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旁。
一名不起眼的小厮恭敬道:“回程大人话,事情确有此事。昨日小的收到侯府暗探禀告,三老爷回家入五福堂后不久,五福堂内便有争吵声。蒋三老爷出门后,口中还曾嘟噜过‘那瘫子’、‘胡闹’、‘拖累’、‘分家’等词,侯府三夫人离开五福堂后,也曾忧心忡忡地令人清点细软。”
“根据情报显示,蒋家三房一向与二房关系紧张,是绝不会为蒋家大公子的安危担忧的。因而属下结合一些情报后,大胆地推测,应是蒋家三房的人担忧二房此事闹大后,三房恐会被二房连累。”
程贺听完轻轻眯起了眼,手指在桌面轻敲着。
“这个时候,平阳侯府闹起了分家……”
片刻后,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斩钉截铁地道:“先静观事态变化,必要时帮蒋家三房推上一把。”
“平阳侯府虽一向行事低调,但究竟是自太祖时便册封的老派侯府,与京城各大高门皆有交游。”
“蒋侯爷虽然暂时赋闲,未曾在朝廷担任一官半职,却因书画交结了一批好友,与陛下的关系更是匪浅;再加上功勋赫赫的姻亲武冠侯府和手段频出的蒋家二女,若是蒋家二房执意要掺和这件事,追究此事真相解救蒋奕文出狱,事情或还有变数。”
“必须找些事情缠住他们,令他们无暇脱身。”
他勾起了一个笑。
“蒋家三房这把好刀倒是来得够及时。”
·
当天晚上。
三房。
五福堂厢房。
正坐在梳妆镜前,任凭梳妆丫鬟给她拆卸妆发的蒋明娆,忽然看见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背后恭敬地走来了一个人。
是她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接过了梳妆丫鬟手中的梳子,朝梳妆丫鬟瞥了一眼:“小姐不需要你了,你先下去吧。”
梳妆丫鬟询问地看了眼蒋明娆。
蒋明娆轻轻点头。
梳妆丫鬟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还顺手地带上了门。
贴身丫鬟立在蒋明娆身后,轻手轻脚地给她解着头发。蒋明娆轻轻偏头问道:“问清楚了吗?那人为何突然叫你出去?”
那人,指得是陈妈妈。
但蒋明娆是不知陈妈妈真实身份的。或者说,她并无兴趣知道。她听命做事的唯一目的,是毁掉二房如今拥有的一切。至于是谁指使的,与她无关。
自上次在长房轩雨阁见面后,那人一直都未再有指示。她只以为那人是要韬光养晦,便也一直按兵不动。
直到今日下午,她看见了那人的暗号。
因要伺候太夫人梳洗,她无法亲自脱身前去接头,只得差使了丫鬟。
丫鬟恭敬地低声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去了以后,那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托奴婢转告了一句话给小姐。”
蒋明娆问:“什么话?”
丫鬟声音愈发低了:“那人说,这次庞相是必定要致大少爷于死地的,若是二房的人负隅顽抗,或许会连累到侯府上下,她已在另想对策了,并叫小姐也早做打算。”
蒋明娆听完半晌,才喃喃地道:“必定要致那瘸子于死地,我们须早做打算吗?”
·
侯府内心怀鬼胎。
侯府外,随着《问天》一文传播的愈来愈广,科举鬻题一案也受到越来越多百姓的关注,各类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
一时有人说,观陈学士如今身体状况,蒋奕文与二十多名考生,一入狱就必定被施加了酷刑逼供,已经丢了半条命了。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就算事后平反被放出狱,人只怕人也废了。
一时又有人说,莫看此事是由京兆府尹衙门与大理寺衙门牵头的,这件事幕后主使却是庞相,并劝着二十多名考生家属放弃希望。以权倾朝野的庞相的厉害手腕,这二十多个考生焉会有命在。
一时还有大理寺衙门的人说,因为大理寺衙门主官牛庆天大人的儿子,牛远道也被牵扯在事内。一群副官正在逼牛大人避嫌,并试图架空牛大人权利,重新将大理寺衙门握在手中。
一时又更有人说,除了被直接指控鬻题的陈学士,接下来负责此次科举的主考官礼部尚书,郑虚也将被问责,重则或许要被罢免官职……
……
……
但所有这些消息,最后都被一条消息比下去了。
——平阳侯府蒋侯爷在外放言,要倾尽家财不惜代价,请文人们一同造势,疏通各方面关系,向朝廷请命,为自己儿子洗清罪名,揪出污蔑自己儿子清白者的真凶。
倾尽家财。
不惜代价。
饶是知晓蒋奕文对蒋家的重要性,一时满京城的人都被蒋侯爷这两个词中的魄力惊到了。
……
……
蒋家三房。
“疯了!”
“疯了!”
“疯了!”
三老爷气得面庞通红,脸颊鼓成了青蛙,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将蒋侯爷从头到脚痛骂了一通,仍嫌不解气地怒声高斥道:“他以为他是谁,就有权利决定蒋家吗?为一个瘫子做到这个程度,他姓蒋的肯定早就疯了。”
三老爷那叫一个心痛啊。
蒋侯爷为了蒋奕文对外放言,要倾尽家财不惜代价,外人看了或许只会说蒋侯爷豪爽,或是蒋侯爷爱子心切,最多也不过一句蒋侯爷感情用事。
可在三老爷看来,这就是活生生地剜他的肉。
蒋家可是他的。
在他看来,蒋侯爷虽然名义上是蒋家的侯爷,实际上却只是一个蒋家家业的保管者与经营者,地位与一个略正式些的大管家无异。
无论蒋侯爷将蒋家经营得如何蒸蒸日上,如何焕发生机,如何财产丰盈,最后都是为自己做嫁衣。
如今蒋侯爷要花光蒋家的钱去救蒋奕文,在三老爷看来就是在随意挥霍他的财产。
他怎么能忍。
“不行。”蒋三老爷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三圈后,终于忍不住了道,“我要亲自去找老二……二哥说一声,事情不能这么办。蒋家可不是他一个人的。”
“这事,我不同意。”
“蒋家的财产不能浪费在一个必死的瘫子身上。”
同时他内心禁不住地唤起了渴望。
由蒋侯爷管了这些年,蒋家财产翻了好几倍,也是时候该到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