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这个说法，叶啸云倒是不加怀疑。他的军事地图画得密密麻麻，标注出了各种不同的路线，计划着从漠北出发，攻向京城。丁诺一个不怎么会认字的女人，要她看懂这样的图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是配合着沙盘一起研究，他在旁边作出仔细的讲解，以她的脑子和阅历，恐怕也搞不清个中门道。

　　“你接着看吧，发现什么东西告诉我一声。”他笑道。

　　丁诺把托盘撤到一边，果真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地图和沙盘。她遵守叶啸云定下的规则，只是看，并不用手去摸，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叶啸云从军务文件中抬起头来，暗笑。笑她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喜欢装模作样，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假装自己在思考。

　　当年他带她去看自己田地中种的农作物，她就是这副模样。兴许是在书上看到些关于作物的浅薄知识，又或许是在路上听别人说了点什么，就开始夸夸其谈，但是哪能辩得过他这个天天在地里忙活的行家。很快她便败下阵来，柳眉倒竖，但终究性格温婉，没有跟他吵下去。

　　他放松了警惕心，对丁诺而言是个大好事。她得以有一段安静又完整的时间，将他的计划不动声色地全部默记下来。

　　叶啸云看完了文件，要去上朝。这个时候丁诺就不能泰然自若地呆在他的书房里了，他本人不在的时候，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更是得清理出去。

　　不能翻一下他的军务和兵书，这让丁诺有点遗憾。毕竟要是看了这些，就能把他的谋反计划把握得更深更全面。

　　不过眼下她掌握的这些信息也足够了。反正这几日平南王还没有来将军府拜访，她还有时间进叶啸云的书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到些机密消息。

　　算算日子，平南王出面也没多久了，她也就只用再忍耐叶啸云的咸猪手几天而已。

　　丁诺将托盘和碗带回后厨，而后去院子里扫地干活。正逢康颜在院里散步，她见了丁诺就没好气，凶神恶煞地：“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个问题很是没头没脑，丁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夫人，我一直负责院子里的活计，不在这儿又能去哪？”

　　康颜柳眉倒竖：“还敢顶嘴？”

　　丁诺都要被她逗笑了：“夫人，我真冤枉。”

　　扶着康颜的两个婢女对丁诺为难地笑笑，示意她不要再还嘴了，任由夫人打骂便是。

　　康颜现在肚子挺得老高，脾气却没有为了腹中的孩子收敛一星半点，反而变本加厉。她看丁诺不当回事，面对自己的责问时甚至带着笑意，立马热血冲脑，抬脚就想踹她。

　　但她走路都颤颤巍巍，一只脚离地，重心不稳，哪里能踹得中，自己没摔在地上都是托了旁边两个婢女的福。

　　丁诺叹了口气：“夫人，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连带着肚里的宝宝也遭殃，到时候将军怪罪下来，奴婢们可都承担不起呀。”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了，留着康颜一个人大呼小叫。康颜一个不顺心，就要支使身边的婢女做这个做那个，还动不动就打人，专门往脸上打。疼痛倒还在其次，其中的屈辱感才是最令人受不了的。婢女们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下去，等下午晚些时候叶啸云从朝中归来，她们集体过去找他辞行。

　　叶啸云很讶异：“你们想离开将军府？可你们是平南王送过来的，我直接放了你们这么多人走，到时候王爷问起来，我如何交代？”

　　婢女们个个脸颊通红眼中含泪，看起来好不委屈。他追问道：“你们怎么一下子都想走了？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夫人虐待你们？”

　　“这里。”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婢女上前一步，扬起脸，指着自己左脸尚未消散的红印子，“这是夫人打的。”

　　她起了带头作用，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来展示自己身上的惨状。

　　手臂上的淤青，脸上的红痕，被扯秃了的头皮……其中有一个年纪不到十八的婢女，被扇耳光扇得一边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

　　她们说着说着，有一个年纪小的姑娘呜呜哭了起来，带得大家都没忍住，跟着潸然泪下。

　　哭声呼声求情声夹杂在一起，吵得叶啸云一个头两个大。但他现在也不能武断地让人家闭嘴赶人家走，毕竟的确是康颜做得太过分。满朝文武百官，就没见谁家的婆娘对下人这么凶狠残暴。纵然对家仆有所不满，一开始都是耐心教导，实在是教不出来，遣散了再找新人完事，哪有这样虐待人的。

　　“你们先冷静。”思忖片刻，叶啸云安抚她们，“我去找夫人说说这事。”

　　婢女们平日里虽然害怕叶啸云，他身上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但是相比最近疯疯癫癫的康颜，她们还是觉得叶将军要可靠多了。他一发话，她们全都安静下来，等待他前去定夺。

　　丁诺打扫完院子，见她们并排站在这里不知所措，便过来打探情况。有姐妹哀怨地看着她：“真羡慕你，本来你还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后面换去打扫院子了，不用过这种苦日子。”

　　丁诺回自己屋拿了些金创药给她们：“我想将军会去劝劝夫人，你们也不要太着急了。夫人现在毕竟怀着身孕，他肯定不能对她说重话。”

　　叶啸云的确没对康颜说重话。

　　他走进屋去直接对着康颜的脸扇了一巴掌。

　　这个巴掌完全是她意料之外，她被打得头偏到一侧去，嘴里立刻充满血腥味，耳边也嗡嗡作响。有一段时间，她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也听不到声音。

　　等她缓过来，叶啸云一张脸冷若冰霜，定定地看着她：“你是怎么打婢女耳光的？她们是什么感受，你现在体会到了？”

　　康颜直愣愣地盯着他，不可置信。

　　叶啸云也不着急等她回应，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夫人，现在你体会到被你打耳光侮辱的婢女的感受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再让你体会一下。”

　　这个巴掌打得酣畅淋漓，积压在他心头的一些东西被光明正大地释放出去了。他根本管不得她腹中孩子，冲动一上来，只想打个痛快。

　　巴掌落在她脸上的一刹那，他有种在战场上拉开弓箭的酣畅之感。

　　对他来说，最爽的无非就是用力，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翻云覆雨，现在康颜大着肚子，没法儿在**用了，偶尔借着别的名义堂堂正正地打她的脸，也不失为一种用途。

　　不过不能太狠了，真的让她伤筋动骨，那必然是要受到皇宫征讨的。

　　至少得等她生下来这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有了就好，反正他稳赚不亏。

　　康颜被这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定住了视线，看着他，一时间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他面无表情地再次高高挥手，她才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尖叫太像鸦号，听得门外的婢女们浑身一颤。

　　她想站起来，被叶啸云按着肩膀牢牢固定在椅子里。他的力气远不是她能比的，他一动真格，她就连动也动不得，想捶肚子让自己流产都做不到。

　　听着屋里传来的恐怖叫喊，其他婢女都心有余悸，唯独丁诺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有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怯怯地抓着她衣角，想从中获得一些安全感：“丁姐姐，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总归被将军打的人不是我，我怕什么。”丁诺笑道，“你们也无需紧张，将军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要不主动在他气头上时招惹他，又跟他没别的仇，他断然不会打女人。”

　　康颜被他遏制住，动不了手，想踢腿也被他压住了大腿，能活动的范围极其有限。她哀号了一阵，骂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嗓子彻底哑掉了，叶啸云还是不为所动。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以后还敢这样随便打婢女耳光吗？还敢这么趾高气昂吗？”

　　问着问着，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婢女讨公道，还是为自己讨公道。

　　他真是恨透了她以往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慢。

　　最后康颜彻底没了力气，带着哭腔点了头，鼻涕都流到了嘴边：“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叶啸云听她求饶，心里才算是满意了，将她松开。帮她按摩了一下方才被按着的地方，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卧房的**。

　　“方才对你太凶，是我的不对。”叶啸云缓和了口气，他当了几年的将军，深知治理手底下人最好方式就是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胡萝卜加大棒，“可你最近实在是过于刁蛮，就是怀着孩子身体累心情不好，也不能找手下的婢女这样出气，这要让别人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对我们家指指点点。难道你想朝中百官背地里议论将军两口子刻薄下人？这个名头可不好听啊。”

　　“乖，以后再不这样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似乎又恢复成热恋时期知冷知热会疼人的样子。

　　康颜麻木地点点头，已然被他完全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