰,手劲一收,时懿身子重重跌入到他的怀里。
一抬头,对上男人坚毅的下巴,只觉得呼吸都乱了。
“指甲膜,坏了。”呆呆地举起自己的指甲,林淮南倒也不看,目光仍旧停留在她的脸上,却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放到唇瓣上细细咬着,“我来替你修。”
“啊——”
时懿脸热了热,突然又回想到昨晚,一时情动,却不知如何自处,能做的便只是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后背。
她的指甲偏长,那会儿她整个人都没了理智,脑子里想的便是抓着他,抓着他。
这一抓,便抓出了九阴白骨爪。
男人吃痛,眉头皱得死死的,却笑着道:“明天,我替你剪指甲。”
她当时沉沉浮浮,只记个大概。
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完全想了起来。
林淮南手里的剧本滑落在地毯上,单手稳稳托住时懿的臀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掰着她的手指一个一个地看着。
“要指甲钳呢。”难不成,他直接啃她的指甲?
“留着吧。”她的手指很漂亮,指甲也是。
“嗯。”
落地窗前的太阳还算和煦,室内开着冷气,只觉得一室舒适,暖到骨子里去了。
“钟梵眼光不错。”没由来地,男人突然开口,还提到了钟梵。
时懿垂了垂眉眼:“他眼光不错,我是知道的。你呢,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淮南视线落在了别处:“你猜?”
……
若眼光不好,如何帮她挑了一个连他都无法抗拒的角色,如何将一门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还好,怀里的人并不知道!
林淮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长方形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白色的项链。
区别一般的,是坠子。
时懿略显困惑地将坠子放到手心里细细看了看,心底有些丧气,她竟看不懂坠子上的图形,就觉得有点像……蝎子。
“送我的?”
“嗯。”
男人眉眼如画,拿起项链替她戴在脖子上。
“坠子上的是蝎子?”
还有,为什么老是叫她小蝎子?
林淮南闻言笑了,身子骤然伏低,抬起她的下巴,黑眸竟然极为认真:“是蝎子没错。”
似看穿了她眼底的困惑,男人继续道:“你十一月二十二日生日,天蝎座。”
一只不折不扣的小蝎子。
“你呢?”他真的对星座学感兴趣呀。
“我也是一只蝎子。”林淮南从自己的衬衫内翻出一条链子,比她手里的粗,她看得分明,上面的图形和她的这条一模一样。
他的生日,十月二十四日。
“你怎么会信星座呢?”时懿没忍住,垂着睫毛喃喃道。
林淮南笑了笑,嗓音温软如水:“为什么不能信呢?”
星座书上说他和她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他知道他们是多么相似、多么骄傲的人,也是因为天蝎座,让他知道了每位女性天蝎座,都有自己心底的一个天下第一。
她们性感却不自知,敏感却倔强,生命的意义在她们身上是何其复杂而又饱含深意。
“好吧。”时懿抬眸看着他。
他信的东西,她跟着信了便是!
林淮南不能在此久留,下午便要赶回中国,处理一个上亿的案子。
时懿什么也没说,跟他一同去了机场,一路上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将他需要的一些东西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拥抱、亲吻、告别。
彼此心底都清楚,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分离。很快,一个转身,他们就会相遇、相见。
真好。
时懿望着缓缓滑行的飞机,手指摸向胸前的那只蝎子,嘴角上扬。
星巴克里的空调一向都是白浅浅吐槽的。
这里的空调要么大热天不开,活活热死人;要么就是使劲儿开,在空调底下坐半分钟,整个人只觉得快要冻成冰棍!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欠抽地往星巴克里跑,尤其还是第一次和时师碰面的那间星巴克。
一个人,别的也不点,就一杯清咖,什么也不加,偶尔身边带着一本书,在里头装淑女。
最近,她鲜少发表关于时懿的帖子,总是评论些其他东西,发发星座的趋势。
没错,她的微博,是橙色大V,一个牛逼哄哄的存在。
她表姐安娜,她也知道,有点儿虚荣心。但人无完人,要她相信安娜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时师的话委实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默默喝了一杯清咖,白浅浅兴致缺缺地走出了星巴克,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呀!
直男癌的男生,最是不能交往的。
于是,这类帖子,成了她最近在网络上不停转发的新方向。鬼知道她想证明些什么!
“No Lily!”(不要百合花)地道标准的英式英文吐字清晰,白浅浅无聊地望了一眼,呼吸微微一窒。
她在星巴克等了他无数次,他竟然就在星巴克外面的花亭处?
“My sister is allergic to Lily.”
时懿,对百合过敏?
看来他对他姐真的很上心!
这家花店,她也曾来过。卖花的店主是一位英国人,只会讲些简单的中文,如果买花的人想要和店主多聊会儿,就只能说英文了。
店主想了一会儿,又给时师递过去一盆**,时师仍是不大满意。
白浅浅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蹦跳着走过来,拿肩膀碰了一下时师:“我知道你姐配什么花好看。”
小狮子正在郁闷中,见是她也只是鼻子哼了一下:“什么花?”
“你姐是天蝎座嘛。”当初她在网上简单查了一下时懿的出生月份,知道她是天蝎座。
天蝎座,善妒、精力旺盛、占有欲极强,很容易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自然地,对着她家表姐的话,从三分信到了七分。
“是天蝎。”小狮子挑了下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蝎座的幸运花,是蔷薇。”
……
老板从里屋取来一盆蓝紫色蔷薇,隐隐透出的深邃和神秘感,让小狮子眼前一亮。
付了钱,小狮子抱着花盆沿着人行道大步走着。白浅浅属于娇俏型的,说白了就是人矮腿短,小狮子的一步她需要跨三步才能抵得上。
白浅浅咬了咬牙,铆足了劲儿冲到他的前面,将他拦下:“我帮了你,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你诬蔑我姐,又怎么说?”似想起了什么,时师纳闷儿地问道,“你在网络上,怎么有那么大批脑残粉追随?”
白浅浅讷讷地挑了下眉:“那个,我是微博大V啊!”
“你的微博账号,现在不也涨粉了吗?”粉丝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存在。
“哦?微博大V,你既不是明星,也不是模特,看打扮也不是什么富家女,你做了什么积攒那么多粉丝?”时师的话有些难听,尤其是后半句,完全沾染上了个人色彩,很是刺耳。
白浅浅鼓着腮帮子瞪着他:“你少诬蔑人了!”
“我从高中就在微博上发表星座推论,微博签约自媒体,网站粉丝202万,你管得着吗?”
“你也知道被人诬蔑不好受!”可惜,不好意思,他姐的这笔账,他是一定要从她身上讨回来的!
时师抬脚绕过她。
白浅浅懊恼地跺了跺脚,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时师,如果有证据证明,我真做错了,我会在微博上公开承认,替你姐洗清冤屈!”
时师脚步顿住。
白浅浅见有效,略略松了口气,继续道:“哪怕她是我表姐,我也不会偏袒她。”
时师转头,痞痞地看着她,她那个表姐,的确嫌疑很大!
白浅浅被他的眼神看得额头冒出细汗,握成拳状的手紧了紧。
“好。”这是一个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吃亏的买卖。
时懿同慕千寻说她接了一个影视角色,慕千寻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没多说什么。
她虽然巴不得时懿多方面发展,尤其是影视这块,但前提是,这一切都是经过她的手。
时懿私下里接活,传出去,打的是她的脸。
好在,她还能压抑得住燃烧的愤怒。
她不能同时懿闹翻,一旦闹翻,就时懿的脾气而言,来硬的她只会比你更硬,只得使用一些阴损的软招慢慢软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