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严副主任办公室走回自己座位的几步路程里,我分别问了于蔷蔷和周瞳两个问题。
我瘫坐在椅上上,脑子里像是反复的推上顶点的千斤重的巨石一遍又一遍的滚动下来,我就像那个可怜的西西弗斯,被下了个永久的残忍的魔咒。
爱情究竟是什么,而婚姻又究竟是什么,每个人告诉我的结论都不尽相同。
要爱情还是要婚姻的纠结和矛盾,仿佛比生存还是毁灭离我更近一点。
我没有答案,连一点点的头绪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就收到一条短信,顿时感受到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百忙之中聆听到了我的虔诚祈祷。
是冯榕,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那就是他了。
只剩下他了。
我发着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办公室的异样,突然被别的部门的同事在钉钉上提醒查看邮件。
我打开电脑顺手点开了工作邮箱,的的确确有一份群发邮件像颗定时炸弹一样等在那里倒计时着,再往下扫视,还有第二封邮件给我个人,发信人都是张记者。
第一封邮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照片,男女看上去很是亲密,站在酒店的门口就深情相拥,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将图片拉到最下才发现一排大字,写着”李婉玉,祝你嫁得良人”,我再往上翻动才看懂,照片里的男人是李编辑的老公,而做出亲密动作的女人却并不是李编辑。
而第二封信是一封辞职信。
在三亚醒来的第一个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毫不吝啬的大片大片豪掷在实木地板上,窗外有调拨为闹钟格式的鸟鸣,天空蓝的像海,游泳池清澈得像天空。我从五星级酒店的大**扬起我幸福的脑袋,感受到了人民币的美好。
前段时间有位大雇主豪砸周瞳,邀她去三亚编个古装大片的电影剧本。而我这边报社里一片狼藉人仰马翻,李编辑和张记者的撕逼倒是一副没完没了的局面,我趁机休了年假。
于蔷蔷担心怀孕的事情被父母发现,直接辞职了,所以我们俩对着周瞳各种吐舌头抬爪子嘟嘴卖萌,她终于答应捎上我跟于蔷蔷,我俩也早合计好了过去心宽体胖的散心和养胎……
剧组安排好全部行程把我们仨拖到了三亚五星级酒店套房,飞机都是头等舱,我们几个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也是直接被人民币砸傻了。我们一起住的五星级酒店Loft大房,当我一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立刻对周瞳肃然起敬了起来。就连于蔷蔷看了一圈吞了吞口水,说了一句:“我想在这个房子里生孩子,要提前灌输下一代正确的价值观:有奶是娘,有钱是爹。”
我严肃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我和于蔷蔷也不能白吃白住,我们商量好打算伪装成她的助理,还要假装她是编剧界的大腕,出门帮拎包,开会帮倒水,简单点说就是陪她装逼陪她飞。
今早上我起床时还在床边垂死挣扎着,思考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我是穿的特朴实来衬托周瞳的外在美,还是应该穿的特妖艳来衬托周瞳的内在美?
我大概思考了十分钟之后,觉得应该再在**横半个小时,幻想一下阿里巴巴是我家,马云是我爸。
我还没来得及让清晨的阳光均匀的涂满全身像只小乳猪一样嗷嗷待哺,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过一听,是李编辑“嗷”的一声大哭,刚想挂断,她就哭着说“你别挂”,弄得我只好爬起来特别认真的听。
“张子良他就是报复我,看我不顺眼!社里必须为我做主!”
我打了个哈欠,“那你想怎么着?”
“必须开除张子良!要严惩!”李编辑立刻止住了哭腔,字正腔圆像个喊口号的老革命一般。
“但是他自己已经提出书面辞职了。”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突然被宝葫芦收走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挂断电话,“喂喂喂,李编辑?”
李编辑从喉咙管里挤出一丝哭腔,“可我不想离婚啊……”
我愣了愣,算是彻底醒了,手里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安慰不了她,也给不了她任何的补偿,甚至在内心深处,我已经不计较她多次的出言不逊。
她是可恨之人,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的弱点。但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我才沉默。
就在我抓耳挠腮憋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时,李编辑的电话挂断了,我也像是得到了片刻的解脱,如释重负的坐会**。
其实我有很多话应该细细说来,比如:张记者并不是那个给你致命伤害的人,他只是公开了你的婚姻的真相,而真正伤害你的人是你的枕边之人;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离婚呢?你的婚姻已经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万能和周全,人生的路很长,今天你所托非人,并不代表日后不会再遇到真爱。而今天你决定委曲求全,甚至掩耳盗铃般的催眠自己,你争取到的结果不过是让你的婚姻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这做法甚至都称不上续命,只能让你日夜瞻仰这失败婚姻的遗容;
前有人说婚姻是围城,后有人说婚姻是避风港,而婚姻到底是什么,这是件冷暖自知的事情。大多数人对婚姻的曲解是名分和义务,而我觉得婚姻应该是另一种寻找自我的方式,不应该是葬送自我。你想要什么,经营了什么,才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如果不能及时醒悟,自然会被反噬。
我在微信上给李编辑打了这样一排领悟,我又觉得不够正式,想着一会发一封邮件可能更为妥当,就在这会儿,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一接电话,严副主编就语重心长的问:“你这个时候休年假,合适吗?”
“哟,严主编,连您老都惊动到了。”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卖力的打着圆场。
“你们部门那烂摊子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搁着?”
“倒也不是,这事是李编辑和张记者之间的矛盾,张记者已经提出了辞职,这就很难追责了。何况这事也不能全怪张记者,他无非只是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了,但也做了半件好事,起码让李编辑知道自己所托非人。“
“小赵,你没有结婚根本不能明白婚姻对女人的重要性,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了的事情,挤兑人家离婚这像话吗?这够逼死小李了。”
“严主编,我不是很明白,男人做错了事,为什么要女人忍忍,要女人来为结果买单?”
显然严主编把反问句听错成疑问句,连着说道:“小李万一出个三长两短这事谁负责?社里负责?你负责?你真的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不通人情世故。”
我能感觉到严副主编在电话那头把头摇的像台过时的电扇,而我也焦虑的像只拉磨的驴子在地板上踱来踱去。
每一个人一生都想扮演体面的角色,念最体面的学校,做最体面的工作,嫁最体面的老公,然后老去、死去,死后的追悼会也务必庄重体面。
而后,没有人,并没有人在乎被不知道丢到哪里的渺小的你的那一点初心。
你是那个小时候幻想着灰姑娘的爱情的小女孩,你曾经把眼泪藏在《海的女儿》的纸页里,高中的时候你熬夜通宵看着小说里的男女主角真诚又热烈的抱在一起,大学的时候你开始幻想着未来伴侣的样子,你开始恋爱,结婚,直到有一天你发觉婚姻里其实哪怕没有爱情了,只要还是外人看上去体面的模样倒也得过且过。
可那是粉饰太平的得过且过,那是背叛后的且行且珍惜。
那是与你最早的感情憧憬背道相驰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所有的一切还是轮到你自己来抉择,哪怕你依旧选择了那条看起来体面圆满的答案。
“张记者的离职报告我予以通过,再看你们上边的领导怎么说。我自己会给李主编和张记者各写一封邮件,尽量让张记者给李主编道歉做一个澄清。”最后所有人都会替你选择那条看起来体面圆满的答案,而我也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
严副主编满意的认可了我的回应,“对,这样才对,尽量去澄清,不要让领导们觉得你这个主任无能。”
我刚想挂掉电话,严副主编又鬼祟的问出一句,“听说,你参加咱们社那个相亲活动又遇上我们那个赞助商代表了?”
转念我就想到李编辑一定是在相亲会场上看到我和段亦的互动,为了挤兑又在严副主编面前参了我一本。
“严主编,我真单身着,也溅不出什么水花。”
“看你参加活动也没什么后续,我也是关心关心,你要求也别太高,女强人不好做。”
挂完电话我瘫倒在**,我想说的话和我应该说的话像就像水与油不可调和,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堆文字跟文字打架然后集体阵亡的惨象,这两封信对于我来说真的太难了,我给我爷爷写追悼词时都没感觉心情这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