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九月份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林淮南公寓。
林淮南领着小狮子在厨房里忙活。
“姐夫,你还会做饭?”
直到林淮南将一道地道的糖醋排骨放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小狮子的狮眼仍是不可置信。
林淮南淡淡扫了他一眼:“嗯。”
时懿的胃口比旁人来得挑,身为模特又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饮食,平日里一般除了水果吃得多点儿,主食偏于鸡肉。
她不是那种易发胖的体质,相较于其他模特极度严苛的饮食,她不大用得着,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地不想吃。他舍不得她,最后只好亲手为她烹制饭菜。
西餐,她一向不大感兴趣,因此他一般下厨都会挑中式菜谱去做。
“唉,姐夫,”小狮子突然又触景伤情,眼睛红了起来,“我姐回来了。”他已经向学校请了假,不得不离开回英国了。
林淮南顺了顺他的头发,唇角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寒假也可以回来。”
骗人!
小狮子哼哼唧唧,姐夫才不想要一个灯泡在一边呢!
时懿的飞机,晚间八点到达,开车到公寓半个小时。
林淮南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分:“抓紧些,如果你不想让你姐饿肚子的话。”
……
下了飞机,时懿闭目躺在后座上休养,最后一天的行程,也是安排得满满的。许久没有见到她家的小弟,还有……林淮南了。
“时懿,这儿离我家近,我打车回去,”慕千寻神色焦虑地看了一眼外头,语气微乱,“我现在有些急事,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时懿偏头应道。
慕千寻在模特圈混迹多年,多多少少有一些流言,那些流言也曾传入到她的耳中。那时,她以为仅仅是流言。
夏末的晚上,天凉如水,时懿让老师傅送到小区门口,自己徒步走回去。这一晚月光很美,时懿静静走在小区的路上,看到月光洒满一地,清冷、干净,叫她内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人静下来,过去的时光总浮现在眼前。
近来,她总是很想他,一歇下来就会想他。
他总是很轻易地,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时懿微微叹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习惯性地摸向胸前天蝎座项链。
白浅浅粉唇噘得老高,像一只可怜的狗狗般半蹲在地上,心底暗暗将小狮子骂了好些通。
不过就是口误又说了他姐的坏话,没想到他直接翻脸,一个人回了公寓。她连进这个小区都是死皮赖脸蹭着进来的,没门卡,只能傻兮兮地守在这里。
“哎,小姐,我能跟你一起进去吗?”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来,白浅浅眼前一亮,猛地跳起来,拉着那人的衣角。
时懿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啊——”
白浅浅瞳孔猛地放大,粉唇微启,拉着时懿的手指也跟着僵硬,石化在原地:“你、你是时懿?”
时懿点了点头。
“那个,我是来找你家小狮子的。”挠了挠头发,白浅浅讪讪道。
……
漂亮!除了漂亮,还是漂亮!
白浅浅跟在时懿身旁,只觉得自己像个毛没长全的丑小鸭,又像是大街上遍地都是的土包子。
时懿本身比电视上还要有气质!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的确不是她家表姐能比的。
时懿话不是很多,无端端地让人觉得不是很平易近人,但倘若真是那样,她刚才也不会点头答应带她回来。
“你就不问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白浅浅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懿淡淡地望着她:“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白浅浅噎住了。
要不要这么真相啊!
到了公寓门口,时懿在门口磨磨蹭蹭找着钥匙,白浅浅瞪着乌黑的圆溜溜的眸子望着她。
忽然,房门开启,一只修长的男性右手一把紧握住她的左肩,以极快的速度拉时懿进门,巨大的关门声从她身后传来,再睁眼时,时懿整个人已被他罩住。
将她圈死在角落里,林淮南居高临下地堵住她。
“八点五十五。”
明知道他在等她,她也永远不会以一种急匆匆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不紧不慢,平静无波,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站在门口慢慢掏钥匙。
“小蝎子,你晚了二十五分钟。”
时懿微微语塞,她从来都不知他对时间会有这么精确的把握。
登飞机前,他发给自己一条短信,短信上只是淡淡提了一句,八点三十分可以到家。
她未曾放在心上,甚至还一度放缓了回来的节奏。
“嗯,我迟到了,所以呢?”
坦坦****地望进男人漆黑的眸子,他打算怎么惩罚她呢?
林淮南似发狠般地咬上了她的肩膀,力道却是轻柔的,话里的阴霾退了不少:“总归是有办法惩罚你的。”
时懿小脸红了红,莫名回想到他们在纽约饭店的那个夜晚。
他口里的惩罚,多少还是让她压力山大,而且还会很费体力!
林淮南大手滑至时懿的腰间,作势揽她进去。
“等等,门外有客人。”
时懿想拿掉他的手,男人却不肯松开,力道反倒重了几分:“是小弟的朋友。”
男人哼哼唧唧松了开来。
直到走进去,白浅浅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儿来。那速度、那力道、那热情,她就晃了两眼,时懿就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然后,大门“砰”的关上。
她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
小狮子将前几天买的那盆蔷薇显摆似的摆在了餐厅的桌子上,姐夫对姐向来霸道专横,就连他给他老姐买的小玩意儿,也都只能沦落到睡客厅的地步。
斜眼看了眼有些局促的白浅浅,小狮子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白浅浅讪讪地咬着下唇,只觉得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和疏离。
好在,小狮子骨子里还是极具绅士风度,没有拆穿白浅浅的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留下一同吃饭,只是脸色总归不太好。
长长的餐桌,美丽的烛火,分明的西餐布局,却有致地摆满中式的菜肴,荤菜两盘,其他的净是素的,汤也是地道的酒酿小圆子,上面浮着些许可爱的枸杞子。
中国人向来都是餐桌上看人品的,白浅浅也是一个俗人,自然通晓这些道理。
可时懿、林淮南甚至是时师,无论是夹菜,还是喝汤,都是细致得不能再细致,根本就没有一丝声音,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时懿吃得不多,林淮南时不时夹一些黄瓜丝、木耳到她的碗里。没有交流,眼前的男人分明连眼神都是霸道的,她却觉出丝丝的甜意来。
这样的两个人,还不是夫妻的话,那么她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出一对情投意合的来了。
不过,这么高难度的吃饭,对于她这个乡野鄙人来说,哪里是吃饭啊,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使用了这么多个年头的筷子,竟还没有时师拿得那么潇洒、方便。
最叫她难受的,是吃饭不能说话!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场刑杀,小狮子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将二楼交给了时懿和林淮南。
“你会洗碗?”白浅浅像是看见新大陆似的,满眼神奇。
小狮子哼道:“你不会?”他五六岁就得洗碗赚些零钱。
“我、我当然会啦!”生怕小狮子不相信,白浅浅夺过他手里的碗还有布亲自示范,“我就是好奇,你这样的大男子主义也会亲自动手,做女人的活。”
“你们女人就是奇怪!”
小狮子冷眼看向她:“整天嘴里嚷嚷着要什么主权主权的,但是一旦真正哪个人做了什么主权的事,也是你们自己带头骂得最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浅浅被他说得有些蒙,停下手里的活,呆呆地看着他。
“我看过一条微博,有一个女艺人第三次结婚,微博下方一片骂声,大部分是以女性为主。”
“这点,我不能接受。”
小狮子表情淡了下来,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你们可以接受一个男的朝三暮四甚至出轨,怎么就那么难以接受一个女人二婚?”
白浅浅答不上来,继续默默洗着水池里的碗筷,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慌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她是真的做错了!
尽管到现在,她同小狮子也没有从她表姐那里发现什么证据!
男人大手在时懿身上游离,很快解开她身上的浴袍,露出雪白的身躯,身下是冰冷的平台,男人此刻便压在她上方。
看着身下女人满眼迷醉微红的脸,仿佛白色的小猫,任由他摆弄占有。林淮南声音哑了几分,按住她的双手,从额头一路吻下来,她的身体在他的唇舌间战栗,温柔难耐。
“推掉国外工作,我旗下公司的资源你看中的,随时可以拿走。”男人手指滑过她绯红的脸,掷地有声。
时懿正意乱情迷,听清这话瞬间从情欲中抽身而出:“King!”
望上男人亮得惊人的黑眸,时懿知晓他的决心,一股力不从心深深钻了出来。
“那不可能!我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我,人是独立的存在,是个体。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无法强制限定她的自由。”
林淮南脸上浮现漫不经心的笑意:“小蝎子,刚才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受够了和她分别的日子,那样漫长地、毫无止境地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像极了古代人的一个词“独守空房”。
他对她不能想抱就抱,不能想搂就搂,甚至连见上一面都成了奢侈。尽管可以视频通话,可他连她的呼吸都感受不到,那种感觉,糟糕得要命!
时懿的性格算不上多好,懂得她的、不懂她的皆会轻易被她所伤,包括她自己。
沉默寡欢,换来的是旁人以为的高冷。
可她骨子里的那份固执,委实自伤。
前一刻的花前月下,到现在的相对无言。
“那晚,你答应给我生孩子的。”男人摊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可天知道,他这句话在时懿耳中已然变质。
时懿突然难过起来,有些口不择言:“你既然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你可以和别人去生。”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真实得就像是说得是真的一样!
林淮南双眼沉了下来,眉眼结冰,死死地盯着她,企图从时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出一丝的痕迹!
可惜,没有!
没有也没有!
下一秒钟,时懿的右手就被男人死死抓住。
林淮南的声音冰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说的,可是真的?”
时懿眉毛一挑,语气也全然泛着寒意:“真的!”
……
两人没了兴致,开始冷战。好在两人,都是定力、自制力过硬的,人身攻击和家暴那些缺德的事儿,自然是绝不会发生的。
只是,冷暴力便不可避免地成了主旋律。
说实话,这种自我发泄的开解方式,是很自伤的。如果为之神伤的人看不懂、参不透,那无疑是在自虐,精神上的自伤,远重于身体。
时懿这边重新拿出自己的画本和铅笔蜷在飘窗台上,睁着眼与大片大片的黑暗做着抵抗,画好一页翻过去,重新勾勒。
一遍一遍,画着餐桌上那盆蓝紫色蔷薇。
第一眼见到时,她心底有微微涩意。
一度,她将蔷薇在自己记忆之中封锁,怕触景伤情,睹物思人。后来,又觉出些许不一样来,毕竟在蔷薇绽放的日子里,她曾是那样那样地喜欢过一个人。
相反,林淮南就不喜做这么累人的活儿。
想起自己在网上订购的一本书,有关星座,有关天蝎,他便单单买了一本十二星座之一的天蝎系列。
《十二星座之天蝎座的那些不为人知小秘密》,作者:qiqi小白
够蠢萌的作者名,还有够长的书名!
林淮南漫不经心扫了几眼,视线很快被锁在了上面。
白浅浅这些天,很是偷偷摸摸。
她和时师也曾循着天涯上诬蔑时懿的帖子追查蛛丝马迹,也曾一路跟踪安娜,但效果甚微,还差一点儿被她给察觉。
是以,她只好顶着“被老妈扫地出门”的丧气搬到安娜的公寓。可惜,安娜平日里就是敷敷面膜、买买衣服、换换男友,也没什么不同。
“我去,停水了!”白浅浅一脸懵,拿起一旁的白色浴巾裹好,顶着满头的泡沫无比郁闷地走了出去。
“唉,我那表妹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以往将时懿往死里喷,现在就是我说得唾沫都干了,她还是不发一篇帖子!”
“你怎么说话呢?我干着急能有用吗?她那个微博粉丝可比我还要多,我眼红能怎么样?最近她还明目张胆地住到我家里来了。”
“什么啊,是被她妈给赶出来的!就她那衰样,要不是还有点儿利用价值,你以为我会让她进这个家门来啊!”
“那时懿现在风头正盛,国内外的大牌子都请她去代言,我看我们啊,还是早点儿钓个有钱的早早嫁了才是硬道理。”
“哪天,要是被她老公知道了我们几个联起手来诬蔑她,我算是没脸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早知道当初就对着巨蟒眼睛多拍几张,让它直接将她缠死得了!”
门虚掩着,安娜的声音连同话里的狠厉清清楚楚地飘入白浅浅的耳朵里。
当下,白浅浅红了眼。
她从未想过,她的表姐,竟是这么残忍暴力的人!
若非……她亲耳听到,她真的不敢相信!
“没事,她人在洗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
小狮子,果然,是我对不起你!
当晚,白浅浅将自己的微博名修改回去。
当晚,因为qiqi小白微博大V的一个帖子,引起轩然大波。
帖子正文如下:
亲们,由于轻易听信表姐@安娜的一面之词,发表有关@时懿帖子里给她本人造成伤害的不实言论,qiqi小白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另外,同时也要对@时家的骄横小狮子说声,你是个很好的弟弟!小白自知自己这次大错特错,煽动真心爱护小白的粉丝,难辞其咎。因此,决心关闭微博,还大家一个干净的网络世界!
白浅浅含泪发完这个声情并茂的帖子,哭成了个泪人儿。
奈何,这帖子的信息量实在是庞大,网友关注度激增,一度上了热搜。
跟我重名你就死定了:惊天大逆转啊,【撒花】我就说嘛,时懿那么一个小姑娘,骨子里那么清透……
甜心格格ing:呜呜,小白不要走啊!【难过】没你的日子,就没了星座指航,你是被你表姐蒙了心,不干你的事啊!
打小就帅的欣哥:安娜,我认识啊,原名叫白雪,改名了【抠鼻】以前就是个太美,可你们就喜欢、就喜欢,我也是很惆怅啊!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么个场景了!
一夜之间,安娜辛苦在模特界积攒的人气和信誉,悉数覆灭。
要知道,咱网民里不乏黑客、意志力坚韧的群众,顺着白雪的线索,真的扒到了不少有关安娜的黑历史,陪酒、欺负新人,以及成名前在微博上爆粗口。
尽管有些人怀疑qiqi小白被人给收买了,但立马被声讨安娜的声音给压下来,无疾而终。
这就是这个世界!
诬蔑你的,不相信你的,最终会在时间下水落石出,回到最初原本的模样!
好在,时懿等的时间不是很长,身边一直都有深信她的人。
临别前,小狮子一声不吭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他本就粗神经,只当老姐和姐夫因为他的离别伤感,都不太想说话。
这事,委实想得自恋了些。
小狮子对外就是一头激进的狮子,见谁也不放在眼里;对内,就是一只温驯可人的巨犬;对林淮南,他是由衷折服,是男人同男人之间的敬重。
可对于时懿的温顺,那绝对是多年的欺压积累下来的。
“Neil。”
时懿蹲下身子,将小狮子随意塞进箱子里的衣服一一叠好摆了进去:“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件事。”
小狮子眼睛微微发红:“什么事?”
“你小时候为什么撕掉我的那张全家福?”
Neil的搞破坏从来都是有限度的,她的那些画纸他以前可从没下过手。
小狮子坐在床边,想了想,颇为郁闷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姐你那会儿心里没我嘛!”
蹲了半天,腿有些酸,时懿坐在地上:“你从哪里察觉出来的?”
小狮子默然,虽然那事儿在他心里好多年了。不过,他老姐既然提了,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那张全家福,上面没有我。”
他顿时就妒了!
“幼稚!”时懿微微无语。
幼稚就幼稚吧!
他那会儿那么小,数了数人头不对!
“不过,我一开始的确没打算画你。”
话音刚落,小狮子干巴巴的视线就投了过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你几天前将口香糖黏在我头发上,你还想让我画你?”
她那会儿也不过就是一个断奶的娃娃,他以为她能成熟到哪里去?
时懿跟着也有些郁闷。
小狮子闷闷“嗯”了一声,沮丧地垂着头。
时懿心软了软:“后来,我有画你的!”
小狮子委委屈屈地望着她,湿漉漉的大眼睛格外明亮:“画在哪里了?”
“我将你添到妈妈的肚子里去了。”
“……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小狮子撇了撇嘴巴,泫然欲泣。
“你想让我重新投胎,好有个新的弟弟妹妹。”
时懿眸子闪了闪。
她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姐,你心虚了!”
时懿敛了敛心神,瞪了过去:“上次来家里吃饭的那个女孩呢?”
“她——”提到白浅浅,小狮子脑袋哐当死机,“她很好啊!”
“你喜欢她。”
时懿定定瞧着他。
小狮子脸色突然一红,傲娇地撇过头:“我才不喜欢一个听风就是雨的女人。”
“她出来辟谣了!”白浅浅的那个帖子,千寻捧着电脑给她看过。
她当晚回来登录她的微博,这才发现了不好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很需要勇气的。”时懿柔柔的嗓音在橘色的卧室内漫开,“安娜是她的表姐,我们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路人。可她为了路人,赌上了自己的血缘、自己的事业,招来众人谩骂。”
她微博粉众多,完全没必要那么做!
“可她曾经诬蔑了你,姐。”这点,他无法释然。
……
从小狮子屋里出来,时懿躺在**辗转反侧。
据说昼夜交替时分,黑白光影之间,人会变得异常脆弱。
时懿想这大概是真的,否则为何淡定如她,竟会有这般的心神不宁。
林淮南还没有回来。
回国以来,第一次,林淮南夜不归宿。
她好不容易在英国熬到毕业,林淮南早已在中国打下基础。她之所以选择前来中国,说不准有没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但另外一部分她却是清楚的,那就是她想要逃离英国。
英国那场如影随行的车祸。
时懿开灯从**坐了起来,蜷在**,后背抵着床头,整个人陷入大片光与影的交织中。
那么一刹那,一个心悸,她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英国嫁给King的日子。
他忙,很忙!
下了飞机,他却喜欢抱着她亲热一番再睡去,第二天清晨或是半夜就会自动消失。
他只喜欢她的身体,不是喜欢她这个人。
她的性格,本就自伤。
没有他陪伴的日子,她就不停地画,不停地画。渐渐地,她的画技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可她的精神却越来越不好。某天,就是管家都看不下去了,做主唤来心理医生。
她这才猛地醒悟,何时,她荒唐至此?
再次关灯,躺下。
她不想再等他,那样太累了。
太累了。
这一觉,时懿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的沉沉浮浮、刀光剑影,都不如林淮南的不在身边给她的伤害大。
疼——
好疼——
她疼过,却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严重,说不出的绞痛如同针刺般一波一波袭来,存心置她于死地。
说不清是因为林淮南不在而疼,还是因为林淮南不在而更疼。
下身莫名传来的湿漉黏稠让时懿隐隐抓狂,心底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抓住。
颤颤巍巍地拿起床头的手机,时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拿起手机拨通了小狮子的电话,没接。
全身被冷汗浸透,时懿整个人就像浸在水里,腹部的热浪一波一波袭来,只让她身心俱疲。
King——
长时间的痛楚让时懿痛得神经开始麻木,手指不听使唤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时懿蜷着身体,张了张嘴,只能拼命地唤出一个单音节,便没了其他的力气。
“King!”
她性子凉薄,见谁都是淡淡的。
她不养任何宠物,她只记得小时候的那只折耳猫老死时的撕心裂肺。
感情,比一见钟情来得深刻的,是日久生情。
恰好,林淮南是时懿的一见钟情。可时懿,到底不是林淮南的日久生情。
VIP病房,连带消毒水都比其他病房味道重些。
时懿幽幽转醒,漆黑的眸子空空地望向天花板,房间里静得可怕。
“咔——”
病房门被推开。
“时小姐,您醒了。”漂亮的女医生进来,笑得很好看,“您肚子里的宝宝保住了。”
“快一个月了。”笑眯眯地补充道。
宝宝——
时懿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抬手要去摸自己的肚子,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
“是营养液,对宝宝没有伤害的。”一眼瞧出她的担心,女医生善解人意道。
“是谁,送我来的?”
时懿另一只手掌缓缓握紧了些。
“是您弟弟签的字。”
……
果然,哪怕她真的有了他的孩子,他还是可以做到这般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时懿,你个傻子,到底还要被伤多少次,非要伤口将自己疼死,你才会放手?
“时小姐,孕妇的情绪对胎儿的影响至关重要,您的情绪一定不能再失控。”女医生视线落在时懿忽然颤抖的身体上,心生不忍,连忙劝阻。
“我想,您也一定是想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的。”
时懿眼睛猛的一缩。
耳边盘旋着的是她打通林淮南手机后的那个生脆的女声“喂”。
她听得出来,这声音太曼妙了,清脆如珠,充满朝气。
不似她,死气沉沉。
接电话的,该是一个何其灵妙生动的女人!
“不,帮我安排人流。”
女医生脸上的笑僵住了。
怀孕一事,她让小狮子严守嘴巴。狮子只当老姐亲自告诉姐夫,给他一个惊喜,点头应了下来。
时懿见到林淮南,是在晚上。
男人一双暗沉无比的眸子像是有暗色的火焰烧了起来。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她睁眼便看见他那一张俊美冷峻的脸。
“小蝎子。”
男人的唇在她耳后流连:“真好,我们有孩子了。”
那真的,是太不好了!
时懿眉睫微垂,微微笑了下,用淡然的姿态去掩饰内心全面崩塌的世界:“那是我的孩子!可如果,要我的孩子一辈子生在水深火热里,我倒是宁愿自私上一回,替他做个主,让他不要到这个世上了。”
男人英俊的容颜背着月光,不说话,只听着。
他的心思本就难猜,此刻时懿也懒得忖度,索性闭上眼,彻彻底底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隔绝开。
她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没人能勉强得了!
哪怕是他!
林淮南看着女人的睡颜,沉沉地笑了。那笑容竟然有几分温和亲切,只是那双眼睛过于暗沉。
林淮南动作粗鲁地将她从**捞起来,强制地塞入自己的怀里,一手禁锢着时懿的腰肢,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强迫她睁开眼同他对视。
他手劲儿的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叫了起来。
时懿心横了横,睫毛颤巍巍地掀开。
“King,你为什么要留一个不爱的女人在身边?”
话一出,她看到,林淮南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彻底白了,透着丝丝青意,令人浑身大骇。
但是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便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亦想将自己的后路斩得干净。
“你如果想将我逼入死胡同,那你继续。”
他既然能知晓她怀孕一事,那么也肯定知晓她差点儿流产的原因。
所以,她自私地利用了他对自己仅存的爱,来博取自由。
她看过有关天蝎座的描写,上面写的一点儿都没错,天蝎座的女子,对待爱情,只认一人最真的心。
林淮南最后到底还是走了。时懿请了假,只和慕千寻说累了,将手头的工作推一推,没提自己住院怀孕一事。
电话那端的慕千寻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空闲下来,时懿便去楼下花园里坐坐,带上钟梵留给她的剧本,细细念着里头的台词。
台词念久了,心底生出一抹想见见剧本作者的念头,问问她何以做到字字泣血,字字锋利如刀刃,又何以这般了解人性!
“姐姐,你去过游乐园吗?”一抬头,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站在面前,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有灵性,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病服。
“没有。”时懿微微垂下眼睑。
小女孩笑眯眯地背着手,跳到时懿身旁,盈盈道:“姐姐,你同若若一样,也是打小就生病的吗?”
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时懿抬头,望向她因化疗而光溜溜的脑袋,心底掀起涟漪。
“没事的,姐姐。以后若若可以常常来陪你。”
对着这样的笑容,时懿狠不下心肠拒绝,但也没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
若若伸手摸了摸时懿那头乌黑的秀发,她是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姐姐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时懿去花园不是很频繁,每每从病房玻璃望见若若欢喜满满地跑到花园里等她,才拿起一旁的风衣下了楼。
若若不过三岁,却是极为聪慧的,时懿只是点了剧本上的一个字教她,她竟记得一丝不差,甚至还能说出其中的意思。
于是,时懿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教若若多识一些字。
期间,小狮子领着白浅浅一起来过,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
白浅浅跟头小绵羊似的,站在一旁,小狮子态度不冷不热,看向时懿神色才有了松动。
“Neil,我有话要和浅浅说。”
小狮子不乐意了,低声嚷道:“姐——”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
“Neil。”时懿再次凉凉地唤了声。
小狮子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转身走了出去,末了还不忘扫一眼也是一脸茫然的白浅浅:“我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记得了没?”
“记得了。”白浅浅本能地点了点头。
对于时懿,她总觉得自己对她有太多的抱歉。
发道歉帖之前,她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是这些天,还是被不少网友攻击性的言论给伤到,转念想到时懿当时也是被大批网友谩骂,而且是很没理由的,那么自己所受的委屈也就算不得什么!
“浅浅,你之前的微博呢?”
白浅浅呼吸窒了窒:“删了。”
“很可惜。”
为了她时懿一个人,伤了她两百多万粉丝的心。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做错了事,受到惩罚,天经地义。”白浅浅说的是心里话。
“Neil有个好处,是爱恨分明。他有个坏处,那就是太爱恨分明,”时懿淡淡道,抬眸直直看向她,“但是,我从未见到他对哪个女生像对你这样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
白浅浅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感觉,自己在小狮子姐姐面前好像无所遁形。
“他是顺路带我过来的。”
她路上撞到表姐,被她扇了一个耳光,小狮子路过,正巧将她救下。
仅此而已。
“你对十二星座了如指掌,怎么单单治不了一个狮子座的Neil?”
“……试过,但是好难。”
换句话说,根本无从下手!
白浅浅无比郁闷地嘟起粉唇,狮子座就是欠**,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拿着木棍**狮子的。
狮吼功,喊她一声,低血压冒了上来,眼前猛的一黑,差点儿站不稳。
吃饭的时候,学着小狮子沉默优雅。她照猫画虎,但是二十多个年头养成的习惯,最终落得连猫都画不像的地步!
最后就是聊天儿。
只消看到小狮子眼里头的一丝寒意,她就头皮发麻、舌头僵硬、直冒冷汗,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泄了气!
“优柔寡断,只能让狮子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时懿面色隐隐沉下去几分:“你是真的喜欢Neil?”
浅浅顿了顿,良久眼眸慢慢泛着一抹坚毅的晶亮:“是,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时懿笑容深了深。
门外,小狮子莫名打了一个喷嚏,老姐和那女人在一起,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还是不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嘭——”白浅浅从病房里跳了出来。
小狮子阴恻恻地望着她,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儿:“我姐和你说什么了?”
白浅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壮着胆子踮起脚尖点了点他的鼻子:“Neil,时师,小狮子!”
小狮子一脸警觉地瞪着她。
白浅浅非常无辜地一笑:“你、好、丑!”
……
小狮子呆滞了。
“姐!”
不带这么坑亲弟的!
白浅浅笑得愈发如沐春风,嗯,没想到天蝎座**起狮子座也是一把好手啊!
这个她可要写在她的新的理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