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民医馆。
门口。
“女神医,您巍然不侵的品行操守满扬州城人尽皆知。老道亦是敬服不已,坚决不信这等谣言。”张真仁立于人前,朝蒋明娇恭敬拱手,“但那女居士坚持口称有冤屈,已去知府衙门告官了。老道再三拦都没拦住,想着女神医只怕还不知此事,恐一时不防着了小人的道,特来提醒您一句。”
甫一出口,张真仁便得到周围百姓连连称赞,‘品行高洁’‘做事磊落’‘为人厚道’等词不绝于耳。
蒋明娇似笑非笑:“张医仙您方才说,那女子曾得了出血症,是您用古方将她治好的?”
张真仁自得道:“是。古人智慧超今人多矣,曾创立孔圣口中的大同之治。世间万物皆被他们探索殆尽,今人只需承袭即可。”
蒋明娇又问:“您亦身患出血症,为那古方治愈?”
张真仁一口承认。
不知谁带头,济民医馆门口百姓们不约而同赞叹起来。
“出血症都能治好,这也是一尊菩萨呢。”
“对啊张医仙说的真对,古人智慧真令我等望尘莫及。”
“看来女神医也不是天下独一的厉害,张医仙同样拿得出治疗出血症的方子。女神仙不过占了一个先而已,实际医术如何还不知道!”
……
徐总院判与沈草儿等人听得连连蹙眉,张真仁研究出药方确实厉害,但真正的扬州城百姓无一人会为抬高张真仁而贬低女神医。
若无女神医,扬州城如今早已尸横遍野。
这些说话的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蒋明娇又定定睨着张真仁脸色,转头时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既如此,我们去官衙看看吧。”
张真仁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突。
难道女神医发现端倪了?
他眸光又是一狠,就算发现又如何,今日女神医必定名声被毁,他将成为人人称道的菩萨,享万千人崇拜。
届时女神医能奈他何?
蒋明娇脚步优雅闲适,姿态颇有些闲庭信步感,领着一行人朝扬州知府官衙而去,不多时与前来缉拿她的官差撞上。官差畏其浩然盛名,不敢上枷锁,一路‘看守’她到了衙门。
衙门外已围了一圈百姓。
矮个痴肥的知府坐于上首,望蒋明娇时如看死人。两排衙役手持廷仗立于两侧,中间跪着一个哭啼的妙龄女子。
牛远道立于女子身旁,文秀面庞因震怒铁青。
“女神医来了。”
“女神医!”
“是女菩萨来了!”
哪怕知道蒋明娇是这场官司疑犯,百姓们见到蒋明娇仍不住露出崇敬与感激之色。
待蒋明娇礼貌朝他们点头后,他们更加激动欢呼起来,仿佛见到了神祇降临。
张真仁面庞一瞬阴狠。
“女神医。”牛远道愧疚又羞赧地低头,“是我拖累你,还让你来这等地方走了一趟。”
蒋明娇摇头:“是我拖累你了。”
此事是燕明珠做的局,观扬州知府态度便知其已被燕明珠收买,是她牵累了牛远道。
牛远道面色坚决:“女神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扬州知府将惊堂木一拍。
他是陈督抚手下,在陈督抚被关押后当过一个半月缩头乌龟。前日明珠郡主交托他这一任务,许诺事成后向圣上美言。利益当头,他怎能不尽心竭力。
“来人抬上尸体来。”
几个衙役抬来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妙龄女子扑上去,撕心裂肺地哭叫:“刘郎、刘郎、你死的好惨,我今日必定要为你讨个公道,让罪魁祸首绳之於法……”
知府又一拍惊堂木:“堂下递状纸者陈述案情。”
妙龄女子抹泪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刘郎是西七坊窄柳巷一个木匠,这一点附近邻居都能证明。前些日子因疫病横行,我家刘郎没了生意,看官兵忙着救灾,想着自己有一把子力气,就主动报名帮忙,被分到了由钦差大人公子统领。”
“那一日他照常出去帮忙布粥,回来时却面色发白,我觉着不对劲就问了两句。他说他可能闯祸了,不小心撞破了牛公子与女神医的幽会,可能已经被二人记住了形容。”
“我和刘郎都是升斗小民,哪儿敢和钦差公子斗,当即我们就决定不去救灾了。谁知道第二天牛公子亲自到我们家里请刘郎出去。刘郎不敢不出去……”
妙龄女子瞪视牛远道与蒋明娇,目光如喷火:“那天他走后就再没回来,肯定是这对狗男女做的!”
牛远道文秀面庞绷得很紧。
他认得这刘郎,确实是他手底下的人,帮忙布药布粥时勤快麻利,不善言辞见人就憨憨地笑,是个很朴实的汉子。
他一向被父亲教导要待民宽和,那天听说刘郎重病,怕其无钱治病养家,便去他家送银子。
谁知竟被人如此污蔑。
知府再次拍了惊堂木,高声喝道:“传仵作验尸。”
仵作验尸后道:“死者是被人勒喉而亡的。”
妙龄女子哭得更凄厉:“我的刘郎,你死的好惨啊。”
知府断然喝道:“刘陈氏,你有何证据证明凶手是牛举人与江医正?”
妙龄女子凶狠抬头道:“我有证据,我家刘郎临死前挣扎曾抓下了那人衣服上的玉佩。”
她拿出一个灵猴玉佩。
牛远道面庞沉凝。他已认出那是他的属相玉佩,怎会到那女子手里?
府中定有内鬼。
牛远道的玉佩从不离身,一时不少人都认了出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妙龄女子继续道:“我还有证据,我有几幅这狗男人给贱女医画的画像和二人鸿雁传书时的**词艳语。”
牛远道如被劈了一道惊雷,文秀面庞煞白,手心满是冷汗。
他擅长丹青笔墨,的确给女神医绘过几幅画,有她给人看诊时专注温和的侧影,有她立于人前劝说百姓时飒飒生风剪影,有他想象中的女神医垂眸浅笑的柔婉……
这些都是他背着女神医画的。
被拿出证据指证杀人时,他只稍稍皱眉觉得麻烦,如今被抖搂出藏于心底的隐秘心思,却让他紧张慌乱到手足无措。
他不敢想象若女神医看到那些画后,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心思龌龊的登徒子,会不会觉得他冒犯,会不会觉得厌恶他的接近……
只要想到这可能性,他一颗心就如被万千根毒针扎入,苦涩地剧烈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