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带我来参加的晚会,是他们公司冠名的一个拍卖慈善晚会,还宴请了许多高大上的外宾,我穿成这样大家应该会以为我是来砸场的吧,段亦很淡定,我也是很淡定很淡定。
我跟着段亦走进大厅,他主动挽着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因为我还得顾好我上下失守的裙子——这是一条露乳沟露背大露腿连逃荒难民都不屑一顾的高价布片。
陪他来这种场合对我和这场活动来说简直是场灾难,因为在场人类都拿看酒店妈妈桑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身上散发的诧异和饥渴的气息几乎快逼得我弄几个妞来镇场。
我焦躁的在大堂内走来走去,顺便拿凶残的眼神刻薄段亦,他淡定极了,就跟压根不认识我一样,我也乐得清闲,假装自己是来观光旅游进错门的,四处溜达。
“段亦现在是越来越不挑剔身边女人的质量了”一个一米七左右还穿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她风情满满,穿着一条大红色长裙,涂着复古的口红,端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说话有一股娇嗲的台湾腔。我仔细辨认了一番,有些面熟。
“不好意思,你哪位。”我感觉势头不妙,有一大劫。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就像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叫什么一样,但是你很快会跟我有同一个称呼‘段亦的前女友’。”她对着我拂动长发,妩媚的笑。
对,我想起来了,她是上次在酒吧里见过的段亦同事都市版“冰冰”,当时就坐在段亦的身边。
“她好像被我们吓坏了,大概是没想到段亦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子”一个穿着吊带白裙长直发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看上去清纯一点,模特一样的身材,但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嘲讽和鄙夷,我觉得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说起话来口气跟念诗似的,整个人一个现代李清照。
同样的我也想起来了,她跟“冰冰”也一起出现在酒吧里,我当时瞥了一眼,感觉她朝我看过来的眼神里也传递着“来者不善”的讯息。
周围还有几个漂亮的年轻女孩眼神瞥向这边,我终于明白这些段亦的前女友大概成立了一个连的狙击军,时时刻刻准备对着段亦新的女朋友下手。
此刻我头顶着积压着的怨气源源不断的袭来,大概足够供十个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我跟段亦不熟,我也不关心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整张脸垮了下来,懒得解释,但又确实被堵在这里了。
“姑娘你就听着吧,他不会对没兴趣的女人做无用功,看你的资质,跟他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星期。”都市版“诗诗”冲着我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而红裙子的那个女人还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我,她盯着她的香槟杯优雅的轻晃,“姑娘你能不能有点脑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用做年轻有为的帅气青年爱上你要跟你洗手作羹汤同床话家常的白日梦了,也是该醒醒了?”“冰冰”也对我敌意深重。
“我都说了我跟他没关系,不甘心你可以自己去找段亦,但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我烙下话转身就走,她扯住我的裙子,我听到布料“呲拉”一声,原本就清凉的裙子裙角被撕开了个口。她表情夸张的丢下一句sorry就整个消失了,连索赔都找不到肇事者,这真是个黑暗的社会。
而这个时候人潮一阵拥挤,大家都簇拥到了台前观看拍卖,我趁机往人少的自助餐桌前走,端起一个盘子拼命的往里面塞食物,又走去一个角落开始狼吞虎咽。
我曾经听过一句很矫情的话,如果心空了,就得把胃填报。但是我现在这个状态,大概是脑子空了。
“三辈子的粮食都被你吃了。”我并不知道段亦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依旧西装笔挺、英气逼人,手上也端着一只细长的香槟杯,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飘过一丝看热闹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显得我智商比较低,没什么攻击力。”我还在拼命的往嘴里塞着实物,妄图能填满脑子。
他拉住我抓着叉子的手,“你已经看起来够蠢了,不用装了。”
“三辈子的姑娘都被你泡了?这样有意思么?”说完这段话之后,我感觉自己有点多话,于是我又站起来加了句混乱的吐槽,“还有,你前女友都是变种的哥斯拉你知道么?要不是看你帮过我的忙,我刚就直接把她推进蛋糕里了”说完我磨磨蹭蹭的起身,酝酿差不多可以逃跑了。
段亦脱下他的西服披在我的身上,遮住了裙摆那块撕裂的地方,“想推就推吧,这里面倒真没有一个是我的前女友。”
“别否认了,你这样真的挺无耻。”
他看着我眼神像有些怜惜,又接着说:“我送你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打的。”我披着段亦的外套往大厅外走,段亦追了出来,他站在酒店金碧辉煌大门口,看着我想12点会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一样急匆匆的逃跑,我没有丢下我的鞋让他拥有可以再次找到我的借口,但他留给了我他的西装外套。
我坐在出租车上,心里仿佛涌出一千零一个问答题,想要问问我自己,但我知道我不敢,问题的本身就太令我害怕了。
现在的我特别急于找人倾诉,找人把这些黑压压盘旋在心头一整天的黑云驱散,我得做点什么,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轻松的日渐逼近30岁的女人。
我从酒店出来又去了于蔷蔷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了布朗尼夹心小饼、各种口味的马卡龙、酒心松露巧克力、焦糖烤布蕾、等一大堆腻死人不偿命的小点心。失恋的人都应该吃甜食,心情不甜蜜,至少要让胃甜蜜。这跟人们说的心空了就得让胃饱是一个用意。
于蔷蔷的状态让我特别诧异,她的皮肤饱满Q弹,嘴唇红润光泽,眼睛有神得像是瞳孔里藏着无数只点亮的水晶灯。她开心得蹦蹦跳跳,手上捧着一盒生巧往我嘴里塞。
“你这状态是起死回生诈尸还魂呢?”我走进她的房间,用力的审视着于蔷蔷把她的悲伤和失落藏在这个房间的哪个角落,但我想我错了,像她这样嬉笑怒骂都挂在脸上的人,没有必要跟我浪费演技假装坚强。
“哎呦,乱说什么呢,我这明明叫死灰复燃。”于蔷蔷像是丝毫没看出来我刚发生了什么,连我肩膀上披着一件男人的西装她都没有嘲笑。
我惊讶的看着现在的于蔷蔷,几天前我还觉得她像没文化的李清照,现在我觉得她像有文化的潘金莲。
于蔷蔷妩媚的转身拿了几件不是露胸就是露背的衣服出来,“我这几天要跟我男朋友出去旅游,去阳朔,你帮我挑挑看,要能穿出文化底蕴和社会内涵。”
“我觉得你直接把我们单位的都市报糊在身上就挺符合要求。”我顺手在她的衣柜里翻出一条连衣裙拿到洗手间换掉。走出卫生间时突然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假装调侃实则打探的说,“男朋友?你没事租个男朋友陪你去旅行干嘛?你可以叫我啊?我又廉价又多功能!扛得了行李打得了色狼。”
于蔷蔷坐在落地窗边,披散着头发,就像是微博上PS磨皮过度的网红美女,她脚下的这套房子奢华的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靠她自己一分一毛的攒的出来的,倒像是个拍完照就走得景点。
这套房子倒的确不是她自己买的,于蔷蔷的土豪爸妈未雨绸缪的给她买了这套奢华的江景婚房,一个号称“江汉路林志玲”的甜心空姐,还自带一套婚房,这就是放在相亲市场上都是顶配了,我挺好奇她跟谢泽分开之后会跟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刚刚答应交往,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是周瞳带我去一个饭局上认识的,特别温柔特别浪漫,跟谢泽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坐在摆了一堆粉红色的芭比娃娃的书架前,像个出场裹着粉红色肥皂泡的小仙女,“你知道吗,他第一次约会就带我去游乐场,我就在想,是这个人,没错了。”
“等等,你是说你真的开始谈新的恋爱?”我内心有些震动,不知道于蔷蔷是怎样这么快走出一段感情,她现在的样子像是真的爱上了别的人,并且满心欢喜的投入其中。
“是啊,对着不爱自己的人说一百句情话,也抵不上对着爱你的人翻一个白眼,不如像你那样开始谈新的恋爱好了。”
“可我没有在恋爱啊。”
“是么,我一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就知道你去了哪个奢侈品柜台,这个牌子的裙子以你的正常收入是买不起的,你看,我一点都不傻,我可聪明着呢。”她得意洋洋的眨着眼睛,拎着我换下的那条裙子,“我说的一点没错。”
“你不傻,你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在说梦话。”我摊了摊手,取了一块生巧瘫倒在她的**。
“滚蛋,我跟你讲讲我的新感情。”于蔷蔷不愧是于女神,就连骂脏话都能保持着一种梦幻又性感的表情,就像二十年前的舒淇。
我坐起来靠在她的蕾丝公主床边,准备听她讲这个住在乌托邦里的公主遇上王子的罗曼蒂克故事。
柯默然是创一代,经营着一家刚拿完天使轮的小公司,他算是周瞳朋友的朋友,在饭局上对于蔷蔷一见钟情,每天都恰巧的跟她偶遇,时不时恰巧的多买了束花正好送给她。
因为于蔷蔷是空姐,他一定会很关注她飞的每一趟航班,把当地的天气提前告诉她提醒她加衣。不论有多忙,忙完都一定第一时间回复她的短信和留言。
柯默然在于蔷蔷的描述里是个痴情又保持风度的纯血王子,这些甜蜜的蠢事是于蔷蔷从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是个特别单纯又真诚的好姑娘。于蔷蔷从来没对我们之外的任何人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她爸妈别说能随手砸下一套江景房,就是直接买下面前这一片江景都行。对于她和谢泽的感情,我们都能理解,相识于微时,谁也不能再多图谁什么。但眼下的这个男人,我倒是无法说出个一二来。
“周瞳还跟我说哦,男人爱不爱你得这么试探,有时间的就得花他的钱,有钱的就得占有他的时间,是不是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我们性格特别合适,雨旗,你看我这么快就找到了真命天子,你也很快就能幸福的。”
我翻了个负能量爆棚的白眼,“拉倒吧,周瞳还经常说什么性格合适这话简直可笑,性就是性,跟格有毛关系。”
于蔷蔷一点都不生气,她笑眯眯的把柯默然送给他的礼物和短信都一一翻给我看,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两个人戴着米奇米妮的发箍开心的做出爱心的手势,让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就像自己一个人拉扯大的女儿终于要嫁人一样的心酸和激动。
“真好……真的很好……”我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模糊,倔强的强留住那颗眼泪不让它滴下来淋湿美梦。虽然我自己一边骂自己哭个屁啊一边又觉得这的的确确很让人感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能遇到彼此相知相爱的恋人,更令人羡慕的发狂的了。
冥冥中那句用来慰籍了亿万失恋的人的经典的话仿佛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
她塞了一块巧克力在我哽噎喉咙里,捧着她胶原蛋白饱满的脸蛋轻描淡写的说:“我现在觉得我从前谈的简直不是恋爱,是爱情买卖。”
我抓着喉咙差点从阳台上翻下去投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