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诺身为这座不夜城最豪华的歌厅的台柱子，出去唱歌穿的衣服化的妆容都不能马虎，在杨叔催过一次后，她继续盯着镜子打扮，直到每个细节都做到位，才不紧不慢提着裙子走向舞台。

　　她十六岁出来唱歌，天赋过人一炮而红，这家歌厅对她这颗摇钱树宝贝得很，签了长约，待遇丰厚。奈何家里欠的债太多，父亲一走，债务全部堆到她身上，乡下的母亲没有工作，弟弟又体弱多病，全靠她每个月汇钱回去过生活。收入多是多，但包袱太重，还远远没到可以躺下享受生活的时候。

　　不过现在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一双双痴迷的眼睛，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还不赖。虽然作息昼夜颠倒，是辛苦一点，可有这么多人喜欢她的歌声，也是一桩了不起的成就。

　　舞台上的灯光极尽绚烂，五彩斑斓，台下就暗了许多。除了前两排贵宾席，她就看不清楚后面的观众了。贵宾席上绝大多数是男人，爱她灵动柔婉的嗓音，更爱她明媚端丽的脸庞和凹凸有致的身段，她能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在往哪里瞥。

　　余光一扫，她在贵宾席靠右边走廊的位子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与秦浅有八分相似。

　　不会错的，这个年轻姑娘是顾筠。

　　顾筠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不可能是叶启然，她家境这个时候还可以，也没必要去傍老男人。

　　但是看她时不时侧过头跟这个男人说点什么，神态似乎很亲密，看上去关系非同寻常。

　　她不记得自己在小说里有重点描写这样一个人物，想不起这人是谁。再走神的话，歌词就要忘了，她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专心致志唱好眼下的这首歌。

　　歌厅台柱子是要有些文化的，她签公司的时候花了三个月来培训，有一些英文功底，唱完民谣小调缠绵情歌，也会来几首英文歌。每次风格切换，她都要回到后台重新换一身衣服，中间这几首歌就让其他二三流歌星顶上。

　　她这次穿了一身火红色的拖地纱裙，戴着贝雷帽，妆容浓墨重彩。换一张扁平的脸，这样的妆容配合五颜六色的打光就是一场灾难，观众没办法看出歌星的本来面貌，像顶着一张假脸在唱歌。但她五官立体，撑得住这种大浓妆，反倒跟其他歌星拉开了差距，变得摩登起来，还带着一股若即若离的慵懒味道，神秘又妖艳。

　　台下开始有人往台上扔金戒指钻石之类的值钱玩意，丁诺看了觉得好笑。她在唱一首难度比较大的英文歌，高音高上去还蛮震撼人心，让人想到绽放的红玫瑰，一有人丢东西上来，立马变成北平梨园，红角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戏，下面的观众老爷们喝彩捧场——两种完全不搭的风格，混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不过到底是观众想捧她，这是好事。她的歌后生涯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刻，还能再在这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红上好一阵子。

　　顾筠也学着这些男人，跟风往台上丢东西，准头还不错，正好落在丁诺脚边。这时她一首歌唱完，台下掌声如雷，趁此时机她分出心神瞄了一眼顾筠丢上来的东西，发现是一朵玫瑰花，已经快要枯萎了，花瓣边缘有点蔫。

　　她往前一步，对观众席飞吻，台下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趁着无人注意，一脚把这朵花踢了下去。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贵宾席正中央男人的眼睛。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眉目英挺，这张脸放到电视剧里一看就是男主角。丁诺把那朵花踢下台，转眼就见他盯着自己的小动作看，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这种笑一般不会出现在陌生人之间，好像他们已经很相熟似的。丁诺心念如电，一下子意识到他有可能是谁，但是没来得及确定，下一首歌要开始了，等她再有空闲瞥他，他没再看她，跟旁边的男人攀谈起来。

　　一晚上的表演终于结束，饶是她天赋异禀，这个时候嗓子也免不了有点干。谢幕后进后台，第一件事不是卸妆，而是抱着水瓶子咕咚咕咚往下灌，喝了两瓶水才缓过来。

　　杨叔再次过来提醒她：“你等着顾小姐啊。”

　　“放心好了，我还想见见她呢。”丁诺在梳妆台前坐下，准备擦掉口红。杨叔刚走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这次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他肩宽胳膊长，但花束太大太重，差点就抱不住。有个新入行不久的小歌星看到，发出惊叹声：“送给谁的呀？”

　　“肯定送给丁诺的呗。”一个资历比她长的二线歌星笑道，“我们的台柱子，大招牌。”

　　杨叔费劲地把花安置好，放在她桌子边上：“你等下自己抱回家，我可不帮你。”

　　“哪个歌迷送的？”丁诺好奇道。

　　“戴浩民戴先生。”杨叔平时没少帮她拿歌迷送的礼物，花束很常见，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戴浩民这个名字他听过几次，戴家的少公子，年轻有为，但是听到他的消息都是在别的方面，今晚之前他还没来捧过丁诺的场。

　　第一次来就送了这么大的花束。

　　丁诺听到这个名字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暗骂系统太骚包。杨叔训她：“你这是什么表情？收敛一点，顾小姐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其他歌女都很自觉，快速卸妆换衣服，鱼贯而出，把后台留给丁诺一个人。杨叔等后台打扫得差不多，把顾筠迎进来，之后自己也退到门外，让她们在里面说悄悄话。

　　顾筠在她面前站定：“曼蓁，你越来越漂亮了。”

　　“我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顾小姐还是叫我丁诺好一点，我听着比较习惯。”她笑道。

　　“我叫了你十多年的‘曼蓁’，你才当歌星多久，怎么就不习惯了呢？”她话里长着倒刺，“倒是这么习惯现在的生活？”

　　“我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她看着顾筠的眼睛，“顾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天启然就从国外回来了。”

　　丁诺心里毫无波澜，脸上也平静如冰：“代我恭喜他学成归来。”

　　“嗯，”顾筠一字一顿，“我会的，我家已经筹划和他家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