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蒋侯爷提醒。”蒋明娇淡然道谢后才离开。
这件事她早有耳闻,却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主治出血症的药材于九百年后,才被人提炼出有效成分磺胺作为药用。她那一个药方里,除却那一味药材起主效外、其余皆是辅料。
除此之外,出血症无他药可解。
在之前那药材一直被人当做染料。这一药材从未入药,因而不会有任何古籍记载,亦不会有任何古方涵盖这一药材。
故无论张真仁从古籍中找出什么方子,都只能解表症不能解里症,即无法真正根治出血症。
不过想到济民医馆大夫朝张真仁询问药方,却被断然拒绝,并声称若想要治疗疫症只能由张真仁或其弟子亲自出手后,蒋明娇仍不住摇头。
张真仁无非是好名,想让疫病病患各个都赞他的救命之恩,视他若再生父母。
但在全城数万数十万病人前,一个人或一个门派能有多大力量?不啻于杯水车薪。
若一开始由张真仁指挥抗疫,如今扬州城只怕已人人皆染病,户户尸横遍野了。
张真仁好名太过了。
济民医馆里正在吃晚饭。今日沈草儿等一群女孩又随牛远道同行,由官兵护卫着出城给城外饥民施药了。
城外饥民多是附近庄户,因遇上灾荒被迫卖田卖地,沦为流民无可谋生才走投无路。
牛远道给了他们一口粮食,蒋明娇给了他们一口药,再加上牛府尹已向昭仁帝上折子许这些饥民三年免赋税,他们就能有再生的希望。
想必等冬日过去春季重临,城外饥民数量会越来越少。
望见蒋明娇进来,沈草儿腾地站了起来:“江姐姐。”
其余孩子也扬起稚嫩面庞,热情地打招呼。
“江姐姐,你回来啦。”
“江姐姐,我想你了。”
沈草儿并一个女孩依恋抓着蒋明娇的胳膊,兴奋地说起今日出城见闻。
“江姐姐,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出去施药时可危险了。本来都遇上饥民们哄抢,牛公子带领的官兵都没护住。危急的时候,是一个长得特别高大的女土匪出来维持住了秩序呢。”
“对对对,饥民们说她是附近山上的山匪,最近一直管着这些饥民。要不是有她管束着,给他们寨子里的粮食,那些饥民早就冲到城里来,或者都饿死了。”
“那山匪还说江姐姐治好了疫病是女菩萨,我们帮忙跑前跑后帮了大忙救了很多人,也是小菩萨呢。”
“我觉得她可义薄云天,根本不像个山匪,反而像个大侠呢。”
“对对对,像个女侠。”
……
一群孩子都是活泼的年纪,对蒋明娇是纯粹的濡慕与崇敬。蒋明娇也喜欢她们的活泼,与她们微笑攀谈起来。
女土匪?
蒋明娇忆起初入扬州城时,煽动饥民情绪的高大首领。应该便是她吧?
女孩们如快活的小鸟般热闹议论,徐总院判不时插一句嘴,惹来满堂欢笑。
济民医馆里气氛大好。
·
与此同时。
隔一条街的张氏医馆内,张真仁面色沉凝地给一妙龄女子把脉。
他面庞干瘦如枣核,身着藏蓝道袍,梳着花白小髻,微阖着眼,徐徐捻须思考时,颇似仙风道骨的隐居世外高人。
四周百姓们都朝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张真仁缓缓收手,提笔写下药方:“女居士,您的病情已然大愈。我再开一个方子给你调养身体,用完一副即可大安。”
妙龄女子连忙道谢:“医仙人,您给我用的方子便是您从失传古书中找出的吗?”
张真仁起身朝右上角拱手:“正是蒙老祖宗们荣荫,老道才能侥幸得赐神方救天下苍生。”
妙龄女子目露崇拜。
“上至尧舜禹汤大治,再到大周的天下共主,我大周文化传承四千年,期间先贤圣人层出不穷,实乃是一个足以我等传承千秋百代的宝藏。”张真仁负手而立,任风吹起衣袂翩翩,“在老道看来,自吾等一代起,只要能吃透老祖宗留下的浩瀚宝藏,便足以稳固我大周江山文化鼎盛万代。”
“拥有数千年文化传承,只需崇古便是天下正道。其余者皆是离经叛道与本末倒置。”
周围百姓虽然听不大懂,却都觉得这话厉害极了,七嘴八舌捧哽似地议论着。
“终南居士真不愧是医仙人,居然能在古秘籍中寻到治疗出血症的方子,真不知道是读了多少书才能这么厉害。”
“拥有这等良方救我等性命,终南山医仙真不愧是活菩萨。”
“这疫病方子是真的有效吗?我心里怎么就有点发憷呢?以前没听说过有古方能治出血症……”
也有人小声发出质疑,又立即被人反驳了。
“你是不相信医仙般的终南居士吗?要知道医仙人也曾感染过疫病,便是通过这方子治好的。张真仁自己便是活生生案例,难不成还会害自己不成?“
“对对对!说起来医仙人也是活菩萨。那济民医馆的女神医也是女菩萨,咱们扬州城不知何德何能,竟养出了两个女菩萨呢。”
“女菩萨?菩萨可不止要医术好,做人也要光明磊落德行无亏才行,否则那就是个侥幸得了医术的小人。”
“你们是说女神医德行有亏……”
“你们不知道吗?女神医她呀,和钦差大人的公子牛远道有染呢……”
“什么!?”
……
张真仁表面负手而立凛然脱尘,实际将众人的议论尽收耳内,神情一瞬间得意妒恨。
——明珠郡主的出手果然不凡。
“诸位还请慎言……”他转过身时正色严肃,“圣人不背后言人之过。况且这等传闻皆是捕风捉影之词,其用心险恶不堪入耳,定然是有心人污蔑女神医之言。女神医拿出疫病良方是我等医者楷模,老夫对其品行钦佩再三,还请诸位口下留情,否则老夫此处便不留人了。”
众人一时皆噤声不语,对医仙人高洁品行更敬三分。
那妙龄女子却扑通跪下道:“居士,还请您明鉴。那贼女医真是个心狠手黑的小人,与钦差之子不清不白。小女子的丈夫就是遭二人所害才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