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于蔷蔷先发了微信第一时间安慰了我,周末约我和周瞳出去喝茶,我看到消息的时候,内心没有太大的挣扎。毕竟她跟周瞳还是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是周瞳约我,大概会请我喝硫酸。
最近入不敷出,把车给卖了,清理了很多旧书,想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出门时正好用上了段亦给我的地铁卡,这大概是我没料中的,一张地铁卡居然是段亦唯一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当然会感觉挫败,毕竟一生漫长,别人青年得志,而我心灰到已经想替自己订好骨灰盒了。
就连聊天的中途周瞳又问起段亦时,我也只能做怅然状:“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希望再见面还能做朋友吧。”
“你是明星吗?有摄像头对准你吗?谁要听你这种官方的发言稿。”周瞳慢条斯理的磕着瓜子,她今天见到我的情景比我臆想中场面和谐,完全没有因为我一个多月没有跟她联系而痛殴我,顶多就是见面的时候对着一整条街嚎叫:“赵雨旗!你是死了吗?还是剃度出家?要不要我清明给你烧点纸!你再不跟我们联系,我就准备给你烧栋汤臣一品下去了!”
“我倒是想,不要逼我,不然你们下一次约我,就是去尼姑庵听我念经”我萎靡不振的接着话。
聊了聊最近的水生火热,被于蔷蔷和周瞳嫌弃了一番之后,周瞳又要话题绕回了老路,“听说你跟段亦分手了,是你提的?我觉得你不是要出家,你是得住院。”
“我没有提分手,我从家里搬了出来,换了手机号码,他只是找不到我。”我解释道。
“我不懂你这种撩汉的套路,这叫欲擒故纵?”于蔷蔷像个松鼠一样抱着一盘松子狂啃。
“没有像她这种一纵纵大半年的,如果我是段亦我就上你们家泼粪去了,在你们家大门上写血书’王八蛋,赵雨旗,玩弄感情,玩完就跑’。”周瞳今天对待我的嚣张气势,特别像是段亦花钱雇来报复我的。
“听李琛说段亦的前女友出国了”于蔷蔷大概是从火锅小开那里得来的消息,她没能第一时间把这些内幕告诉我,应该是已经憋得快乳腺增生了,迫不及待的搬出新闻女主播的架势来跟我分析这件事情,“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段亦现在的状况,他没准也心灰意冷跟着前女友出国了,毕竟这个事儿你太伤他了。”
“那不然怎么说啊,说我后悔了,现在特别想买个钻戒去跟他下跪求婚?”我有点烦,并不是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而是当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时,我发觉我自己确确实实是后悔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却不能做出任何的改变。
“赵雨旗我可没看出来,你王八蛋起来真不像颗普通的蛋。”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翻着360度的白眼反击,“我当然不是颗普通的蛋,因为老娘是胎生”现在我只能瘫在椅子上,想把自己溺死在面前的那杯茶水里。
“走了也好,至少清静。”对,清静,太清静了,清静到我妈现在攻击我的词汇从“孤家寡人”上升到了“孤魂野鬼”——她连我死后的凄惨鬼生都已料到。
“你真的不后悔?我原本以为你们早晚会是一对。”于蔷蔷适时的跳出来歌颂了一下人间大爱的主旋律。
“干嘛后悔,没看过最近上映的那部很红的爱情片里说的吗?没有在一起的就一定不是对的人。”说到这里,就连那部爱情片,也都是我一个人去看的,被成双成对的情侣虐成了单身鳖。
“你们俩真是很相似的两个人,你玩消失,他也不出现,真是默契得不行。”
两个唉声叹气、怨声载道,像两个哲学家一样拷问着我的灵魂,如果揍我这事合法,我想他俩也会立刻卷起袖子。
最后周瞳对这件事下了总结:“赵雨旗,你这个人又顽固又别扭,这还不是你最大的毛病,口是心非是不会死人,但是能折磨人,你一个人好好消受吧。”她说完这句话后,我们谁也没接茬。
我默默了喝完了快半壶茶,连**都快藏不住秘密,想要一吐而快。
“钱裳说……段亦在她妈妈进手术台之前,在两家人面前答应了会娶她,两个人算是定过婚了。我能怎么办,我就像个小三。他一直在骗我,我是不是个掏心掏肺的傻子?”我努力让自己语气不要那么如丧考妣,如果给我一副话筒,我希望用《最炫民族风》那样动感的节奏讲出这几句话。
而事实上,我心如刀割般一样,身体里藏着一个秘密反而感觉空空****,我挥手给自己嘴里塞了几块茶点,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迅速的汹涌起来,像洪灾般溃散。
“我不能继续喜欢他。”
我是真的觉得忧伤,我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都会梦见段亦,他一言不发,用一种特别令人心疼的眼神看着我,有时候会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坐在我身旁,但依旧是沉默着。
茶道师父把泡好的功夫茶已经分壶好,递给我们,见我们聊得索然无味,也说了一番话助兴,“江户幕府末期的大茶人井伊直弼说过,追其本源,茶事之会,为一期一会,即使同主同客可反复多次举行茶事,也不能再现此时此刻之事。每次茶市之会,实为我一生一度之会。由此,主人要千方百计,尽深情实意,不能有半点疏忽。客人也须以此世不再相逢之情赴会,热心领受主人的每一个细小的匠心,以诚相交,这便是一期一会。人生在世,纵有美景难遇,美酒难当,但只要能够相逢,便是机缘。花期过后,即便下次花更浓媚,叶更繁密,知与谁同?一个瞬间可能就是一生,谁愿遗憾永世?所以才会有这句劝勉:一期一会,世当珍惜。”
我听了这位茶道师父的一番话,默默的点头,就连周瞳也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思,而于蔷蔷整个人大概是因为听不太懂这段挺长的哲言,已经快睡过去了。
也是直到今天我才彻底的明白,那些转瞬即逝手缝遗沙的人和事,都成为了人生中可能仅有的一次相会。
倘若漫不经心,轻忽眼前,便会成就比擦肩而过更为纠结的憾事。
我们的爱与爱殇,成功与成熟,清醒与青涩,都注定成为生命长河里冲刷不掉的礁石,而我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能拥有的只有余生。
茶道师父把空余的时间留回给我们,我用手扶住额头,防止我自己都想把自己这颗脑袋扭掉,脑子里匆匆掠过的都是经历过的遗憾,我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解决方案,我只是感觉更加的伤感。
“于蔷蔷啊于蔷蔷,你怎么可以瞒着这么大的事情。”周瞳抓着于蔷蔷手指上的闪亮,把她的手递到我的面前,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没想瞒,是你们压根都没关注到。”于蔷蔷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有点更令我感觉到遗憾,“李琛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你动作真快,这才几个月,这么大的钻戒就套牢了,我觉得于蔷蔷可是我们仨里面最聪明的了,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像某人,怂起来跟个王八似的,动不动钻壳里。”周瞳明夸着于蔷蔷,实贬着我,说完还要瞅我几眼,生怕我不知道是在骂我似的。
“你们应该都没想到谢泽离婚了,回头来找我想要和好,我就跟李琛说大家冷静一下,我想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要什么,然后一直躲着他,也没有再去火锅店上班,他后来直接来我家跟我求婚了,他说他想的很清楚,之前没有想过我经历过那么多坎坷的事情,想要一直照顾我。”那颗钻石像是被加持了一般闪亮,而她笑的也更加明媚,“我是个坦白直率的人,一直都想告诉他从前的那些事情,只是因为胆怯,没有能讲出口。”
听到这里我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苦难少女最终还是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我愿意嫁给他,是因为爱,不是因为我担心自己没人要,害怕自己有一天老无所依,忌讳亲戚朋友们的冷言冷语。”她讲得动情动理,我正感动得觉得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光发亮了的时候,她话锋一转,指着我们俩,“对了,你们俩是伴娘,到时候时间都给我腾出来,得去试礼服,记得减肥。”
我端起那杯茶水,先干为敬,“没问题啊,你现在是让我跪着参加完整场婚礼我都得答应啊。”
没过几天,我和周瞳就被于蔷蔷拉着又去了一趟归元寺,其美名是要还愿,顺便为我和周瞳祈祷幸福。
下车的时候,周瞳摘下墨镜塞下包里,中途翻了好几个白眼,“你一个要结婚的人,不好好筹备婚礼,跑佛祖面前来秀什么恩爱?”
“哎呀我这也是为你们俩好,我一个人去过幸福的生活,你们俩怎么办。”于蔷蔷把买好的票递给我们。
于蔷蔷说的没错,我跟周瞳看上去一个牙尖嘴利拼命三娘,一个鳏寡孤独余生惨淡,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落寞。
“帮我俩祈求幸福可能得去拜阎王,我未来老公没准已经死了。”周瞳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也有可能接了个恐怖片剧本。
于蔷蔷伏在周瞳肩膀上,笑嘻嘻的跟她拉扯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周瞳一下子又笑了出来。
我靠在放生池边,指着寺里的池里那些乌龟,“你说他们这样五十年一百年悄无声息的活下去,会不会感觉龟生漫长又无望。”
“想得到却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感叹人生漫长又无望,只有人类才活的那么不满足。”
“可是只有先不满足,才有借口去拿更多更好的东西,人如果没有妄图,跟这池乌龟又有什么区别。”
周瞳凝望着一丝波动都没能掀起的水池,又把目光转向在一旁拼命拿硬币扔向香炉的于蔷蔷,“你看蔷蔷活的就比你开心,她不拧巴不贪图,得过且过,能看在眼里的都是美好。”
我没有反驳,在周瞳说话的那个瞬间,我有点晃神,仿佛在烧香的人群里又看见了段亦,我快走了几步,跃了过去,却发现段亦又消失了,他大概是我的幻觉,我现在就像是我从前最鄙视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时候靠着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想”来安慰自己的人一样,完全没觉得自己有病得治。
寺里的义务讲解员看我兴冲冲的奔过来,以为我是要烧香的,递了柱香给我,还做出一副烧香的标准姿势,“插香火很有讲究,要用左手,因为右手杀生。”
我摆了摆手,感觉失望像是暴雨袭来:“大姐你别说了,我现在满身都是罪孽,用脚指头插都勉强。”
义务讲解员可能觉得我是来找茬的,没有再搭理我,继续把游客往庙里引,于蔷蔷和周瞳也挤了进来,拉着我也跟着一起往里走。
“来来来,中国有句俗话,进门拜弥勒,出门拜韦驮,大家来看看,这尊弥勒像和这上面的题字,跟普通的题字,这是已故主持昌明大师的题字,大家看看这个题字有什么不一样。”
我抬头往上去,是四个特别吉利的字——“皆大欢喜”。
人群里七嘴八舌,讲解员得意的卖着关子,“大家再看看那个喜字。”
“没封口!”于蔷蔷兴奋的喊了出来,就像元宵节猜灯谜一样的积极。
“对对对,这位施主特别有佛缘,这个喜字没封口,意味着‘笑口常开’。咱们再看佛像两边的槛联,‘大度能容世间难容之事,慈悲常笑天下可笑之人’,大家可以仔细琢磨琢磨这两句话,是非常有智慧,这是教导世人人生一世,要包容一切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对世间百态呈现一种笑对人生的态度。”
“上一次咱们来拜,怎么没这么多事儿?佛祖这是在训我们?”我在人群里探头望去,恨不能拿视线去穿透每一个人的后脑勺,我找不到段亦,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存在这里。
我在想他,我承认。
“好好听,像你这种单身鬼能不能超度投胎再轮回就看今天了。”周瞳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讲解员又带着大队往另一面涌去,“再看看弥勒佛的背后,韦驮佛像的匾额上也有四个字,来,你给大伙说说这四个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对就你,别老看别人。”
她指向我,我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前排,“是四个字,‘回头是岸’”
“特别吗?”
“特别。”我肃穆的点了点头。
“特别在哪里。”
“咦,你牙缝里有颗韭菜。”我认真的回答。
讲解员直接放弃了跟我互动,“大家来看看,‘回头是岸’的这个‘岸’字上面那个山不在顶上,而是放在了一旁,这是教化世人,要放下心中的包袱,不能把‘山’压在心头。”
“这人真不是我花钱雇的。”我瞪着周瞳,她立刻耸耸肩。
我终于从人流里挤了出来,又被他俩拽去罗汉堂,于蔷蔷每次来归元寺必数罗汉。
我见她那么虔诚,我也放开了在堂内转悠,一个喇嘛装扮的人转着转经筒晃到我的面前,在我们眼神相对之后,他热情由奔放的开了口,“姑娘,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佛法。”
我有点惊讶现在约炮手段如此多元化,除了能扮成算命的开光,还能扮成喇嘛跟姑娘聊佛法,这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诡异的搭讪。我吱吱唔唔不知道回答什么,肩膀被重重的拽了一下,撞进一个人的臂弯里,他替我解了围,“我倒是有兴趣跟你聊聊”。
是段亦。
我还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他。
我的眼眶又重新湿润了起来,简直不能相信刚刚随便在佛祖面前默念的心事,这么快就灵应了起来。
“谢谢你”等那个伪喇嘛识相的走开,我强装出来的镇定还是差点被击垮。
“不谢,我只是觉得他撩妹的手法不正确“,说完他佯装要走。
我叫住他,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我感觉我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呜咽了起来。
“我是陪我妈来的,她在那边,身体恢复得很好,也是来还愿的。”他指向跪在佛像前虔诚膜拜的老太太,“没想到会在寺庙里给你介绍我妈。”
“哈哈哈,别说我真以为你出家了。”我干笑了两声,努力想撑住这冷场的境况。
“怎么会,我可是连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的人。”我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的开着玩笑。
“嗯。我们只是很久没见。”我看着他,他唯一改变的是眼神,对,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不想从前看着我的时候,双眼像是星星一样的落满了荧光。
他停在我面前,沉默了一会,这中间的平静让我们俩都觉得尴尬。
“我先走了,下次再聊。”他先退出了这尴尬的对峙。
“好,再见。”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容**漾在脸上缓慢的扩散开,这笑容像是客套的寒暄。
“段亦。”我又叫住了他的背影,他转过半个身子。
“再见。”我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没有回应我,转过头去,然后又重新消失在我面前。
“那是段亦吧。”于蔷蔷惊喜的叫了起来,又惊扰了在一边转悠的周瞳。
“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还停在这怅然若失的阴影里。
“你们聊了些什么?”
“我们互相说了再见。”
突然的,我想起一首歌,那首歌说着”我曾拥有你,真叫人心酸“,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