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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思辩

  

  此时,前方有一缕乐声,苍凉而悠远地传入他耳中。是埙的乐声。

  沈濯缨浑身一震,倏然抬头:“阿嫣!”

  回应他的只有那乐声。他急忙循着音乐追了过去。

  那独特的乐声时左时右,时急时缓,引导着他在迷宫般的道路里穿行,却始终不见吹埙的人。

  沈濯缨不敢再大声呼唤,怕惊扰了乐声,却忍不住呢喃着柳嫣的名字。那名字如柔和的春风包裹上他的心,冰冷的心脏终于渐渐回暖。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群山夹道里的出口,外面就是起伏的沙漠,远处的丝路,真的如一条丝做的绸带,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

  沈濯缨勒马停在出口,再次回头看那灰白的石山。

  终于看到在远远的山头上,月亮如明亮的银盘一般悬在山巅,一道清瘦的人影静静站立,在后面的月盘中勾勒出锐利清晰的剪影,宛如人在月宫中。

  感到他的目光,那身影一动,刹那间那里只留下一轮圆月,乐声也戛然而止。

  “阿嫣,让我看看你。只看一眼,我就走。”沈濯缨大喊道。

  群山在月色下静默。

  “阿嫣,我要确认你安全。你不出来,我不走!”沈濯缨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风声。

  沈濯缨固执盯着那静默的群山,在月色下也静默如山。

  月色西斜,丝路上又传来马蹄得得。是沈平带着几个人寻了过来。片刻之后,沈濯缨终于无奈地跟着他们赶回了营地。

  随着那几人在远处化为黑点,那个窈窕身影终于走出阴影,站在高处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正是柳嫣。

  她看到沈濯缨还频频回头,身子一缩,下意识又要躲。

  脑中响起嗤地一声嘲笑。

  系统君:“人都在走了,现在看还有什么用。你看你,又白白浪费一个绝好机会。你呀你,连死都不怕,却害怕跟他见面说句话?”

  “不是害怕,就是不愿。”柳嫣硬邦邦地道。

  “但是你明明还是喜欢他啊。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柳嫣在山顶坐了下来,拿出了酒囊。吹了一夜的风,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鼻音的含混:

  “……是,我喜欢他,我爱他入骨。但,是‘我’爱他,若是他爱的不是‘我’。这份爱我宁可不要!我的爱,我的命都可以给他,唯有尊严,是我骨子里的底气。若是连这个也给了出去,我就不再是我了!”

  系统君被这话绕得差点**机,好半天才吭哧说道,“爱和生命、和尊严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怎么给?为什么给出去就不是你了?”

  柳嫣短促地笑了一声,“哈,对你这个弱智的人工智能来说,这些确实是太深奥了。”

  她灌了两口酒,稍微驱散身体的寒意,漠然地笑:“这些人类的情感对你们来说,就是一条条指令和数据,是可以随意搭配和更改设定。你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自以为是上帝吗……随便一条指令,满世界的人都得乖乖围着你转……是把自己当神?所有规则你制定,所有成败你评判……不按你的套路来的,就统统抹杀!

  哈哈,我偏不!我偏不按你的指令做,偏不按牌理出牌,我偏不见他……凭什么你来掌握了我的生死,还要他来掌控我的悲欢?”

  柳嫣灌了一口酒,浮起一个淡薄的笑:“不是我的,我偏不要……”

  “好吧,我只能再次尽我的义务提醒你,若是玩家不在三天内激活任务……”系统君无奈地嘤嘤。

  “系统君,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的感觉可好?手掌生杀予夺大权的感觉可好?哈哈,你还真的当自己是神吗?”柳嫣又喝了一口酒。

  “……将被作为冗余数据清除。”系统生气地转换成电子音。

  “呵呵,系统君,对你来说,生命和情感就是一个个数据和流量吧……但是即使是数据和流量构成的生命,也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柳嫣喝完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洒脱的一笑,“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你只是个不讲理的破系统!”

  破系统气愤又委屈地缩回了后台,柳嫣站起来动了动被吹得发僵的身子,正打算下去,突然眼光一凝,远处又有一骑奔来,全身黑衣包裹,甚至连面目也裹在围巾里。

  柳嫣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普通游侠儿的装束,而是军中暗卫常用的装扮。

  她眼睛一眯,看方向那人是从锦岚关来,往西域都护府去。只是……这么晚的时辰,会是传往哪里的密报呢?

  随后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早已不在锦岚关,还管这么多军中闲事干嘛。柳嫣去山坳里拉出藏好的马,溜溜达达地往绿洲去。

  那个暗卫并没有进任何一所都护府,而是趁着最黑暗的夜色,向贺越山深处的月支旧部而去。

  月支的首领看了密信,凝眉良久,道:“皇子殿下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就给够我们兵器马匹,他要想乱,我们就帮他乱。”

  他的眼睛透过浓浓的夜色看向丝路方向,能看到远处绿洲为夜归的旅人点起的星星灯火。他的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眼里是比这夜色更深的黑暗。

  在这深沉夜色中焚膏继晷的,还有西凉都护府里的熙王爷。

  在他下榻的驿站,不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账本,桌上堆不下,地上还摞了几大沓。赵璟钰翻得很快,眉头却不知不觉越皱越紧。

  门口被无声推开,李牧天扛着两摞账本进来,“殿下,‘三鞭令’实行后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多谢,”赵璟钰抬起头来,轻声笑道:“没想到我大皇兄的想法,跟我哥哥不谋而合啊。”

  “嗯?”李牧天一头雾水。

  “这些账本明面上没有问题,但是拿收支一对比,就会发现,税金的收缴又很大的缺口漏洞,甚至多达四成的资金去向不明。”赵璟钰指了指薄薄的账册纸页。

  他看到李牧天还是一脸懵懂,淡淡笑道:“李统领的长风营,领的饷银不是从官府里出的吧。大皇兄在京里羽林军中药培养自己的势力,也同样如此。不同的是,”

  他眨了眨眼睛,“我哥哥的资金从关内商旅得来,而我大皇兄……他的钱就从这些似是而非的账册中来。”

  李牧天恍若大悟,原来宫廷斗争不外于此,来来去去,不过是为了手上的那点钱能买多少兵,以及,买哪里的兵。

  他恍过神来,就见赵璟钰在那些账本中撕下几页,“把这几页飞鸽送给我哥哥,其他的打包选合适的时机送回京城。”

  李牧天领命而去,赵璟钰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伸了个懒腰。

  如今,该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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