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京城的馄饨摊边,坐着三个人。两个身形高挑、腰佩长刀的男子,和一个小巧瘦弱的女子。然而女子的面前摆了足足五个空碗,她还在喝着第六个空碗里的汤汁,吸溜吸溜声响彻小摊,行人纷纷侧目。
陆远扶额看着她,周礼又给她推来一碟菜,笑得一脸宠溺:
“来,青鸢师娘,别光喝汤,吃菜吃菜。”
他撑脸看着她:“师娘,既然你与我师父是纸上婚约,那我以后……叫你青鸢姑娘可好?”
她呛了一口汤,咳嗽咳得满脸通红。陆远嫌弃地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
“我听闻你在江都过了许多年,你可知我也是江都人氏?我曾在江都府学念过些年,后来家父过世,才从了军。”
“江都府学?”夏青鸢抬眼惊喜道:“我也念、不对,偷听过府学先生的课。”
陆远抬眼看了她一眼。她蓦地想起当时卖批注版《四书》还被他抓了个现行的事,急忙转移话题,打着哈哈开玩笑:
“这么说,周副将与我同在江都城长大,又念过同一所府学,岂不是青梅竹马?”
这次轮到了陆远喝汤呛到,咳得肝肠寸断。周礼满怀忧虑地看着他:“师父近日来……身子不大爽利?年纪渐大,要多休息啊。”
陆远朝他投来利刃一样的眼光,然而周礼根本接收不到,继续浑然不觉地与她谈笑风生:
“是啊哈哈哈哈。我应当比青鸢师娘小一些,是小弟吧,哈哈哈哈。”
陆远磨着牙倒了一杯茶,终于开口:
“我今年二十三,如何就年纪大了?”
“师娘你不知道,师父他早年在控马镇戍边,常在大雪里蹲守北境的胡人,一守就是数夜,双腿险些冻断。从前征战也有大小刀伤,能活下来真是苍天有眼,可这身子……确实需将养将养。”周礼深情地看着陆远:“师父,您辛苦了。”
这顿饭终于以陆远摔了个碗,周礼抱头鼠窜回家而告终。
深夜,青鸢刚梳洗完,坐在**思考人生,忽听门外有敲门声。她应声开门,却是陆远。
他换上了家常便服,清风朗月地在门口站着,背后是一轮圆月。若说长得好,陆远在京城确是卓然自成一派。只是经常摆着一张阴恻恻的脸,看着像是为上位者杀人放火的走狗。
“干、干什么?”她不小心脸红了一下。
“换药。”他指了指她脖子上的伤布。“你自己不好换,今日……仆从们恰好都回家了。”
全陆府上下除了他带来值守的亲兵,只有两个仆从,现在两个都回家了,也不能说是巧合。青鸢哦了一声,往后挪了挪,陆远极其自然地踱步进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他换药手法很熟练。她乖乖坐在床边,陆远半蹲在一侧,麻利地敷上了新药,又细心包扎好,整个过程极其短暂,转瞬间他就站起,准备离开。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一急,张口就是一句:“这就走?”
他背对着她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身,眼角带笑:“怎么,夫人要留我夜宿?”
“不不必了!我只是、只是在想今日的案件。对,案件。”
他又笑了笑,把药瓶轻轻放在桌上。
“一日敷两次,需换药时叫我。另外……周礼他不算你的青梅竹马。”
“什么?”她疑惑。
“青梅竹马,要幼时两小无猜,长大后,情投意合。”
他转身离去,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