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剧本里有一句诗,漂亮凄美。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情爱,是孽、是障,是生也是死。
林淮南在那晚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时懿面前。他那晚确实是动了怒,尤其是在她说“那你继续”四个字后,他真的继续了。
一低头,便重重吻了上来。
在短暂的闭嘴抵抗后,她忽然开口,放了他的唇舌进来。他嘴角立刻带了笑意,然而她狠狠一咬,他刺痛得眉目一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吃痛,牙关才被迫松开。
他满嘴血腥地退了出来,她固执地毫不畏惧地瞪着他。
时懿幽幽地合上剧本,不想再去回想那晚林淮南又臭又黑的脸色。
她身子恢复得不错,医院那边给她安排的人流时间也确定了下来。接到单子,时懿拿起黑色签字笔,手腕连着手心隐隐颤抖,签下的名字虽一如以往的清秀隽永,却多了一份歪斜。
慕千寻在此期间好像也挺忙的,只是给她打来几个电话叮嘱她几句。
签字后,时懿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只令她愈发难受,甚至有些窒息,去花园里想看看那小姑娘,几次下来却都落个空。
单调的白色手术床,小护士声音清清脆脆,在清冷的手术室里显得悠长而冰冷。
“时小姐,麻烦您躺上去。”
时懿心头堵得厉害,面子上还是淡淡的。
慢吞吞地爬上了床,时懿直直地盯着头顶上的雪白,只觉得她仿佛能透过那片茫茫的白色,看到无数女人和孩子的鲜血,像被腐蚀的花朵,大片大片盛开。
她从不怀疑自己对林淮南的感觉,她是爱他的。
可是她到底还是太软弱了,见不得自己受了别人给的委屈,哪怕一丝一毫。
时懿手指颤颤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女医手里握着的冰冷器械,让她的眉眼、她的心肝冰进了骨子里去。
“小蝎子。”
男人冰凉如水的嗓音携裹着严重的寒意骤然响起,时懿闭了闭眼,没了去看男人眼睛的勇气。
男人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很凉。
下一秒钟,林淮南将她的身子从**扯了下来,时懿一个重心不稳,膝盖磕上了床沿,脚步踉跄地跟着他大步往外走去。
时懿抬眼望着林淮南强硬的背影,嘴巴抿得死死的,也不主动开口。可到底她的体力还是没男人那般好,才走了半个走廊,她已是筋疲力尽,望着走廊里明晃晃的灯,只觉得四周惨白的墙壁令人窒息绝望。
“King!”终是忍不住低声唤了他。
林淮南身子僵了僵,蓦地,转身直直将她逼到墙壁,时懿这才看清男人眼底到底酝酿了何等的风暴。
“小蝎子,你是真的想杀死我们的孩子。”男人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吐出来的每个字像是碾着血骨迸发着对她的无限恨意、恼意说出来的。
时懿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是有些许湿意浸染了她的眼眶:“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最后一刻,她是否会留下这个孩子。
“不,你比谁都明白,这个孩子是你我的羁绊,永远的。”
可你时懿,一点儿都不稀罕!
林淮南嘴角扯出一股自嘲冷硬的弧度,眉宇间刹那寒了,俯首细细咬上了她的脖颈,带着惩罚的劲道:“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个孩子,你必须将它平平安安生下来。”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它?”时懿声音哽咽,突然贴近自己身体的温度让她产生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你明明不喜欢我。”
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冰凉。
林淮南脸色愈发难看,口气也极为不好:“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很喜欢我。”
时懿咬着下唇,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慢慢热起来,但这不能阻挡她在心中徘徊千万次的疑问:“如果我真的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她觉得每一个字都要把自己的喉咙灼烧得滚烫。
在爱情面前,她其实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很卑微的位置。
男人漆黑的眼底暗沉无比,盯着她,半晌没出声。
然后,一个吻再次重重落下,仿佛要将他压抑多日的隐痛宣泄而光。他几乎是凶狠地吸吮着她的唇舌,一双大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令她完全在他的怀抱中。时懿被这么霸道的姿势折腾得有些喘不上气,双手下意识地推上男人的胸膛。
林淮南大概也察觉出她的难受,钳制时懿腰肢的大手缓缓松开,换上按住她的双手,深邃的眼睛居高临下紧盯着她。
渐渐的,那暗黑的眼睛仿佛燃起炽热而无声的火焰,就像要把她一同焚烧殆尽。
“看到你和除我之外的男人在一起,我会吃醋;想到不能每时每刻将你拥在怀里,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我连我们分开的时间都记恨上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有千钧之力,“以前我不懂爱一个人的感觉,甚至会下意识地排斥对一个人的牵肠挂肚,你能原谅以前那个伤了你的我吗?”
他后悔过一段时光,没能在她身边好好陪她的那段!
时懿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瞬间停滞,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淡化,只有男人英俊硬朗的脸庞,无比清晰醒目。
她纠结的,一直都是他爱不爱她,而不是纠结自己要不要原谅他。
林淮南还是没听到时懿说话,单手抚摩她的脸,又咬上了她的耳垂:“我爱你,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好拴住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良久,时懿才轻轻开口说道:“……林淮南,以后不要再叫我Lisa了。”
“我也不叫你King了。”
男人沉默了一下:“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
“你想做的就去做,不想做的就不做,出了什么我替你担着。但享受这一切的提前是,你要一辈子做我的老婆。”
“……好。”
时懿慢吞吞地应着,眼底浮现着熠熠的光芒。
林淮南很是懊恼。
时懿的右膝盖因为他粗鲁的动作撞出了一块青紫,小小的,不摸不疼。林淮南找来医生,开了点儿跌打损伤的药膏,擦之前还忍不住冲着她那块青紫亲了亲,亲得时懿差点儿叫了出来,是疼的。
回了公寓,时懿趁着林淮南下厨的空当儿给慕千寻打了一通电话。
“千寻,帮我将手头的通告都提前,另外不要再给我接其他的通告。”
时懿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电话那端,直接挂了。
慕千寻向来知晓她的脾气,说出口的事情,她再怎么浪费口舌也是无用。
时懿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末了还是林淮南将她从沙发上抱到餐桌前。
“我只是擦破点儿皮,没有骨折。”他这样老是抱着她,好像她的腿严重到不能走的地步。
“嗯,我喜欢抱你。”
时懿微微呛了下。
拿起筷子又放了下来:“我下周要去电影的拍摄现场开工。”
果然,话还没说完,男人脸色就阴沉一片。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林太太。”最后的三个字咬得极重,隐隐透着一股不悦。
“我问了医生,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容易流产的。况且,你之前还差点儿流了。”越说男人脸色就沉得越厉害,到最后索性不说了,只拿他那双沉沉的眼睛瞧着她。
时懿也有些心悸,明白自己这次是胡来了:“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
“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女人软糯的嗓音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甜腻。
这样的她,杀伤力太大,林淮南呼吸都顿了顿,思忖道:“很想去?”
“嗯。”时懿利索地应了声。
“去了片场,你要听我安排。”
“好。”
时懿没多想,直接点了头。
小狮子回国那天,天气不错,白浅浅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时懿就蜷在林淮南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深究她和小狮子的关系。
只觉得,她和Neil不像缘浅的样子。
林淮南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大抵是有了肚里宝宝的关系,时懿整个人愈发温柔似水,连笑容也比以往多了不少。
挂了电话,时懿将头贴上男人的胸膛,林淮南将她的身子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揽进自己的怀里。
岁月静安,连映在地上的影子都生出一番缠绵的情意来。
《双生花》拍摄现场在横店。
到了现场,时懿才发觉男人背着她早已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她的住行吃喝和组里的人员分开,时懿也没矫情,一切按照男人的意思来。
身处陌生的环境,时懿总会有些卡机。慕千寻这些天也跟丢了魂似的,干什么都不带劲儿,还时常偷偷一个人跑到外头打电话。
好在,有钟梵这个妖孽在,也好在,她的戏份真的不多。钟梵同期还接下一档《樊城日记》,尽管他比她先进剧组,但是由于时懿只有短短十五天的拍摄日程,最终还是时懿先杀青。
这部戏叫《双生花》,既是双生,亦决定了双姝这一生注定的不公。
戏里,姐姐灵歌一袭红裳烈火般魅惑生艳,妹妹灵音乌发素衣清丽出尘。
灵歌为了复仇毅然决然选择委身于钟梵所饰演的帝王容倾与之周旋,并且和其弟容锦王爷生出一段暧昧情愫。
相比姐姐的爱恨纠葛,灵音感情虽简单却也够惊心动魄,剧本里只有寥寥几笔展现她和叶离的感情,但她在后来的剧情里,却可以和容倾、容锦促膝长谈。
这份情怀,饶是连灵歌都无法做到。
只是,作者一直都未能将最后的结局发表出来,双姝最后的命运,因此成了剧组里最大的悬疑。
灵歌的扮演者,是宋清欢,一个明媚艳丽的女人。其古装扮相也极其动人,一袭红裳,丝带飞舞,艳丽不可侵犯。
“钟梵,我亲手腌制的蜂蜜柠檬。”献宝似的晃着手里的密封盒。宋清欢像只小狗般围在钟梵前后,“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下?”
钟梵今天脾气委实不错,姿态慵懒,挨着时懿的椅子坐了下来:“台词不是这样看的。”
抽走时懿手里的剧本,钟梵挑了下好看的眉眼,视线落在剧本上愈发玩味:“你在背其他人的台词?”
“我想多揣摩揣摩里头人物该有的心思。”但是效果甚微。
钟梵盯着台词看了一会儿,仍是那副妖妖艳艳的样子,从她手里抽走剧本:“没必要。”
“你是灵音!”
时懿细细想了一会儿,顿时了然。
诚然,她只是灵音,也是为了灵音而来。
旁人如何,和她关系不大。
宋清欢心头有些发堵,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钟梵和时懿之间默契得好像有根线将他们连在一起似的。
旁人,比如她,根本没有插足之地。
“钟梵——”
到底还是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宋清欢脸色烫得厉害,死死咬着下唇。
钟梵只当她胡闹,连个眼神儿也没给她。
宋清欢难过了,高高举起手里的密封盒摔进钟梵手里,转身跑了。
真是的,她不要再理钟梵这只妖孽了!
可毕竟那只是心头气时所想,待冷静下来,宋清欢又怕了。
她应该没有惹他生气吧?
钟梵那只妖孽要是真气着了,只会一个劲儿地冲你笑,笑得邪魅入骨、肆无忌惮,只叫你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可他从来都没将她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为她动气呢?
想到这里,宋清欢又难受了!
时懿表演天赋还是有的,她的戏份也没有涉及吊威亚之类的,除却最后和灵歌相舞需要费些体力,其他的都还好。
一场戏下来,时懿有些饿了。她以前吃得不多,有了这个孩子后,嘴巴开始馋得厉害。
零食糕点这类的,都是慕千寻负责。
时懿四下里看了一遭,也没能发现她的身影,眉眼微微沉了下来。
目光落在拍摄组旁的小餐桌,上面可以烧些热水用来泡面。
摸了摸肚子,时懿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上前打开一碗泡面,放了作料开水进去,一个人拿着叉子吃了起来。
“叮——”
吃到一半,手机响起,时懿看了屏幕一眼,嘴角弯了弯:“淮南。”
每每唤着男人的名字,时懿脸颊还是会有些发烫,眉眼生情。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做什么?”
时懿拿着叉子在汤汁里转啊转:“吃东西呢。”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宝宝饿了。”她指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嗯,宝宝饿了。”男人眼底闪烁着异样的柔色,比起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她才是他的宝宝。
旁边走来一个穿工作服的女性人员,模样有些刻薄,拿起一碗泡面撕开上层。时懿顿了顿,端起泡面想要坐远些。
“扑——”
左胳膊受到外力的撞击,时懿一个重心不稳,碗里的汤面洒出去大半,好死不死的,还烫到了她的手背。
水不是沸的,却还是让时懿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故意的。”眸色沉下,跟着时懿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女人冷哼一声:“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将我怎么样?”
“你和张导睡过了,组里哪个瞧不出来!现在还敢勾引钟梵,你真不要脸!”
时懿眼皮子掀了掀,慢条斯理地拿起餐桌上的纸巾将手上的水渍擦掉,手背上绯红愈发清晰明显,有些触目惊心。
她就奇怪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和张导扯上关系了。
“你走近来一些。”
那女人不明所以,想着大白天的,人多眼杂,极其不耐烦地走近了些:“你想干——”
话没说完,时懿拿起桌子上的泡面,反手扣在了她的头上。
“你可以走了。”淡淡转身,不去看她。
那女人气得身子发抖,浓郁的汤汁滚落到头发丝里、衣服里,当真是难受极了,愤愤地瞪了时懿一眼:“你等着,时懿。”
“你既然这么不要脸,也别指望别人给你脸。”
说完,顶着一头的泡面愤然转身!
闹了这么一出,时懿没了胃口,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见还在通话,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放到耳边:“还在?”语气平常如初,就是时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嗓音里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娇嗔。
“嗯。”电话那端,是男人温热有力的话语。
“慕千寻去哪儿了?”时懿听不出他这话的情绪。
时懿扶额:“她有事。”
不大确定男人到底听到了多少,那女人嗓音尖尖的,又犀利得很,难保不被他给听了去。
林淮南眸色暗了暗,叮嘱了时懿几句,便挂了电话。
时懿欺负同组成员的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去的,各大媒体报道对于这事儿竟全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最终的源头还是来自一个网友的微博。
那女人是组里的老人,时懿此番是彻底将她给得罪了,因此她更是可以肆无忌惮说着她的坏话。
好在剧组里的人都不是会嚼舌根子的,加之时懿一向不喜热闹,也没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
宋清欢一直明白,钟梵心底有个人,不浅不深,不近不远,如魅如影,挥之不去。
“我以为,你会插手。”她今天状态不佳,原本一条能过的戏份频频NG。
宋清欢来不及卸下脸上厚重的妆容,提着戏里烦琐的古装径直坐到钟梵的身边。
女人对于自己的情敌,第六感一向敏锐。
只消一眼,她便瞧出钟梵遇见一个人的不对劲儿,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一旦有时懿,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钟梵仍旧那副妖妖艳艳模样,嘴角勾起,也不看她:“插手什么?”
宋清欢默默盯着他,咬字清晰:“时懿。”
闻言,钟梵忽然倾身向前,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与她平视。脸上的表情刹那妖艳入骨,咄咄逼人。
“你知道多少?”
宋清欢突然有些心死。
只是提一下她的名字,他反应就这么大。
平日里,她为他做饭,手背被油水烫出一个大包,也不曾见他有过一丝反应。
“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们的过往纠葛,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
宋清欢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故作轻松地笑眯眯道:“钟梵,原本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是知道你喜欢她,我却是欢喜大过难受。”
钟梵捏住她下巴的手指松了松,那双黑眸里仍是有些阴鸷。
“你还是可以喜欢人的不是?所以,只要我努力,你总归有一天能接受我的。”
尽管遥遥无期,可他是钟梵,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舍不得就这么轻易放手。
钟梵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脸色阴郁。
半晌,冷冽的嗓音幽幽响起,震得宋清欢满心伤痕。
“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
清晨,还不到五点,天还蒙蒙亮,时懿便穿了衣服下了床。她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昨晚更甚,半梦半醒间,恍惚了一整晚,还来不及沉睡,天就亮了。
坐在床沿,掌心摸向自己的腹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也清楚,自己这些天精神不太好,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跟着受苦。
“叮——”
门铃响起,时懿敛了敛心神走去开了门。
是钟梵。
他身上有股很重的酒气,是伏特加。
大抵她也不是很清醒,他这般脆弱而幻灭的面容,一下子让时懿想起他在英国留学受伤的时候,也是脆弱得那么令人心动,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可当他一睁眼,整个感觉瞬间就消失不见。
“你的房间在隔壁。”时懿眉头淡淡皱起。
钟梵性感的声音像是蕴含了酒精,忽然从唇间飘出一句话,温度不冷:“Lisa,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所以呢,钟梵?”
时懿笑了笑,那笑里分明藏着几分罕见的凄楚。
“你我之间谈这些,太伤感情了。”
她对他的过去,毫无兴趣。
时懿缓缓合上门,钟梵却突然生出一丝不甘来,大手抚上门框,眼底暗流涌动:“你是头一个,让我想说这些话的人。”
“……过去的,都过去了。”
钟梵笑了。
那一刻他才晓得,这个叫时懿的女人冷血起来,姿态何其优雅,话语何其冷漠,还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迷人。
“说的也是呢。”垂下的手缓缓握成拳头,下一秒钟梵又恢复成妖孽的姿容,眼角生着花。
“这才是,我认识的Lisa。”
时懿没去看他,唇线松了松:“我父母,两年前在一场车祸中都丧生了。”
钟梵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最后,抬手抚摩着她的头发,笑容绚烂魅惑:“Lisa,你安慰人的方式,真是糟糕。”
没有哪个人会蠢到将自己的伤疤血淋淋撕开来安慰别人!
时懿这才抬眼望他,眼神纯净清澈:“回你的房间休息,别喝——”“酒”字还没有说出口,时懿身子猛地前倾,钟梵拦腰就是一抱,被迫紧贴男人的胸膛。
胸膛里馥郁的酒气混杂着冷冽的寒意,让时懿眉头皱了起来。
他到底是喝了多少?
“钟梵,你放开我!”担心着肚子里的宝宝,时懿动作不敢太大,声音却不好听了。
钟梵动了动薄唇,眼底妖冶的亮光“刺啦”一下熄灭得一丝不剩。
“她说的话,你没听到?”一个危险的声音直直插了进来。
时懿心跳漏了一拍,钟梵圈住她的手臂滑了下来。
眸子顺着声音看向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待看清他眼底那片平静无波,时懿只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
她的侧脸分明流淌着的一丝涩意,叫钟梵心头狠狠颤了颤,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浸染着前所未有的血腥:“嗯,我去醒酒。”
大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语气轻得像是对待稀罕珍贵物品般谨慎。
转身,离去,给时懿留下一个寡淡修长的背影。
时懿眼底微微闪现困惑,随即一双大手扳回她的脸,接着眼前一黑,男人冰冷的唇舌,有力地在她唇间辗转碾压、纠缠挑逗,只吻得她心惊肉跳、气喘吁吁。
过了许久,久到她的大脑都开始有点儿晕眩,久到她的脸色潮红一片,林淮南才终于松开她。
进了房间,林淮南神色仍旧冷漠疏离,径直坐在沙发上,反观时懿倒是有些束手束脚。
他生气了!
林淮南目光静静地在时懿身上停了几秒钟,淡淡开口:“过来。”
时懿掌心都是汗,林淮南的目光却在这时静静看过来。她立刻垂下眼眸,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慕千寻呢?”
时懿怔了怔,如实道:“不知道。”
“她这些天,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吃泡面?!
“嗯。”时懿不知道怎么答,应得有些含糊。
视线看向男人眼底下淡淡的阴影时,心底生出了一丝心疼,顾不得他此刻还在和她闹着脾气:“你特地赶过来的?”
男人脸微微烫了烫,有几分被人看穿的羞恼:“你和钟梵,刚才做了什么?”
“说了几句话。”她不知道钟梵会突然抱她。
下意识的,时懿不想提那些细节。
林淮南到底是舍不得她。
时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但凡她要是对钟梵有个什么意思,她会直接提离婚。
可他心底,就是堵得厉害。
捏着她又纤细几分的手腕,他好不容易将她的身子养起来些肉,这下可好,没过几天又瘦了回去。
林淮南脸色比之前黑得还要厉害,时懿看得一头雾水。
她剧组里的戏份并不多,差不多还有五六场便可以杀青,因此林淮南说要留下来陪她。时懿笑了笑:“你工作呢?”
男人被她这没心没肺的笑气得磨了磨牙,俯身朝着她如玉的脖颈咬了下去,力道顾及到她,却还是让时懿皱了下眉头:“你这是干吗?”
“别将自己看得太轻。”彻底拥有她之后,他才深刻意识到,工作和她相比,实在太轻太轻了。
时懿眼角微微泛红,将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即便男人临走时将公司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到了横店,流水的视频会议,铁打的文件,林淮南每天更要花费心思照顾时懿的生活起居,时懿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抵是被养得太好了,时懿前期那些孕妇该有的孕吐、不适等症状倒是没怎么出现,只是愈发嗜睡。
午休,林淮南亲了亲自家老婆的额头,为她掖好衣角走出房间。
客厅,慕千寻站得笔直,垂着睫毛,眼底里流淌的晦暗叫人难辨。
“林总。”声音很淡,淡得叫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林淮南身子陷在沙发里,俊朗冷硬的面容掩盖在大片的黑影里,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会重新给时懿安排经纪人,你回去好好休息。”
慕千寻身子猛的一震,整个人像是跌入冰窟窿里,沁心地凉,入骨地痛。抬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一开口,眼泪差点儿掉下来:“等等,林总——”
“你出了酒店,机票还有奖金都会有人送给你。”
男人嗓音低沉,透着不容商榷的坚毅。
慕千寻哪里听不出来,做着垂死的挣扎:“林总,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的。”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更不能失去时懿这张王牌。
没了她,她想要东山再起,遥遥无期!
她的若若,现在状况不好,她需要大笔医疗费!
她要是没了这份工作——
后果太残忍,慕千寻只消想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心连同这灵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得生疼。
“她的事,向来没有第二次。”
……
醒来的时候,时懿睡眼惺忪,宛若猫咪般慵懒,还不怎么想动,林淮南的大手已从一侧伸过来,环住她的腰和肩膀,将她转了个身,面朝自己。
当他英俊的脸映入眼帘,时懿心头一酸,目光不着痕迹地偏移,停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无论是以中国传统道德标准还是英国独立自主的那套学说,都叫时懿不大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淮南单方面的付出。
“周幽王宠幸褒姒,帝辛宠溺妲己。”时懿从男人的怀里爬起,漆黑的眸色深沉得不像话。
他的喜欢,诚然让她很是欢喜,可她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林淮南抬起大掌抚摩她的脸颊,眼底漾着分明的涟漪:“傻子,那是他们的事,于我们何干?”
“我喜欢你,想要照顾你的心情,除了顺从,其他的只会让我难受。”
时懿心中一震,随即脸上扬起大片的笑意,眼角微湿。
他的确不是可以被外界束缚影响的人。
想到这里,时懿睫毛闪了闪。她可不可以理解为,当时娶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呢?
女人淡色的唇瓣微微抿着,果冻般的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晕色。男人眼眸暗沉下来,粗糙的指腹紧捏她柔软的下巴,冰冷的唇坚定地压了上来。
“告诉我,你也是这么想的。”在她唇舌间,男人仍没打算放过她。
时懿一张白皙的小脸缓缓镀上一层绯红,脸皮下透着隐隐的血色,万分惹人爱怜。
她细细想了一会儿,心里喜滋滋的。
林淮南盯着她愈发娇俏的模样,火热的舌愈发放肆地掠过她唇里的甘甜,坚实宽阔的胸膛压制性地禁锢她的肩膀腰肢。凌厉的攻势,让时懿无端生出一股倘若她想的不是,她今天可能就没命下床的觉悟。
男人只是亲吻一番,最终恋恋不舍地从时懿的身上移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很难受?”这话,有些明知故问。
林淮南身子的温度热得厉害,时懿即便不伸手摸,那股热气还是浸透到她衣服里,准确无误地渗入到她的血管中。
“不难受。”相反,他很是享受。
时懿只是柔柔地望着他,跟着躺下来陪他再眯一会儿。
时懿在剧组里待的时间不是很长,有关她的流言这次传得稀疏,反倒是那位女员工,莫名被辞退掉了。
陪时懿去剧组的路上,林淮南一路都和她闹别扭,还对她动手动脚。时懿当他耍小孩子脾气,全然接受。
认识“林淮南”这三个字的,全民众。
可知晓林淮南什么样的,寥寥无几,但是林淮南陪时懿到达现场,仍是凭着出众的外表吸引了一大批迷妹,所到之处,一片倒抽气声。
“你不吃醋?”
某人不乐意了。
时懿忙着换戏服,没空搭理他。
这套戏服烦琐又复杂,原本给她搭把手的工作人员还被他给赶走了,想到这儿,时懿目光微微不满地看向他,嘟着嘴巴:“你给我穿好,不然就将她叫进来。”
她,指的是刚才为她穿戏服的小姑娘。
林淮南挑了下眉,目光上下打量一下她半褪半拢的素色戏裙,嘴角勾了勾。
“嗯。”
他女人的衣服,只能由他亲手穿上。
时懿见他那般笃定自然的态度,倒也没那么着急了,转过身由他为自己整理后面看不到的地方。
林淮南低头理了一会儿,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了。
什么鬼,这根带子放哪里?多出来的这玩意儿又是什么?
“好了吗?”她还要去化妆。
“快了。”
林淮南的话语仍旧从容不迫,倏忽眼神一暗,大手往下重重一扯,“刺啦”,穿在时懿身上的裙子沿着身体的曲线下滑。
幸好,古人会穿一个肚兜。
只是林淮南站的角度实在是过于讨巧,乍现的春色被他全然看了去。
时懿不知这点,转过头凉凉地盯着他。
“嗯,你们剧组太穷了,戏服质量差了些。”
时懿嘴角抽了抽,这戏服料子的手感还是不错的,这厮说话也太无耻了些!
最后的最后,还是由门外的小姑娘拿针缝了几下,才为时懿穿好。林淮南因为犯了事,落得个敢怒不敢言的下场。
今天的戏份还蛮重的,灵音对叶离下手,大片大片复杂的情绪都在此刻喷发,很是考验演员的功底。
那份纠结、猜疑、痛心,像是潮水般将灵音的灵魂一遍一遍地冲洗,又像硫酸般一遍一遍地腐蚀,最终她做出来的抉择,才是灵音命运的走向。
饰演叶离的是一位资历丰富的老影帝梁荃,这类戏自然是手到擒来。因着和他的对手戏最多,时懿平素里向他请教的次数自然不少。
他也总是可以给她一些建设性的建议,帮助时懿磨炼演技。
可时懿到底不是科班出身,对于此时灵音的勾勒欠缺火候,达不到导演的要求,频频NG。
折腾了一个上午,时懿脸色也有些难看。导演气得急火攻心,指着时懿的鼻子骂道:“你是猪吗?”
“不会演戏你接什么接,平白无故浪费我那么多的时间!”
时懿没说话,垂下的手握成拳状,慢慢往林淮南的方向踱去。
林淮南双手环胸,眼神危险地眯起,望着女人低垂的脸,走上前将她揽入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导演,过来一下。”大手抚向时懿的后背,沿着她的脊背,轻轻摩挲着。然而手中的身躯,仍是这样僵硬着,每到一处,都能感觉到她无声的抗拒。
尽管不是在抗拒他,林淮南脸色仍是沉了一分。
导演是个懂得拿乔的人,可林淮南那气质和外表,分明透着一股子不言而喻的威慑,就是他也心惊了惊,看向时懿的眼神愈发不善,果然是背后有人。
原以为是钟梵,不想,另有其人。
以前钟梵在场,他不会多说些什么,今天正巧没他戏份,时懿的表现又如此不佳,正好给了他发泄的机会。
“你是哪位?”导演站着没动,他不过就是有钱了些,再有钱又能有钱到哪里去。
“林、淮、南。”男人微微笑了笑,一字一顿道。
导演被他嘴角的笑容笑得头皮有些发麻,林淮南?
这名字听着倒是很耳熟。
林淮南——
再一琢磨,导演淡定不了了,看向林淮南和时懿的眼神儿也变了几变。
“时懿是我的太太,你欺负了她,自然就相当于欺负了我,”林淮南笑意深了深,没什么暖意,慢条斯理地给导演顺着思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欺负了我的人,我一向不太愿意让那人好过。”
导演额头狂流汗,敢情钟梵对她的照顾,是来自林淮南啊!
那小子也真是的,不早跟他说清楚!
“她戏演得不好,我说她几句……也是应该的呀!”导演语气软了下来。
时懿扯了扯男人西装的衣角,人导演说得没错,的确是她的问题。
“导演,再拍一遍,损失的成本,我会赔。”
女人侧着脸,淡淡走出来说道。
望着时懿坚毅娇小的背影,林淮南心中一动,眼神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导演。导演当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好。
化妆师重新给时懿上了妆,白色的粉底将她那张本就瘦小的巴掌大的脸衬得愈发娇小、苍白。
经了这么一出,时懿入戏倒是很快,抬头那瞬,微红的双眼竟然含着深深的泪水,如此安静、如此澄澈,仿佛清晨悄无声息的露珠,悲伤而无力地沉淀。
林淮南即便在戏外,仍能感受到她沉默的情绪,心头猛的一震。
阖目那一瞬,时懿将灵音爆发点的情感悉数灌注进去,速度是如此之快,复杂得叫人难以看清,却让人觉得那些情绪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灵音本就是一个果断决绝的女子,再复杂的感情到了她这里,便是一码归一码,即便她也知道自己会后悔、会难过,甚至是想起那个男人,但——这就是命!
是她作为王女唯一的归宿!
时懿这次的表演实在是过于出彩,以致导演都看呆了,更别提场外人。
林淮南眉宇闪过一丝了然,隐隐明白钟梵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让时懿来演绎这个角色。
不得不说,灵音这个角色,就像是为了时懿而生的。
骨子里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义无反顾,可她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在时懿的心底,一直都有他的存在,灵音没有。
出了剧组,时懿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掌心紧紧攥着胸前的蝎子项链。林淮南也不着急将她领回去,开着车带着她兜转在街道上,放着舒缓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