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然再消瘦，毕竟是个大男人，这一脚的力道非同小可。叶老太太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冲撞，当即跌宕在地上，捂着胸口滚来滚去，嘴里不停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唤声。

　　旁边的佣人都吓着了，看他脸色黑如锅底，一时都不敢上前把叶老太太扶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老太太边上，看着她痛苦地哀嚎，看了很久仿佛才回过神，跟佣人使眼色，叫她们把人扶去**。

　　叶启然像一缕游魂，在房子里上上下下徘徊许久，到后面佣人也看不下去，委婉地提醒他要不要找个医生来给老太太瞧病。他如梦初醒，连声道：“去啊去啊，快去请。”

　　佣人哪知道怎么请大夫，还不是得他这个主人亲自出马。

　　叶启然在屋里窝得久了，看到太阳都觉得精神恍惚，除了烧烟抽烟，他好像什么也不会做。佣人拿来电话簿，他一栏一栏看过去，终于在第三页找到了医院的电话号码。叶老爷生前与一个大夫相熟，这个大夫差不多成了他们的家庭医生，经常上门诊病。

　　叶老爷去世了，这个医生上门的速度比从前慢了许多，懒懒散散的，进来之后还要求泡铁观音。叶启然瞪大眼睛，叫他快些上楼给母亲诊治，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着什么急啊，这个天气是比较容易患上感冒的，都是小病，我药箱都带过来了。老太太身子我记得挺硬朗的，你不要担心了，倒是你媳妇，算算到现在应该怀了六个多月快七个月了，你得多注意她。”

　　“啰嗦什么，跟我上去！”叶启然心头火起，根本无法自控，提着医生的领子就往楼上拽。

　　茶水撒了一地，医生被他拉扯得走路都不利索：“哎我说你怎么回事……”

　　叶启然把他掼在母亲床前，叫他动作麻利些。

　　医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病变得这么喜怒无常，但看他这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医生也不敢怠慢，开始给叶老太太诊断。老太太在**还一直喊着这里疼那里疼，浑浊的老眼含着泪水，源源不断滚进枕头里。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后，把脸转向叶启然：“她的肋骨断了，里面的内脏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波及，我现在没有全部设备，做不了精细的检查，这个得去医院。我看八成是要住院的。怎么回事弄成这样？”

　　叶启然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踢的，只说她下楼的时候跌了一跤。医生对这个说法感到怀疑，跌跤很少有造成这种伤害的。但是当着叶启然的面质疑，简直就是在找死，他只说要去医院全面检查，住院是大概率事件。叶启然缠着他，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在家休养。

　　医生打量着叶公馆的面积，心想就算家底再怎么败坏，也不至于连救命钱都凑不出来，那只能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舍不得钱，不想给母亲那么好的治疗待遇。当医生这么久，世态炎凉他见识的多了，也没有劝叶启然，只说在家挨着效果恐怕不好，而且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内伤，真要是伤得重，在家熬着不是办法，问他是否确定要这样。

　　叶启然又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啰嗦，我都决定好了。”

　　既然他这样，医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开了一点外敷的药和药膏，让佣人去抓药，把自己随身带过来的一些药品纱布什么的也留在他手边。当天中午佣人就开始煎药，煎好了送到叶老太太嘴边，要喂她喝。老太太不肯：“启然，送妈去医院，妈好难受——”

　　叶启然看她这样痛苦，心中自然是愧疚的，但如医生所言，去医院大概率要住院，他刚才去查了一下家中的账，这个月过完，要是还没有进项，真的要弹尽粮绝了。

　　而他现在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挣到钱。父辈圈子里的那些熟人早就跟他断了往来，年青一代也跟他关系生疏，家业被他折腾毁了，他又不会干其他事情，也拉不下脸去做些手艺活儿。

　　而且他瘾头没戒掉，说什么都白搭，就算出去找事情做，跟一边放水一边储水没有区别。

　　叶启然心头有愧，说了几句好听的安抚了她，然后再也不曾踏进过她的房间。叶老太太喝了几服药，佣人每隔半天给她换一次药膏，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在**翻滚哀嚎了几天，最后在一个夜晚静悄悄地断了气。第二天早上佣人过来帮她换药，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冷了。

　　顾筠对叶老太太这些天的遭遇一无所知，她一般不下楼，顶多在床边走走，活动活动腿脚，有一天听到外面有些嘈杂，似乎有人上门，她也没心思出去看，叶启然晚上睡在她旁边，她问起来，他只说没什么。

　　现在突然得到通知，叶老太太死了。

　　她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

　　从佣人口中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她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她自己宠起来的儿子。”

　　叶老太太刁难了她这么久，最后死得这么悲凉，她心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但想想自己挺着大肚子，还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之后会有怎样的境遇，她又开始惴惴不安。

　　叶启然丧着脸推门进来，要她到隔壁去，最后再看一眼妈。他联系殡仪馆，下午就要处理掉遗体。

　　顾筠问他：“我们不办丧事吗？要办的话，你得尽快通知亲戚朋友了。”

　　“不办了，”叶启然冷笑，“我们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朋友。”

　　顾筠心说你倒是自己也知道，早干什么去了。但是她隐隐还是觉得不妥，大小也是死了个人，叶老太太在叶家的地位名义上还是挺高的，她去世了，不通知别人，一点仪式都不办，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她心里正纠结，外面佣人进来，告诉叶启然，丁诺来了。

　　叶启然头皮一炸，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

　　希望她最好不要带着戴浩民上门来“见家长”，不然他真能让他们两个横着飞出去。

　　丁诺款款走进来，身边倒确实没跟着其他人，她对着他甜甜一笑：“上次我匆匆忙忙跟着戴浩民走了，放了妈鸽子，今天特意赔罪来了。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