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北院的院子里面站满了人。有人推搡着身边的人上前一步。可到底脚动了一下，想想还是作罢。
能让全府的人围在这里，是因为半小时以前，他们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
将军府当家的主人，和女主人都回来了。且一回来，就进了屋，到现在没出来。
赵立在那吃饭，笑了笑，“别着急，两人说完话，自会出来的。是吧，老郭……”
一转头，哪里还有老郭的身影？只剩个空碗，和一些鸡骨头。
旁边的下人小声提醒，“赵副将，方才郭副将吃完抹了嘴人就走了。着急得很，说是要去见心上人呢。”
“嘿，重色轻友。”赵立说完，又笑道，“去了也没用。眼下将军和夫人没进宫，他根本也进不了宫。过会儿就乖乖回来了。”
屋内，两人紧紧相拥着，迟迟没有分开。
卫昭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掉，润湿了他的胸口。
“不哭了……”秦羡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说了几遍了，她还在哭。
他想，就让她哭一会儿吧。
卫昭终于擦了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道，“回来便好了。”
“嗯。”
相拥许久，说的话也不过是这寥寥几句。不必去回忆她如何心焦的等他回来。不必去说他如何九死一生一直往京都城赶。
只要现在彼此拥有着彼此就好。
“你方才怎么在帐外？若是被发现……”
卫昭突然明白过来，道，“你是在那等我的？”
秦羡道，“我也是刚到。见你出城，便跟了出来。你去见云鹤，我便在外等着。”
“若我有危险，你也好冲进去是不是？”
秦羡嗯了一声。
卫昭白他一眼，道，“伤势刚好，又只有几个人，还想不想活了？”
秦羡道，“便想着你不能有危险。你和云鹤谈好了？”
卫昭点头，“谈好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卫昭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这才道，“他答应停战。并且答应等皇叔回来，就签一份协议，两国三十年不交战。”
卫昭为这个国家争取到了和平，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秦羡定定的看着她，她瘦弱的肩膀竟能扛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她的内心是何等的强大和坚强？
可他却也不得不多想。
这场休战，于云鹤而言并没有多少好处。一个急于扩展版图的将军，此时趁胜追击是最好的时机。可他会因为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吗？
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样的利益交换？
可是他看着卫昭双眼清亮，并非是有什么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
可他也没有问起。
他对她有绝对的信任。到了需要的时候，她觉得要说的，自然会说给他听。
“伤势如何了？怎么没瞧见你的九天？”
秦羡道，“当时在山上时，我和九天都掉下悬崖。我被树木挡住，索性留下一条性命。但九天落入深水潭，未曾寻得。”
“就这么丢了？”卫昭的语气多有惋惜之意。
秦羡抬起自己的右手，道，“当时右臂受了重伤，即便康复，也无法再使大力。九天即便在手，也用不上了。丢了也好。”
卫昭靠在他胸口。
“不必安慰我。”秦羡揽着她的肩膀道，“这些年这把剑跟了我很久，杀了太多人。它累了，我也倦了。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杀人。”
卫昭知他已经想通。他素来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她抬脸看秦羡，笑道，“就当是给念儿积点德了。总是杀戮的确是不好的。”
“念儿？”
卫昭垂眸一笑。
秦羡反应过来，紧紧将她圈住，“念儿是我们的孩子？”
卫昭捶他一下，道，“你我分别时，我已经怀有身孕。如今小腹平平，孩子不是生下来了，能去哪了？你这当爹的怎么这般糊涂？”
秦羡哑然失笑，道，“的确是糊涂了。光顾着他娘，竟没顾上他。只，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卫昭道，“不辛苦。为人父母的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瞧见了他，便知道，为他做什么都愿意的。旁人都说长得像你，精神抖擞，一双眼睛十分有神。我都不大乐意了，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没随我？”
秦羡哈哈一笑，道，“随谁都好。你生的我都喜欢。”
“又说胡话。我生的，不是你的，你也开心？”
秦羡皱眉道，“到底谁在说胡话？你不生我的孩子，还能生谁的？”
卫昭俏皮一笑，下一刻，双唇被他的嘴巴封住。
嘴巴都被他吻得通红，呼吸急促的快喘不过来气，秦羡这才移开自己的唇。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双唇，便忍不住一直拥着她，将她吃进肚里。可他想着，卫昭才生下孩子没几月，身子许是还没恢复，便将自己强压住了。
卫昭捧着他的脸道，“脸粗糙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可，还是我心目中最帅气最英武的阿羡。”
秦羡看着她，微微勾唇。
卫昭叹了一口气道，“虽然说想一直这么看着你。可毕竟还有正事没干呢。长公主那里还等着我的消息，何况念儿还在宫中，我怎么样也得先回宫一趟。”
秦羡点头。
卫昭拉着他的手起身，道，“你随我一同回去吧，你回来，我便能搬回来住了。你陪我一道，将念儿带回来。”
“小九。”
“嗯？”
“我的出现暂时不要透露出去。一切等协议签订，云鹤的大军退出晋国边境再说。”
卫昭微微皱眉，道，“你是担心云鹤知道你回来，而会反悔？”
她想说不会的，可她那份对云鹤的笃信，是不能完全透露给秦羡的。
秦羡道，“云鹤的为人，我也有所了解。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谨慎些为好。”
卫昭点头。
秦羡虽说不会反悔，可他也是个剑客。同是用剑之人，他一直有想和秦羡一较高低。若叫他知道秦羡已经回来，事情或许会有变化。
卫昭依依不舍道，“那我就先回宫。收拾一下再回来。”
“先别回来。免得别人起疑。”
卫昭嘟嘴，“怎么你来了，我还不能和你在一起？”
秦羡抚摸她的脸，柔情似水，“听话。你既然知道我已安全回来，心可安。我便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卫昭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她手指抠了抠秦羡的手掌心，舍不得离开。
秦羡失笑，“都已经为人母了，怎么还小孩子一般？”
卫昭抬脸，“便是要你哄着，要你宠着。难不成有了孩子，你便不情愿我如此了？”
秦羡道，“甘之如饴。”
她在外人跟前素来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唯有在他跟前，才有些小孩子气。秦羡想起，她与他一开始，也有些水火不容。她便是一副防备的姿态对着他。总把自己伪装的刀枪不入似的。可慢慢的，她的软弱，她的痛苦，都愿意交付给他的时候。他们的心已经紧紧靠在了一起。
这一生，若能如此，便是他的幸事。
“那我真的走了啊。”嘴上说着，手却还没有松开。
秦羡轻轻吻她的额头，道，“去吧。明王的队伍最快三五日便可到了。”
卫昭点点头，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秦羡替她拢好衣裳，又将披风给她披上，然后将门打开。
院子里的人马上都朝这边看过来。
“我走了。”她再转头看一眼秦羡，然后举步往前而去。
秦羡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她。她脚上的那双浪皮靴踩出一排脚印。
有人不解，不知此时卫昭还要离开。
秦羡扫视一眼众人，又对崔嬷嬷道，“嬷嬷，打热水让我净手，然后去祠堂，给母亲上柱香。”
崔嬷嬷哎了一声，又对众人道，“赶紧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乱了阵脚。”
崔嬷嬷明显说话都有力气了，其他人有序的离开，一个个充满了精神头。仿佛这寒冬，已经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