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不肯正面承认自己偏心地球，叶凌霄虽然觉得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奈何至今没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答案，难免有些心痒。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逼问，这个时候已经来了其他人。昨天跟丁诺做同桌的那个女杂工看到丁诺，眼前一亮，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拿出一个小饭盒。饭盒里面装了洗过的葡萄，她腼腆地笑笑：“庞加莱夫人，要不要吃点葡萄？我刚刚才买的。”

　　这个女杂工有些年纪了，看样子是三十往上，比其他人都要更沉默寡言，但学起来是最努力的，哪怕基础差天赋不好，但愿意下力气。丁诺欣赏这样的人，自然也乐意帮扶她。上了年纪有些阅历的人，都比小年轻更懂得如何做人，她知道投桃报李，昨天丁诺指导了她，她今天就特意买了葡萄作为感谢。丁诺如今虽然跟着罗德里安吃香喝辣，不缺这点葡萄，可人家一片心意，她没有不吃的道理。

　　女杂工见她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眼中的期待遮都遮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她：“还喜欢么？”

　　“这个好吃啊。”丁诺笑道，“我去水果店都没买到葡萄，看来这阵子葡萄走俏得很。要不是你，我还没这个口福。”

　　她和女杂工攀谈起来，将叶凌霄丢在了角落。两个女人说话，他是不好插进去的，他现在顶着一个不起眼的面具，按常理来说，别人也不会多分半点眼光给他。陆陆续续地，教室里来了更多的人，他就显得更加没有存在感了，昨天在排队的时候排挤他的那几个人，这会儿蠢蠢欲动地围在丁诺四周。他们年纪都在二十上下，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甚至在平时生活中也接触不到多么漂亮的女人，原先丁诺在台上跳舞，显得那么清高圣洁，高不可攀，如今这朵“帝国之花”跑来跟他们同一个教室上课，这总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们现在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老想多看丁诺几眼，确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台上光芒万丈的舞蹈演员，以及更加遥不可及的上将夫人。

　　丁诺自从开始执行任务后，就一直享受大美女的待遇，这种眼神她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随便他们看。跟她同桌的那个女杂工倒是有些不自在，想换个位置，葡萄就留在丁诺的桌子上。

　　她拉住那个女人：“今天不想和我坐在一起了吗？”

　　女杂工为难道：“我坐这里，其他人想来找你问问题，怕是不方便。”

　　她这一说，另外几个男杂工立刻顺杆爬：“就是，同桌也不是固定的，每节课都可以换啊。”

　　丁诺心里头有点不爽，这几个男杂工一看就不怀好意，如果真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鬼知道接下来的课上他们会不会给她找什么麻烦。现在受制于卧底身份，她也没法光明正大地打人，这样就暴露了自己的拳脚功夫，太惹眼了。

　　“别走，”她看着女杂工，眼中带着祈求的意味，“我都习惯跟你同桌了，你一走我好孤单。”

　　这个女杂工很善解人意，想到丁诺昨天不辞辛苦地教了自己这么久，迟疑片刻，便又坐了回来。其他男人虽然不满，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悻悻地嗤了一声。

　　老师还没来，他们暂且不想乖乖回座位，有人就试探着问丁诺：“庞加莱夫人，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报这个班啊？平时没事情做，来打发时间？”

　　后面那个问题问得有些尖锐，但听得出来并没带有恶意，这些杂工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不懂该如何把一句话说得妥帖入耳。丁诺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笑着回答：“我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但等我上了年纪，跳不动了，总要干点别的。现在报培训班，无非也是想学点东西，免得再过几年什么都干不了。”

　　“其实，也不需要你干什么。”坐在她后面的一个女杂工开腔了，她之前一直对丁诺不太友好，昨晚听完课之后才发现这个上将夫人好像也不难相处，“上将的津贴养着你，能养你一辈子了，你根本用不着出来找事情做啊。”

　　“是啊，”男杂工说话更不加掩饰，“都是富太太了，就不要出来跟我们这些下等人抢活干了嘛，总该留我们一条活路。”

　　丁诺眉头一皱：“干嘛这么说自己，什么上等下等，这基地里缺了我一个跳舞的没什么关系，缺了技术工可不行。再说了，光靠着上将的津贴，我不是成了蛀虫了吗？”

　　这个话题不太令人愉快，一时间大家都静默了。短暂的几秒钟过去后，杂工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月的津贴几号到账。她总算不是话题中心了，舒了口气。

　　培训班的日子过得很快，三个月之后，迎来了期末考试。这个考试将会选拔出前三名，进入将领的办公室帮着打下手，而第四名第五名也有办公室工作可做，不过服务的将领的层级要低一些。对杂工们来说，这没有太大区别，横竖能进办公室就总比在外面做体力活要强。

　　至于没能进前五名的杂工，名次排进前十的，还有希望作为预备役，如果哪天办公室又缺人手了，会召集他们过来，而名次再后面的，等于这个培训班是白上了，三个月以来抽出的晚上两个半小时全部打了水漂，只能等待下一次培训班开课。

　　不过反正在基地里上培训班不用付学费，这些杂工便也没有太多的上进心，一期过不了，还有下一期嘛，无非是等的时间久一点，但他们要这么多时间来也没有太大用处，左不过是干干杂活混吃等死。

　　丁诺的课堂表现一直是最好的，完成作业也属她最轻松，她同桌的女杂工吭哧吭哧半天才能整理好表格编排好数据，她随便点几个快捷键设置一下函数就搞定了。因此大家一致认为，丁诺绝对能在这次选拔中胜出。

　　“其实呢，夫人想去上将的办公室工作，大可以不必要搞得这么麻烦。”有的人心态绷不住，已经开始游说她，“上将对你这么宠爱，你想进去，还不是他打一声招呼的事情？我们这些杂工都没文化，能有这么个机会不容易，你什么都有了，何必再来跟我们抢呢？”

　　找她说话的是个女杂工。女杂工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急不可耐的神情。丁诺知道她的基础不好，又带着孩子，迫切需要办公室工作更高的津贴来改善生活，于是她并不责怪女杂工的胡搅蛮缠，只说：“我是来学习的，也不一定就真的会考进办公室。你还有什么不会的，我来帮你补习？”

　　在这一期培训班里，丁诺实际上承担了助教的职责，甚至她教的比老师还要简明易懂，也不藏私。女杂工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到头来还是把自己不会的问题一个个标注出来让她帮着讲解。

　　女杂工走后，叶凌霄凑过来：“夫人，这两个数据框要怎么合并？我合并在一起之后全是乱码。”

　　丁诺看到他装模作样地来求助就有一种想要揭穿他的冲动，奈何还是得耐着性子给他讲。拜其他男杂工的排遣所赐，每回叶凌霄都是最后一个来问她，他问完之后，今天的时间也就所剩无几了。教室里的人一般在这个时候都已经走光，空****的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老师都急着回宿舍了，还会叮嘱他们记得关灯。

　　“你也不要这么入戏。”丁诺压低声音，“装够没？我想回去睡觉了。”

　　“丁小姐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一门心思就想着你家上将。”叶凌霄的声音压得比她的还要低，“我看你真是有点乐不思蜀。”

　　“你怎么逮到机会就要拿罗德里安来呛我？”丁诺皱眉，合上书本准备离开，今晚她不想总是顺着他，反正他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他不至于搞出什么事来把任务机密捅出去，真的把她惹急了，他是会收敛的，“不跟你说这些了，明天你要是还是有这么多废话，我就先对上级举报你干扰任务。”

　　搭档的举报权力是双向的，丁诺如果率先一步报上去，叶凌霄还真是没有办法。他怔了怔，笑了：“我听指导员说过，你执行任务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举报过哪个搭档，也没被人举报过，那你应该是跟历任搭档都相处得不错，合作愉快啊，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老是这么凶巴巴的。”

　　纠缠之际，罗德里安敲了敲半掩着的门：“诺儿？应该结束了吧，我刚才都看到你们老师下楼了。”

　　丁诺唰地站起身，把叶凌霄的课本推回去，笑得极其灿烂：“有个同学在问我问题，已经结束了，我这就打算下楼去找你呢。”

　　罗德里安推门进来，看到叶凌霄。此刻的叶凌霄顶着再平凡不过的一张脸，毫无他本来面目的英气。罗德里安只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声“你好”，随后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丁诺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