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我还在梦里就接到了严主编的电话,这让我对周一的仇恨又平白无故的多增加了一分。
我麻利的赶到办公室时,手上快速的翻完今天的报纸,嘴边还叼着半根油条,就像是有什么国际杀人走私案等我去抓人,还是有什么高端金融犯罪案等着我去卧底。
严主编一到就走进我的办公室,像两国领导会谈般殷切的握住我的手,对我投来了殷切的目光,这目光我仿佛也曾经在我妈眼中也看到过,就是那种我领完成绩单我妈会这么望着我,大学分数线下来我妈也会这么望着我,面试完之后同样这么望着我。这眼神代表着:妥妥儿?
“怎么样,怎么样?听说他又约你见面了,小施这孩子还是挺靠谱的吧,我看着跟你也般配。”紧接着严主编跟我扯了一番施彻是她侄子弟弟的同学的朋友的大表哥,这复杂的人物链接在我脑子里已经像一团麻线,完全理不清楚。
我头皮有些发麻,没有睡醒的大脑正茫然的启动着,“挺……挺好。”
严主编又跟我扯了一番世上姻缘因果报应,还讲了些连月老都得红着脸才讲出口的感情箴言,我忙不迭的回答对对对、好好好、是是是。
严主编突然语气一转意味深长的说,“小施这孩子就只有一个缺点,听说他被他前任女友伤的深,大概是个没福气的姑娘吧,现在可不遇到你了,你要对他耐心点。”
我吓得虎躯一震,大脑立刻如刷新了般跟上了谈话内容,但又禁不住觉得忧伤,原来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个没有福气的姑娘。
“那个严主编啊,今天周一,我这还有个早会呢。”我替自己找好了落荒而逃的捷径。
她并没有洞察出我的慌张,反而赞同的点点头,“对对对,你好好忙,你们年轻人好好磨合。”她走出我的办公室时,又记起什么似得转头说,“差点忘记跟你说,最近新闻上爆了不少患者跟医生之间的纷争,领导都决定这一次副刊要主打医生的亲和力,我们给选了几个市中心医院年轻帅气的医生和漂亮出众的护士做一个专栏,你给安排一下就放这周五的副刊,最好是你亲自跑医院一趟安排好采访。”说完她庄重的咳嗽的两声,生怕我不能理解让我接手这事的真正含义。
一整个下午我都像被下了降头般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我的身体里大迁徙,坐着嫌腰酸,站着又觉背疼。
严主编走了之后,我仔细的翻了翻采访的资料,果然施彻的名字在采访名单上,我开始思索到底要不要往医院跑一趟,但我如果见到了施彻又应该怎么办,我有点担心他会拿双氧水泼我。
在旧情人的面前如果已经撕破过一次脸,就绝对不要在短期内见第二次面,大家都是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防不住你敢撕破脸,他就敢毁你容。
我又翻看了好几遍施彻的微信号,他这么多天没有更新过好友圈,也没有拉黑我,他的动态就像放在冰箱冷藏室的一块腊肉,日复一日它像没有任何改变,但你也知道它也绝不会再往好了发展。
“赵主任,这周五的情感解答专题我们刚讨论了一下,角度都不太好切入,我们都找不到特别好的解答方案,毕竟您是微博上的情感大V,您要不要看一眼,给我们点灵感?”我们部门的张记者拿着一篇打印出来的读者来信递给我,我翻了翻,是个大龄女青年钓凯子一再失败的案例,不肯低就,也高攀不上。
“这种案例得理性的分析高富帅男人的需求是什么,婚姻并不是避风港,婚姻是另一个职场,前有大批追求者竞争,后有如狼似虎的小三取代,什么样的女人能在职场上屹立不倒呢?是性价比最高者而不是价码最低者。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只要一无是处,活着都不大容易了,还妄想拿到高收入又轻松的offer,如果不能美成范冰冰,就只能**冷冰冰的了。”我把这封苦恼的读者来信放在了自己的文件夹里,“这篇专题干脆我今天来完成,这类主题我擅长的,我这边有个采访”说着我把严主编交给我的烫手山芋缓缓的拿了出来,“您经验足摄影PS都在行,不如这个专题你带一个实习编辑过去采访吧,我也是分身乏术了。”
张记者点了点头,接了这个专题的资料翻了两页,表示没什么难度。
坐在我对桌的李编辑倒是吊起眼角打量了我们一番,“小赵倒是不简单,说起这怎么治男人的本身倒是一套接一套的,也没见真枪实棒的给咱们演练一下。”
张记者抬了抬头没有说话,周围的同事也都纷纷朝我看来,我能感觉到空气里来自四面八万的冷箭,而我就像神奇女侠一样必须不负众望的握住并捏碎这些利剑,观众们才会暗自叫绝。
“听说小赵可是单身了好几年了,这可怎么熬呢,要不要姐姐我给你介绍几个我老公的下属,毕竟你也不年轻了,也别挑挑拣拣的,眼睛长在额头上那可怎么行,过日子嘛,凑合凑合生个孩子,没准这感情自然而然就磨合出来了。”李编辑从眼角瞥向我,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着,当我真的词穷,又追着羞辱了我一番。
“那可不,虽然我现在没有结婚,说明我的人生有无限种可能,但是像李姐这样的已婚妇女就难说了,哦,我当然不是针对李姐,我只是打个比方,李姐这样的已婚妇女吧,事业上升期的时候要回家生孩子,生完了孩子还得继续休产假,竭尽全力保住了工作却还要分心给家里吃奶的孩子,谁知道一个被工作和孩子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女人这时候还能不能看好老公了,保不定将来谁的老公出轨了需要到我这里咨询,咱们情感专栏里这种类型的故事投稿还看的少吗?”我微微一笑,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手里握着的钢笔力透纸背的在A4打印的稿件上划下几条杠,“不过李姐呀,你生完孩子刚回来上班,不知道还吃不吃得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不然把你调去做校对可能会清闲许多呢,毕竟你现在家里社里两头跑,稍微忙一忙一抬头就看不到你人影了,不要怪我不体恤你要给孩子喂奶,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这场办公室嘴战到这里差不多以李编辑败北我的胜利而结束,而事实上我并没有赢什么,我只是摆出了我职场上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我心里很清楚。
一脸肃穆的李编辑比我大上近十岁,在原来副刊部门的主任跳槽之后,是竞选主任人选的大热门,而我不过只是个陪跑。我在社里的资历甚至不如张记者,当时传出的内幕是高层内定了李编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李编辑意外怀孕了,在公公婆婆声嘶力竭的祈求下生下了二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这场升职暗战。
而我的胜出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我的竞选对手还有张记者,他也比我资深。
张记者是个家庭稳定爱好丰富的勤奋男人,这个爱好具体有多丰富呢,他丰富的炮友遍布祖国大江南北,直到他有一天错发了一张约炮的聊天截图到我们的公司群里。恰逢我那个时候歪打正着的拿下了几个头版头条的大新闻,微博粉丝也一举跨过百万,终于令我这个陪跑在28岁时就破格荣登主任的殊荣,现在就连严副主编都拐着弯的拉拢我。
所以李编辑没事在办公室里对我尖酸刻薄指桑骂槐来令她心态平和点我能理解,张记者勤勤恳恳卖力工作想要保住职位我也能明白,但我同样也需要有人来问候我一句:“你还好吗?你感觉累吗?你一定没有问题的,我相信你做得好!”
我扶住额头,像是大脑里出了一场特大交通事故,他们不仅在我颅内堵塞住重要路口,还刚刚发生了一场小型爆炸。身旁穿来一整脚步声,我抚了抚头发,一抬头就看到实习生站在我的侧边。
“赵主任,我是小王,我刚听到说有个采访需要带实习生去,我还没出去采访过,不知道能不能申请这个机会,就想跟着各位老师多学点东西。”
小王见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又贴心的问道:“赵主任是哪里不大舒服吗?需要我去买药吗?”
“不用不用,你去吧,辅佐好张老师把报道完成。”
刚感觉如释重负,空气清新世界和平,就接到了段亦的电话,老天爷简直不给我留条活路,我的脑子里好像爆炸声更大了些,“轰”的一声响起远方升腾起黑压压的浓烟。
“今晚上跟我去慈善晚会么?”
“不去,心情不好。”
“去嘛,晚上我来接你,看我真诚的眼神。”
“……”
“你是人民的好儿女,人民把你养育得这么健硕,你回报一下人民就怎么了?我可是纳过税的公民。”
“……”
行吧,反正已经都爆炸了,来吧,都来吧,就不在乎是炸毁了三条街,还是炸沦陷了一座城。
当我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披头散发的走出我家小区的时候,段亦深沉的看了我一眼:“年轻人,麻烦你收拾一下自己行不,我们不是去要去修郊区下水道,我们是去高大上的慈善晚会。”
“what?电影里面这种场合不都是男人要把长裙高跟鞋都派人送到女方手上?或者直接带女人去买漂亮衣服,你有看过电影么?你怎么不照剧本演?”我坐进他的车里,对他甩了一个“老娘肯来就不错了”的霸气眼神。像我们这种高段位的杀手,都是先靠眼神厮杀一番。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带你去买。”说完他嘴角微微翘起,拿“看好戏”的眼神瞟我。
“啧啧啧,这副驾驶坐过不少各形各色美貌与技术俱佳的妞吧?”段亦的车是敞篷车,果然敞篷车是纨绔子弟泡妞必备装备,我嫌弃的看了一下副驾驶,很想直接踩在上面。
段亦抿着嘴笑着说,“我第一次见人这么拐着弯夸自己”。
我突然回过神来,领略到了我说的那句话里的歧义,“别做梦了,我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我叹了口气,把身子缩成一团,尽量往门上靠,假装这样就能离段亦远一点。
“喜欢我就好,喜欢上我这个随你了。”他再一次拿眼神挤兑我。
“流氓,**贼,混蛋!”
“积点德吧,流氓、**贼、混蛋还得掏钱给你买衣服。”段亦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就像轻蔑的拍起一个皮球。
我撇过头,为了不跟段亦再有什么交流,我掏出手机开始刷微薄,一打开就看到于蔷蔷的微博更新了一条:“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于女神一准又抑郁了。
突然想起我有好几天没有去看她,我应该去看看她的,买她喜欢的甜点跟化妆品包成漂亮的小礼物,女孩子看到这些东西都会失心疯一样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尖叫,完全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骂前任是个极品。
我正想着是不是得回复一条安慰下她,就看到周瞳回复了一条:“这句应该改成这样,你走,我祝你飞机失事。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都要去揍你。”
这负面又强大的点评,简直让我怀疑回帖人就是我的第二人格。
我忍不住的哈哈大笑,段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笑什么啊?”
“我突然想到,你以后生个儿子叫段桥,挺好,还出名。”车子开过二桥,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
“哟,你都帮我把儿子名字都想好了啊,你要不要顺便帮我生了啊?”
“流氓、**贼、混蛋!”
“那我也帮你女儿取个名字好了”他酝酿了几秒,脱口而出,“赵州桥,也很出名啊。”
“还算有点文化。”
“下车吧,看看有文化的流氓、**贼、混蛋是怎么帮你买衣服的。”
段亦把车停在了商场的地下室,我推开车门,背对着段亦站着,老觉得他在我背后笑地阴阳怪气毛骨悚然。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段亦递给我试穿的衣服一套比一套露,裙子一条比一条短——坐上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被耍了,因为段亦挤兑服务员给我挑了一条齐B薄纱小短裙,并且还不辞辛苦的拉拢服务员虚情假意的赞美了我一番,让面对美衣华服毫无智商的我觉得这条潘金莲风格的裙子穿上一秒就变林志玲。
我低头尴尬的看着我如性感睡衣一样的裙子,往下拉一点露胸,往上拉一点露臀,“你爸妈就没教过你要尊重女性?”我问。
段亦转过头,歪着嘴笑着回答,“我爸妈只教过我睚眦必报。”
我不甘示弱的反讽,“哦,那你爸妈是你亲爸妈么?”
“诶,你没发现你露底了么?”段亦四两拨千斤的挑起了我的怒火。
“流氓、**贼、混蛋!”我捂住上下失守的裙子,立刻气沉丹田大吼了起来。
“你不是个文化人么?你能更新下你的词库么?”他戏谑的嘲讽道,保持着他一贯的优雅的小痞子的作风。
我沉思了一下,大叫:“种马!”
段亦转过头无语的瞟了我一眼。
对,当然是我赢了,我怎么可能输呢,凭着我多年以来跟在周瞳身边耳熏目染多年,我的战斗力在这种小规模的嘴战绝对是东方不败的地位。我得意洋洋的打开手机,开始外放KattyPerry的那首《LegendaryLovers》,我也手舞足蹈的跟着水果姐啊呜啊呜的乱叫,觉得特别的开心和满足,完全已经不在乎露底走光这件事。
一路上的行人和开着车的人都对我行注目礼,敞篷车就得这么嚣张跋扈的坐,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标配。
段亦默默的开着车,嘴角时不时的**着,他大概心里默默觉得带我出来是个错误。
而我每每看到他,内心都在嘶吼:长的这么好看,怎么说渣就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