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三老爷甫一回来,就敲锣打鼓地大肆庆祝,弄得鼓乐喧天气势隆重,不多时平阳侯府阖府上上下下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五福堂。
太夫人得知喜讯后,临时换了一件朱红对襟万字纹罩衫,戴着一顶翡翠金步摇,高坐在太师椅上。
“都多大的人了,行事怎的还如此不懂事。文哥儿虽是二房的,可是咱们侯府的人。他被人陷害受了冤屈,你这个当三叔的,不去主动帮他就算了,还让人在家里敲锣打鼓。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了,还让别人怎么看咱们三房?”
“下次可再不能如此了。”
她口中虽说着三老爷行事不对,出发点却只是怕影响三房名声。且训斥到最后也连个惩戒都无。
三老爷当然听得出其中纵容之意,嬉皮笑脸地自扇脸皮道:“母亲,这回是儿子骤闻这一消息,实在过于高兴,才一时失了分寸。下次儿子一定改。”
太夫人这才缓缓点头,顿了顿后问道:“蒋奕文,真的被下大狱了?”
三老爷拍着胸膛道:“我打听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如今满京城传遍了二十多名国子监考生科举鬻题的事。听说蒋奕文被下大狱时,还挺不服气的,不仅号召着考生们反抗,还弄出了个什么文绉绉的文?”
“我看啊,他就是在垂死挣扎。科举鬻题可是大罪,搞不好就要砍头的。要是那小子被砍了头,二房可就绝了种了,这侯府以后就是我们三房的了……”
“这小家伙作弊得可真好啊,被抓得也太好了……”
再三确定了这一消息后,太夫人只觉得得知蒋奕文考状元时,淤积在胸口的那股气,终于发泄出来了。
“如此,这倒是个好消息了。”
方才考了一个状元,就立即下了大狱,蒋奕文的命运也着实太坎坷了,也太令人欣喜了。
蒋明娆亦盈盈笑道:“恭喜祖母、恭喜父亲。”
被众人连声追捧着,太夫人森冷面庞终于露出点笑意,对玉妈妈点头示意道:“上次让你准备的银两还在吗?”
玉妈妈喜气洋洋地道:“在呢在呢。”
太夫人难得大方地道:“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在府里干活行走也是辛苦。既然你都把账册整理好了,就赶紧发下去让大家给消消暑吧。”
玉妈妈连连恭敬吹捧道:“是。这下子五福堂上下都必定要感念太夫人的恩德呢。”
太夫人矜持地点头。
三老爷腆着脸凑趣道:“母亲,等以后我继承了侯府,把这侯府都交给您管。这等赏赐恩德的事,以后就还多着呢。”
玉妈妈忙夸道:“三老爷可真是孝心动人呢,太夫人您以后可有福了。”
门口却忽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太夫人,三夫人来了。”
是淑娘。
三老爷小声嘀咕了一声:“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太夫人与蒋明娆却都并不意外。
自从贞娘被关在五福堂后,淑娘除了每日不落地晨昏定省,还会三不五时地来给太夫人送些吃食。
太夫人朝玉妈妈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这事说起来也与她有关,让她进来吧。”
丫鬟出门通传了。
不多时,淑娘左手拎着一个红漆食盒,右手捻着花间马面裙,恭敬地走了进来。
她先朝太夫人与三老爷行礼后,再迟疑地道:“方才妾身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二房的文儿哥因科举鬻题入狱了。”
三老爷混不吝地道:“连你都听说了?的确是有这事,我们这不正商量着么?哎,也怪那孩子命不好,刚考了一个状元,就……”
淑娘怯生生地道:“母亲,老爷,妾身胆小。今儿个来就是想问一句,科举鬻题可是大案,咱们三房与二房还没分家,文哥儿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不会影响到我们三房吧?”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
三房所有人,包括太夫人,都从未考虑过,二房出事会不会带累三房。
因为一直以来,这侯府里都是三房拖累二房,二房飞黄腾达拉着三房走。
二房蒋侯爷与陛下交好,连带着三老爷在外也有面子。
二房蒋侯爷用自己关系请来了好夫子,三房蒋奕武必定要分一杯羹。
哪怕是三房女儿出嫁,三老爷都打着要二房蒋侯爷与蒋明娇抬身份的小心思呢。
什么时候三房也能被二房拖累了。
似乎是见屋子太静,唯恐自己说错了话,淑娘声音更怯弱几分:“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也不懂得太多,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顺耳,母亲和老爷也别怪罪。妾身之所以想到这个,也是因为听父兄说过,朝廷对科举舞弊向来惩戒极重,若是情节严重者,未必不会牵累九族……”
“如今大少爷如此闹腾,若是他是冤枉的便罢了,若是他是真的有罪,为惩戒后人,处罚一定会加重几分,奴婢也是担心……”
……
“够了!”
太夫人厉声呵斥道,“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淑娘忙小心翼翼地认错,立在一旁再不敢说一句话。
欢乐气氛却已一扫而空。
实在是淑娘说得太有道理。
若蒋奕文是冤枉的,回头平安无事地回了侯府,他们三房上下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但若蒋奕文不是冤枉的,他这般又是写檄文又是发豪言,岂不是故意触怒人,让人加重刑罚惩戒他?
侯府未分家呢,要是他们三房被牵累了怎么办?
三老爷吓得一激灵,忙断然地否定道:“不会的。二哥可是与陛下交好。陛下必定不会坐视蒋家出事的,咱们就别操这些闲心呢。”
玉妈妈等人忙连声应和着。
“对对对,还有二老爷在呢,蒋家怎么会出事。”
“三夫人实在思虑过重了。”
“蒋家可是老派侯府了,在外头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必定不会有事的。”
“三夫人,您别担心了。”
……
在众人异口同声的安慰下,一场小插曲看似平静地散去,但在场每一人心中,都留下了一条疑影。
若蒋家真的出事,他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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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庞相府。
正在提笔写着什么的程贺,忽然扭头看向说话者:“你是说,蒋家三房有怕被二房连累,想要分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