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醒来,皋端已不知去向,旭日被乳色的纱窗滤去了灼亮,淡淡一抹红,如眉间点砂,云珠采了一大束红梅插在我床边的珐琅粉彩花瓶中。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想着半夜的事情,连忙问云珠:“昨晚外面有没有守卫?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出入?”
云珠回道:“太医说公主需要静养,奴婢们就没敢惊扰公主,一直在殿外守着,没听说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我淡淡哦了一声,挽起袖子看到皋端给我包扎的伤口,柔白如云的纱布上点了朵妃色梅花,是我睡前缠着皋端画上去的,梅花栩栩如生,含雪待放,胜过床头那一大瓶真正的红梅,我不仅心中一落,皋端确实来过,可他如何进我殿中?又如何全身而退的?
我问暗卫这宫里可有什么用大理石砌成的密洞可供藏身?暗卫回道:“前朝皇帝在建宫之初开凿过一条比皇陵地宫更为复杂的机关密道,为防外族围宫,以作撤离之用。不过齐国灭亡后,这条密道也跟着沉入了地底。”
我心中一惊,确有耳闻,齐国皇帝开凿过一条皇宫密道,密道地图只由当时的皇帝和继承人保管。父皇仅在皇宫旧址上修缮了殿宇楼阁、开园植树,埋在地底深处的神秘密道丝毫未动,原封保留……
我警觉地环视寝殿四周,墙面光滑无缝,地砖整齐严实,家具后期新添,看不出哪儿有机关暗门通往密道,可皋端的确如鬼魅一般在这宫里出入自由,来去无阻!
他真的藏在密道里?他从哪得来的地图?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我心头大震,不敢置信!这座守卫森严、固若金汤的皇宫地下竟存在着这样一条隐患!也就是说,皋端及其手下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条密道潜入宫中,而我们竟毫无察觉……
外室传来动静,二哥绕过牡丹屏风走了进来,见我愣愣地傻坐在床头,先是微怔,再是微惊,观察着我的神色,眉毛挤了挤,小心翼翼道:“妹妹好些了吗?妹妹认得我是谁吗?二哥过来看你了……”他声音极小,如同跟痴傻的四弟说话一般,害怕说大声了,吓到我。
我眯眼看他,他正一步一顿蹑手蹑脚地往这边移动,面上的表情配着走路的姿态跟做贼一般,略显滑稽,我被他逗笑,索性道:“你谁呀?穿得这么**,肯定是登徒子,快给我出去!”
他大惊,面色一白,如丧考妣:“妹妹别吓我好吗?我是你哥哥呀!二哥哥呀!你不造吗?”
“什么爱哥哥?我才不爱哥哥呢!”我装疯卖傻、出神入化。
二哥如遭重击,转身急喝内监:“太医在哪?快给我叫太医来!”
众人如惊弓之鸟急去传召,片刻太医眯着睡眼跌跌撞撞滚来了……“殿下恕罪,公主命微臣去偏殿休息,微臣就,就……”
二哥打断道:“不是说公主神智清楚了吗?怎么还不认识我!”
太医惊:“刚,刚才公主还认得微臣……”
云珠也道:“刚才公主还和奴婢说了好几句话……”
二哥下巴一掉,转眸看我。我眨巴着眼睛继续装傻。
太医推断道:“莫不是殿下让公主受了什么刺激,公主害怕殿下才会……不认得殿下。”
二哥手中的折扇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他深受打击,跌坐在椅子上血槽全空。
我忍俊不禁,翻过身去捂住嘴巴抽笑起来,太医神人!二哥的确给了我不少刺激啊!
不过片刻,肩上忽然一痛,一股大力将我翻了过去,我抽笑的嘴脸没及时收回,正对上二哥生气的俊颜!
“好你个月儿!敢骗我!”他哭笑不得,怒中带喜,俊俏的脸因情绪起伏而涨得通红。
我大笑:“谁骗你了!我不认得你!”我用力推他,他却抓住我的手臂翻上了床,佯恼地伸手过来挠我的痒痒,我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缩到了床头:“走开!不许闹!我还受着伤呢!”
他挑眉咬牙道:“刚才是谁在闹?父皇和四弟都不认得我了,你还这样骗我!”
是啊……家里已出了两个六亲不认的人了,我还这样逗他,确不应该。
想起父皇的重病,我嬉闹的心情瞬间就没了,眸色沉了沉:“父皇现下好些了么?”
他也收了情绪,叹了口气:“父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仍旧不让太医诊治,只能半夜乘着他睡着后诊断。”
我眼睛微微酸胀:“父皇这病还没查出病因么?”
他正襟危坐,眸中闪过凌厉的银光,分析道:“皇陵、皇宫、景山边境这几处地方看似毫无联系,但都出现了血污之症,且历时久远,患者各异……我细查了一番,这种病四十年前还没有出现,四十年后,病症先出现在景山边境,后到皇陵,皇宫……”
我心中微惊,若说是传染病,为何不会大面积扩散?若说是毒物所致,为何历史久远?
我忽然想到了一条线索:“四十年前,景山边境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他秀眉微沉:“我也这样想过……四十年前,九夜天石落于景山边境……”
我:“……”
景山边境是晏国对于景山东麓一带疆土的统称,景山原属夏国领土,齐文帝在位时,夏国内乱,四分五裂,该地的诸侯自作主张将东麓一带偷偷划给了齐国以求支持。然而不久后,九夜天石落于东麓,轰动了各国……
按理,夏国皇帝是不承认这片土地划归给了齐国的,可齐文帝见到九夜天石夜放紫光、神奇无比,便将天石运回了自己皇宫、据为己有,这也是为何夏国至今与我国不睦的原因……夏国认为九夜天石本属于他们,可齐国不愿归还天石,两国积怨加深,紧接着其他各国也觊觎此石,旷日持久的夺宝之战葬送了这个王朝……
如果血污之症和九夜天石有关,那么……
我质疑道:“九夜天石只在景山和皇宫这两个地方出现过,可父皇的皇陵为何也有血污之症?”
二哥蹙眉道:“齐文帝痴迷此石,欲练长生不老术。有说他死时仍不甘心,命人将九夜天石分割出一部分陪葬在皇陵,以期他来日死而复生。”
齐国皇陵建于皇城北面的东佑山谷,齐国灭亡时,东佑山谷发生了大面积山崩,整座皇陵埋于乱石之下。父皇为表对前朝旧主的忠心,命人重修皇陵,并将自己的陵址选在了齐国皇陵的附近,也就是说,齐文帝的陵墓与父皇的陵墓十分接近……如果齐文帝用九夜天石陪葬,父皇皇陵的血污之症也便和九夜天石有关了?
我惊了又惊,心想这是人为下毒蓄意报复?还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蛰伏?那些说要父皇还政于旧主的舆论是谁散播出去的?二哥主动提出督造皇陵也是为了查明此事吧?
一整天心神烦乱,下午内监来报谢紫华求见,我还是不想见。我可以顾全大局和他成亲,却没那份心性和他演什么情意深厚……
床边的药凉了又热,云珠劝了好几次我都不愿喝。二哥忙完政事过来看我,后悔不该与我说九夜天石的事情,害我多思。他亲自试了药,又劝道:“妹妹若还不喝药,二哥只好强喂你了……”他玩笑着来抓我,大半个身子贴在了我的身上,一张俊美的脸儿离我只有巴掌宽的距离,滚烫的呼吸迎面扑来……
若是以前他这样与我逗趣,我定是没什么其他想法的。毕竟我们是亲兄妹,儿时还睡过一张床。可我受伤那天他对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话……
我心口一跳,赶忙推他:“不许闹!”
他却越发用力制着我,差不多整个人都上了床。挣扎之间,柔软的唇瓣划过我的面颊,一串电流直击心口……
我怔住,羞愤道:“你我就算是亲兄妹,也要分个男女有别吧!多大的人呢,滚下床去!”
他眸里的笑猛地收了收。“就算是亲兄妹?”他疑惑看我。
我剐他一眼,硬着头皮道:“我可一直将你当亲哥哥一样看待的!你别误会了!那日说的糊涂话!全部作数!”
炉火中的木炭噼啪爆出一串流云似的火星,映在他眸中光色千转,他盯着我片刻道:“我哪日说的话?”
他还装!我羞得面红耳赤,索性道:“就是那天我给你挡剑,你附在我耳边说的鬼话啊!我救你只因你是我哥哥,你不必因为这个自责内疚,觉得欠了我什么,要补偿我什么……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也不许再有此类想法!”
他愣了愣,瓶中两片梅花飘落,点在华丽如孔雀的锦袍上,尤为血红。“妹妹你在说什么?”他一副惊呆的表情。
我加重语气强调一遍:“我说你是太子!好好做你的太子!别整天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别人听去了笑话!就算我不嫁谢紫华,也不会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更不许拿皋端的命来威胁我!父皇病了,我就只有你和母后两个亲人了,你要是敢威胁我,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眸中多变的光色最后以大笑遮去:“一生一代一双人?”他笑得面色染霞,前俯后仰:“我何时说过这种话?妹妹莫是病糊涂了,瞎想出来的吧!”
我眨巴下眼睛,瞎想出来的?
他挑起长眉,眸光流转:“还是说妹妹你一直对我有非分之想,病中生出了幻觉?哎呀,这口味未免重了些呀,我是你亲哥哥呀!”
我目瞪口呆,非你个头啊!你别给我装傻!
他甩了甩额前的发,极其自恋道:“也难怪,哥哥我长得英俊潇洒、风流不凡,你对我有此等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要我娶你这种事……我还是有些承受不起的,需斟酌斟酌,消化消化……”
“洛君临!你闭嘴!”我羞得面红耳赤,禁不住大喝起来:“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了还不承认,反咬我一口!”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伸手过来给我顺毛:“可我明明没有说过呀!妹妹别不好意思嘛,我懂的,我明白,哥哥会理解你的。”
“你懂个毛线!”我打掉他的手,怒气冲天:“云珠!云珠给我进来!”
云珠不知发生了何事,火速小跑进来:“公主,公主怎么了?”
“你来说!我重伤晕厥的时候,洛君临是不是在我耳边说了很久的话!”
云珠眨巴着眼睛,不解何意:“殿下担心公主的安危,一直守在床边……的呀。”
我得了证据,睨视洛君临,眼里写着,你别想装傻!
洛君临呵呵笑着,桃花眸盈满星辰,也问云珠:“你可听到我说过什么话?”
云珠老实回道:“殿下给公主讲故事来着,讲了很多公主儿时的事,还讲了很多殿下出游的经历……”
“你看,我就说是你幻想出来的吧。”
我又羞又窘,追问道:“我记得他用师父的命来威胁我!”
云珠夹在我们中间有些为难,一副不知当说不当说的表情:“公主息怒,那时情势凶险,公主没了气息,殿下只好用这个办法激醒公主……”
我心中一动,他说那些只是为了激醒我?
二哥哈哈大笑道:“妹妹不用再问了,此事你知我知,哥哥不会跟别人乱说的……”
噼里啪啦,砰砰咣当,我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枕头、花枝、花瓶、药碗将他轰出了殿中……
太他妈可恶!明明是他亲口说的话,却反说是我幻想出来!
更可恶的是,之后的几天他有事没事跑来重提此事……找存在感!
“妹妹啊,昨晚我一夜没睡想了一晚,这亲兄妹成亲的事,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很多民族的族源就来自亲兄妹繁衍后代啊……”
“妹妹啊,比起其他女人,我当然是更中意妹妹的,咱们青梅竹马,知根知底,若能长相厮守,也是不错的。”
“妹妹啊,你的心意我不能辜负,若你非我不嫁,我就想个办法娶了你吧!”
噼里啪啦,砰砰咣当,二哥自然是被我用枕头、花瓶、药碗、香炉等触手可及之物轰出了殿中……
夜深还没入睡,梅花淡香,红烛冉冉,我靠在床头巴巴儿望着窗外,抑或看看屏风那边,抑或紧盯着地上的板砖……
我在等皋端出现,不知他会从哪儿冒出来,说好的每晚都要来看我的,可现在已过了子时……
白雪轻轻扑在窗纸上冻结住窗棂,我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冰凉,这么说来,皋端身份不明,神出鬼没,飘忽不定,若他哪天再也不出现了,我得去哪里找他?
我再次翻出那几幅他的画像,画师将他画得尤其俊美,宛如画中仙,世间难寻得,这般模样,这般气质,只有帝王将相才能拥有……
正出神间,一个声音沉沉响在我脑后:“几时了,还不睡?”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画卷差点落去了地上,被他接住了……
皋端一身墨色的暗纹布袍立在我身侧,光秃的头顶戴了青色纹银边帽冠,淡淡的白梅绣在衣袂袍角,如染了雪花一般,融入夜色便无迹可寻。我往他身后瞅瞅,没看见暗门机关,又急忙去摸他的脸,热乎乎的,不是幻觉……
“你,你从哪出来的!我到处找你找不着!这样好不公平!你能随时来找我,我却找不到你……”
他默了默,沉眸看向手中的画:“你想找的是我,还是这个梦里人?”
“这个不是梦中人!这是我命画师给你画的画像……”我连忙解释。
他不以为然,又将其余几幅画一一展开,面色越来越沉:“我有这么长的头发?”
“额……长长就有了,我让画师临时加上去的。”我支吾道。
“我有穿过太子龙袍?”
“额……你穿上不就可以了……”我心虚望天。
他面色沉如锅底:“你整日里想的是他,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哎,不是的!这人在吃醋!
我极为认真地解释道:“我命画师照着师父的模样画出这个只是为了让自己想起儿时是否见过这人!他虽和师父长得一样,可性格喜好都不相同的,师父高冷若天山雪莲,傲骨风霜;他却温润如玉,性格谦柔。师父不喜笑,寡言少语;他喜欢笑,言语风趣。师父精医术、通佛理;他精书法、擅音律。你们区别很大的……”我说得条理清晰,仿佛梦中之人真实存在过一般,听在皋端的耳中便成了另一番意思了……他冷然挑眉道:“所以你分得清楚他和我不一样,你喜欢的人是他。”
我:“……”
男人较真起来,简直比女人还麻烦!“我喜欢的是师父这种类型呀!高冷绝尘,仁慈博爱,不善言辞却内心炙热……”我说得肉麻兮兮,可他毫无动容,反而道:“承蒙公主错爱,我并非公主想的那般。”
我黔驴技穷,只好道:“反正我只喜欢师父,这个梦中人我查出来了,他可能是我亲爹!师父还要吃醋么?”
他:“……”
有野史记载,沈渊并未战死沙场,后来他又回到了宫中,因他无称帝之心,便换了个身份与明珠郡主破镜重圆。齐国灭亡时,二人逃离皇城、隐世而居……所以我的亲生父亲很可能就是太子沈渊。
一阵沉默,幽幽宫灯穿透牙色帘纱照在身上,如同凝了一层雪霜。
皋端微微皱眉道:“公主的父亲是当今圣上,公主认他人为父,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我心知其中利害,所以也是试探着说道:“师父故意吓唬我有精神病,不就是引我查出梦中人是真实存在过的么?”以我的性子,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必然会查清所有的事情,而太子沈渊和我的身世也就水落石出了……
我道:“他是前朝太子沈渊,师父和他长得相似,不会是他的儿子吧?”
他陡惊,手中的画卷明显抖了一下……
若他是沈渊的儿子,我是沈渊的女儿,我两才是亲兄妹……
他稳住神色道:“公主可有查出,沈渊太子死于何年?”
“史记齐文帝二十年,顺云侯叛乱,太子沈渊亲率四十万大军平乱,不幸战死,享年二十一岁。”
“沈渊太子死时,我还没出生,怎是他的儿子?”
“……那不一定啊,野史上说他没死,万一他受到重击失去记忆,又和民间女子诞育一子怎么办?”
他不禁冷然:“不是每个人都如公主那般幸运,跌落悬崖还能四肢健全地生孩子……”
“生孩子不需要四肢健全呀!”
他……眼角在抽了。
这么说来,他不是沈渊的儿子?可他知晓齐国密道,作何解释。
我呼了呼紧张的气息,三分娇媚七分柔情道:“师父都喜欢人家了,不如就告诉人家你的真实身份吧?”
他长眉微动,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人家是谁?我喜欢谁了?”
“讨厌!喜欢我嘛!”我羞红了脸,低头玩手指……却听他冷冷淡淡道:“公主想多了吧?我何曾说过喜欢你?”
我下巴一掉:“你,你,你那样关心我!给我治病!喂我喝药!昨晚还牵我的手睡觉!你敢说不喜欢我!”
他面不改色,眸色幽幽:“我给公主治病,只是尽我医家本分。且我没能治好皇上导致公主受伤,理应负责。”
怎是这样的呀!我笑容一僵,心口一凉,竟分辨不出他在逗趣我,还是在认真回绝我,一时悲羞交加:“那你现在治好我了,我死不了了,你不用再来这里了!不用再给我看病了!”我上手推他,不想他往后一退,我收不住力道反而往前一扑跌进了他的怀里,他双手握住了我的肩俯瞰我,深谙的凤眸闪出幽幽明媚的光泽:“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你说不用治了,我就可以走了?”
“我不管!你不喜欢我,就不要给我治病了!你知不知道一会儿欢喜若狂一会儿又跌入谷底的感受很要命啊!”我想要挣开他,然而他抓得紧紧,近似抱着我的姿势将我扶正了,一脸肃然道:“公主觉得,怎样才叫作喜欢?”
我愤愤道:“喜欢就是满心满眼里都是对方!喜欢他的一切!千方百计想接近他!看到他和异性接触就会吃醋!看到他无视自己就会难过!现在我就很难过!”
他凤眸弯弯盈上一抹笑意,声音柔软如细羽拂过面颊:“我千方百计想接近你,这个算不算喜欢?”
我:“……”
喜欢上一个人,对方就拥有了左右你情绪的神力,让你患得患失,让你胡思乱想,让你欣喜若狂……
我听懂了他话中意思,巨大的喜悦如潮水将我卷入,我狠狠地瞪他一眼,怨愤全无,展颜一笑,埋进了他怀里……
当局者迷,越是心紧他,越难猜透他的心思,他亲口这样一说,我才想起,为何每次我危难时刻都会有来相救,避尘台上、父皇寿宴、清凉仙阁,他千方百计接近你,替我解围,救我性命;他放下喜恶,陪我喝粥;放下仇恨,答应给父皇治病……
他不是二哥,不会油嘴滑舌,他不是谢紫华,不会虚情假意。他的喜欢,淡淡的,静静的,却绵延不尽,刻骨铭心。
他轻轻抱住了我,怀抱如此温暖,手掌如此灼热,呼吸如此醉人,我的世界因他而春暖花开,华光万丈,整个人飞上了九霄云上……
贪恋他的怀抱不想离开,不知拥抱了多久,他瞥见床案边的火炭上还热着的一碗药汤,皱眉道:“你今天没吃药?”
面颊已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压住紊乱的呼吸回道:“想等你喂我,药一直热着的呢……”
他责备道:“药需按时吃,怎可随意拖延。”他牵上我的手拉去了床边,手心热乎乎,带着心跳的温度,将我按在了**,小心翼翼端起粉瓷药碗试了试温度,而后舀起一勺伸了过来……
这一刻的温柔,我等了好久,幻想了好久,这样病一场,太值得了。
我羞答答地吃着药,药虽苦,可入心甜,有他亲手喂我,我只想一口一口地吃,慢慢地吃……
“师父可知,我昏迷之后最害怕的是什么?”
他眉眼不抬地吹着汤药,没有回我。
“其实死并不可怕,我最害怕的是死后师父就忘记我了,然后娶妻生子,逍遥自在,就当我没存在过一般……”我眸中闪烁,抓住他的手道:“师父会忘记我么?”
他抿了抿唇,眸带责备,双颊淡红:“别说傻话,把药喝了。”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死后,无法再保护他了……
不管他身世如何,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接近我,我对他是真心喜欢,他对我,亦无法作假。
我怕二哥会杀了他,我不想他死。
满满一碗汤药很快就见了底,我尤为不舍,他却说时辰不早了,要我好生睡下。
我怎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急忙抓住他道:“师父救了我这么多次,可我没有一次回报过你,师父不觉得亏么?”
他怔了怔,眯起狭长的凤眸:“你打算拿什么回报我?”
我狡黠一笑,猛地扑了上去,轻薄妃色床帘被我带落,拂在了他的素袍上,他往后仰,我腰上用力,顺势将他推在了上床……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瞪大了眼睛,僵直地看着我,我赧然,只好闭上眼眸含上了他的唇瓣……
他的唇,柔柔热热,齿间有那抹迷人的香,令人沉溺不可自拔。他挣扎推我,然而又不敢弄坏我的伤口,我趁势整个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抱紧他的脖子用力地吻着他,吻得昏天暗地,自己都没了呼吸……
烛光缱绻,轻纱水漾,梅香混着男人香混沌了神智,突然腰间一热,竟是他揽住了我的腰将我翻转了过来……
眼里漩涡滚滚,呼吸缭乱不堪,他英挺的剑眉,潋滟的凤眸,鲜红的薄唇,还有如染了胭脂的脸颊,美得夺魂摄魄。
突然滴答一下,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唇上,我手指抹了抹,竟然是鲜红的颜色,抬眸,皋端挺拔的鼻翼下方竟凝了一颗血珠,滴答,又一颗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如红梅染开……
“师、师父,你,你……你……”
他竟然流鼻血了!!!
我扑哧笑弯了眼睛,这是他的初吻么?他受不住流鼻血了?
我惊呆!
“师、师父,手绢……”
“师父,洗脸……”
“师父,别走呀!还没弄干净……”
这场风月浓情,尚未尽兴,皋端便捂着鼻子身姿潇洒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云珠跟二哥汇报:公主的外伤好了,神智也清楚了,可是最近喜欢傻笑是怎么回事?
比如清晨的时候奴婢去撩床帘,公主却扯着床帘不让撩开,纤纤玉指如拨弄水面一般在床帘上划过来划过去……眸带醉意,一脸傻笑。
再比如夜晚奴婢端着药汤喂公主,公主却不让奴婢喂,命奴婢将药汤放在炭火上热着,然后捧着脸蛋瞧着勺子……眸带醉意,一脸傻笑。
再比如刚才……奴婢伺候公主作画,公主执着毛笔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窗外傻笑了三刻钟了……
二哥眉毛一跳:“以我多年的经验,月儿这是春|心**|漾,红鸾星动了!可是……她对谁心动了?”
“这……奴婢斗胆,自公主病后,公主见过的男子除了太子……就只有年过半百的冯太医了……”
二哥咩哈哈哈哈哈恬不知耻地笑了,摇曳着风|骚的身姿就过来了:“妹妹呀,听说你一天想我八百遍,咬着我送给你的毛笔痴痴傻笑了三刻钟?”
我转头就将他送我的凤头白玉七紫三羊画笔从窗户扔了出去,呸呸吐了两下口中余有的笔杆味道。
二哥:“……”
二哥继续无耻道:“妹妹的爱意二哥感动万分,不过思来想去,妹妹还是得嫁谢紫华才成。”
我:“……”
他道:“我们都误会紫华兄了,之前他不是因为柳凝雪而与你闹矛盾,他其实是相信你的,他为了逼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才会故意与我们生间隙。你重伤的那段日子,他比我还担心你呀,整晚整晚睡不安稳,我才为你瘦了三斤,他为你瘦了十斤!”
我呵呵冷笑:“你为何不说因为柳凝雪嫁给了四弟,他痛不欲生瘦了十斤?”
听说前几日谢紫华还去四弟那看望柳凝雪了,一个外臣拿了一大堆孕妇补药去看王妃,他真当四弟痴傻、明着给四弟戴绿帽子么?
二哥好言劝道:“妹妹别对他这般反感嘛,谢紫华和柳凝雪毕竟是表兄妹,二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别说谢紫华了,就连二哥我也觉得柳凝雪太委屈了,晏国第一美人白白便宜了四弟……”
我继续冷笑,二哥你还没看出来他们这一对让人胸痛的关系么?
我拿过笔架山的紫竹香狸细毫酌上墨汁继续作画,宣纸是上好的锦州贡宣,点墨即染,绘画极佳。
二哥静看我画了几笔,语气转而严肃道:“妹妹可知,昨日五弟的人去找谢紫华了……”
我手上一顿,宣纸上落下了一滴浓郁的墨……
五弟洛玉乃欣贵妃所生,与大哥洛云非同出一室,二人从小就和二哥处在对立的阵营上。欣贵妃的父亲是镇守东域的东璐王,而二哥的外公是西岳王。父皇还未称帝时,东西两王曾为争夺西华河域还兵戎相见,视如仇敌。父皇统一晏国后,二人俯首称臣,然私下里仍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尤其在争夺后位和太子继承权上,东璐王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去年父皇病情加重,大哥和五弟带了一小撮兵马逼宫。父皇念及父子之情,又考虑到东璐王势力犹存,未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关押了大哥,软禁了五弟,如今父皇昏迷不醒,五弟的人找谢紫华想干什么?
二哥道:“昨日是淑棋夫人的忌日,那人跟谢紫华重提了长宇之战……”
淑棋夫人正是谢紫华的生母,谢灵侯独爱这位夫人,只娶了她一人,奈何红颜薄命,夫人早逝,谢家也就谢紫华一脉单传了。
有人说,谢灵侯甘愿效忠父皇,原因在于淑棋夫人,淑棋夫人乃前朝洛丞相之女,其姐姐洛淑琴入宫封为皇后,即齐国幼主的母后,齐国最后一任皇后。
齐国灭亡后,疆土分崩,四方自立,唯独父皇忠心不改、拥戴幼主、征战四方、收复江山,谢灵侯便因此追随了他……
然而长宇之战,父皇决策失误,不仅害死了数万无辜百姓,齐国幼主和皇后也在此战中惨死……
民间流传父皇为了自立为王,故意借此战除去幼主和皇后。甚至有传,父皇当年任齐国九门统领将军之时就有谋权篡位之心,他勾结异族瓦解齐国皇室势力,大开城门放敌军入城洗宫,齐国才会毁于一夕……
若谢紫华相信了这些流言,父皇便成了杀害他母亲家人的凶手。
此时五弟的人向谢紫华重提长宇之战,不仅在离间谢紫华与我们的关系,甚至在蛊惑谢紫华与父皇反目、分庭抗礼。
二哥冷冷道:“柳凝雪嫁给了四弟,博顺侯也转而去支持四弟一党,可见瑟瑟的死、柳凝雪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妹妹这个时候万不能中了敌人的调拨之计,让敌人有机可乘。”
我心中一沉,笔尖重重落下,宣纸的莲花染成一团黑迹……
父皇原本想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谢柳两大军团。可惜柳凝雪嫁给了四弟、我与谢紫华闹翻。父皇昏迷不醒,威势渐弱,二哥羽翼未丰、根基不稳,我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抗婚逃婚,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嫁给谢紫华吗?
白日思虑过度,入夜困于梦魇,梦里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仿佛宫中爆发了战乱,又似去到了齐国灭亡的那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血洗皇宫,杀戮震天,我四处逃窜,马蹄飞溅血雨泥潭,黑骑冲破铁甲森森……
猛然惊醒过来,烛火熠熠灼眼,皋端近在床头,他浓眉微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拭我额上的汗珠:“做噩梦了?”
我心有余悸,愣愣地没有说话。
他把上我的脉:“梦游、梦魇皆是病症,或精神受创、情志损伤,阴血亏虚、劳累过度也会梦魇……”他仔细瞧了瞧我的瞳仁,又道:“明天让太医给你开副宁心安神的药,用人参、砂仁、沉香、黄芪、茯苓……”他一一念着,顿了下:“记得住吗?”
我没有作声,噩梦的阴霾挥之不起,脑中莫名地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若皋端是齐国皇室之人,他会不会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屠城洗宫?他会不会相信那些谣传?相信父皇为了谋权篡位,放异族入城洗宫,害死了齐国旧主和皇后……
他起初抗拒我、反感我,是因为这些原因么?
他见我迟迟不语,便起身去了案边将药方写了下来,嘱咐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整日里忧心忡忡,胡思乱想,怎会不多梦?这江山社稷、苍生万民本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操心的,就算操心也未必管用。”他回到我床边,将药方递给了我:“你照顾好自己才行,平日里练练字、学学画、绣绣花、逗逗鸟,放松心情,多想着开心的事情。你自己也说,我救了你很多次,你若被梦魇折磨成精神病,我岂不白忙了一场?”
我心头感动,百感交集,低低道:“哪有这么严重了。我胡思乱想、忧心忡忡,还不是因为师父。师父来去无踪,神出鬼没,可遇而不可求。我就想万一哪天师父不回来了,或者换个身份,变成其他人回来了……”我望着他眸色微闪,神色变幻了一瞬,心中一沉道:“师父救我,是因为我是太子沈渊的女儿么?”
他微微皱眉,神色复杂难辨。
我推断道:“师父之前对我冷言冷语,后来却态度转好,是因为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吧?”
他微惊:“傻姑娘,胡说什么呢?”
我越发狐疑起来:“师父其实不喜欢我的吧,不然师父怎会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
那日我问他真实身份,他避而不答,这几日我没敢再提此事……
若他说他是前朝旧人,他与父皇有仇怎么办呢?
窗外风卷小雪扑扑簌簌,梅枝压得咯吱作响,室内陡然冷寂,他松开了我的手,面上转为严肃道:“公主其实也不喜欢在下的吧。”
我微惊,此话怎讲?
“公主起初为了九夜天石接近我,后来又求我医治皇上的病,如今反复追问我的身份?公主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的身份?若我不是画师,不是医者,公主便翻脸不认人了吧?”
他,他,他反将我一军啊!我倒忘了,他曾在跨国佛理辩论会上说残了好几位资深辩论大师,我哪能说得过他!言下之意,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应喜欢他,若我再问他的身世,就是不喜欢他!
我哑口无言。
他继续道:“这么说来,前几日公主扑在我身上做出那样的事情,只为套出我的身份来吧?”
我……惊呆!
那日我鼓起勇气亲了他,事后他却毫无回应,此番竟怀疑我目的不纯,色诱他?
“你,你,你讨厌!我喜欢你才亲你!别人我会随便亲?”
他眯了眯狭长的凤眸:“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公主第一位师父了。”
我愣住,脑瓜子转了一圈才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他,他在怀疑我的节操!
我虽名声风流,可节操还在!除了小时候亲亲父皇和二哥,长大后就没亲过男人了好吗!
我咬牙切齿:“那是我的初吻!”
他怔了怔,一副质疑的模样:“动作娴熟,迅捷如电,是初次?”
“你,你,你魂淡!”我羞得直跳脚,捂着脸不知要如何做了。
见我如此,他笑了起来,没再逗我,牵过我的手,视线落在我手腕处的纱布上:“给我看看伤口,该换药了。”
我气鼓鼓的。“不给!”
“不给我就走了。”
“不行!”我抓紧他:“那真的是我初吻!”我强调着。
他嗯了一声:“知道了。”说完小心翼翼地给我解开纱布查看伤口。
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薄薄红唇,我心头痒痒,这才发觉聊着聊着彻底跑题了,刚在说什么来着?
他道:“以后不许再随便认师父了,知不知道?”语气虽严厉,却格外暖心窝。
我乖乖儿点头,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有师父一个就够了啦。”
淡淡红晕自他两颊晕开,他故作镇定着给我换药包伤口,额头却泌出细细的汗星子。
待换完了药,我起身去柜子里取出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来:“这是我送给师父的礼物,师父瞧瞧喜欢不?”
他怔了下,打开绸布,是一个六层十二屉的紫檀木药箱,木质坚硬细腻,色泽沉穆,箱身边角处皆用铜片加固装饰,正反两面有彩绘图案,设计精致,别出心裁……
我道:“上回送你象牙毛笔,你也不是很心动;送你手帕香囊,想必你不喜欢;琴棋书画,你又不能随时带在身边;而佛珠法器,我又不愿意送……”我指着药箱上的图案道:“这些可是我亲手设计的花样,命工部司匠连夜赶制的,月亮花纹代表我,莲花代表你。花好月圆,寓意两心相悦,美满甜蜜。”我腼腆地笑,将药箱推进他怀里:“你将它带在身边行医救人,也要时时想起我,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你……”
皋端眸中熠熠流光,似旭、似虹、又似锦绣繁花朵朵绽开……可流光过后变暗沉,不知为何。
我微顿:“怎么,不喜欢么?”
“不是,我要离开些时日……”
我惊:“要去哪?”
他将药箱又用红绸包好道:“景山边境的村民有人愿意尝试换骨洗髓,我们要过去一趟,若能医治好对方,血污之症就有法可解了。”
我喜道:“那父皇的病也能治好了?”
他迟疑了一下,应了一声,而后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不许做莽撞的事情。”
我心动不已,乖乖点头,抱住他道:“师父要早点回来,”
烛光照在半笼金绣锦被上闪出星点暗光,香炉微熏的轻烟丝缕缠绕芙蓉帐,我不想他离开我,总觉得他这一走,回来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俯瞰我,心跳轰隆,一双绯色诱人的薄唇迟疑着稳在我的眉心处,我心脏一跳,踮起脚尖就亲了上去,他怔了下,我蛮狠地将他压在了**,动作幅度之大,床帘都被撕拉出了声响……
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吻得近乎窒息,他全身的肌肉绷得铁硬,性感魅人……
我抬头喘了口气的间隙,他转而揽住我的腰将我反按在了**……
这回他终于回应了我,墨色的凤眸在翻涌漩涡,捧住我的脸深深吻了下来,吻技略显生涩,但却满是浓情,手掌灼热穿过我的发丝托起我的脑袋,宽大的臂膀将我融入怀中……
炽烈的呼吸,浓郁的体香,轰隆的心跳,唇齿间甜香蜜蜜,我如同莲果翻进了沸腾的蜜水中,化成软软绵绵……
雪雨银蝶,红梅覆雪,寒冬腊月的时节,我却热得如置酷暑,内里火炉滚滚,额头泌出细细的汗水,眼前飞满红色的光圈。
我搂着他的脖子,眸色醉溺,有一句没一句道:“其实师父是谁都不要紧,只要真心对我就好……”
他浑浊的墨瞳在我红透的脸上慢慢聚焦,停住了亲吻:“只要真心待你,不管我是谁,你都不介意?”
我迷迷糊糊点头,心想若他是前朝旧人,我也是,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了的呢?攀上他的肩又在他香软的唇上吃了一口:“我喜欢师父这个人,无论身份,国别、贫贱、富贵……不过有一点,师父不能是我的亲哥哥。”
他微怔,不禁笑了起来:“傻丫头,我不是。”
我往他怀里贴了贴,傻乎乎道:“那就好,二哥说近亲通婚会影响孩子智商,我智商本就不高,还想沾一沾你的呢……”
他将我正了过来,凤眸熠熠如星:“你说……通婚?”
我羞红了脸,方觉自己又不矜持了,这么早就想嫁给他?我低喃道:“我想和师父一直在一起,当然要结婚生子的呀……不过,我与谢紫华的……”
“你不许嫁给他。”他斩钉截铁地说,眸光凌然:“我会想办法解决此事,你别嫁给他。”
我惊了惊,他有什么办法解决?这可是关系到晏国政局的大事……
突然有风从芙蓉帐吹来,冷冷夹带夜雪寒意。皋端眸光一厉,挑帘往外一望,我隐约就见暗处闪过一道人影……
“谁!”惊慌之下我将皋端往后掩护……
“不是别人。”皋端拉开了我,平静道:“他来提醒我该走了……”
我微惊,睁大眼睛去瞧那人,模模糊糊一道人影,看不清是男是女……
是呀,皋端能在我宫中来去自如,必然有人接应他,这人是谁?除了这人,这宫里还有哪些人听命于皋端?
我胡思乱想间,手心一凉,被他塞进了一物,抬眸对上他脉脉浓情的凤眸:“替我保管好它,待我回来,会将一切说与你听……”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