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居然分泌不出任何可形容的情绪,因为我真的挺久没见到他了,比我上一次见到他时又瘦了一些,我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但我始终还是放弃,因为我怕一抬手,他会误以为我要揍他。
“你要跟我说什么非得见面聊,除了需要当面搏斗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电话里讲清楚的。”我宣告放弃,我心目中的儿女情长暂且时演绎不成一部深情的韩剧,于是在我们长达一分钟的对视下,我还是先开了口。
段亦的眼神像是粘稠着粘在了我的脸上,但还是一句话不说。
我愤怒的跳起来朝着他胸口重击了一下,“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要靠语音合成器来对话?”
我话刚说完,他突然的把我搂到怀里,“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段亦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非常不安,我被他揉在怀里,战战兢兢的问,“这算告白吗?”
“不算,这是威胁。”他又撇过脸,完全没有预兆的推开了我。
段亦万万没有想到,接下来我准备夜访于蔷蔷男朋友柯默然家,做一个有职业精神或者有职业精神病的送子鸟。
“现在不得约个会,去骑个旋转木马,坐坐摩天轮什么的吗?你这种女人怎么不按套路走。”段亦拎着我刚刚买的一堆婴幼儿用品,有点犹豫的站在柯默然家门口。
“段同学哦,还是你想的周到,人家好喜欢你刚刚讲的那些事情,要是在十年前我绝对开心坏了呢。对了你看到我发给你的微信了没,我想要你帮我打听一下柯默然的家庭地址。”
“好吧,我找我们人事翻查一下柯默然之前的档案,但是大半夜的没事你就往别人家溜达,我在你旁边你就没有点别的想干的?”
“我本来还挺犹豫的,现在你在正好壮胆,我要是被揍了你就得跳出来做我保镖。”我郑重的拍了拍段亦的肩膀,看着他额头掉下了一滴汗。
我敲了敲门,门一打开,我就问:“柯默然在么?”
一个看上去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回答:“我就是,你是谁?”
我把那包我带来的婴儿用品一骨子全扔到他的手上,“这些都是送给你儿子的,我是你儿子的干妈,叔叔阿姨都在啊,挺好的”我自己在鞋柜上拿了双鞋套带上,自顾自的往客厅里走。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正收看着《非诚勿扰》,看上去面色红润有光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二老知道你要当爹了么?”我走到沙发边不紧不慢的抛了一颗炸弹,“哦,应该说是未婚当爹,要是不打算结婚的话,那我得恭喜你多了个私生子。”
段亦站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说,板着脸站在我身后一张小脸特别严肃,跟个正经保镖似的。
柯默然看到段亦脸憋的跟茄子似的,二话不说拖着我和段亦往门外走。
“于蔷蔷派你来找我的?”
“谈不上’派’,你还没那么高级需要组织安排我来消灭你,我就是来要个准话,于蔷蔷现在怀孕了,你整个人玩失踪,你觉得你男人么?她不敢来找你,不代表我不敢揍你。”我摆了摆手,装出一幅黑社会老大亲临斗殴现场的气势,让保镖段亦靠我近一点。
柯默然沉默了一会,有些抑郁的神情,眼神闪烁着避开我,然后开口说:“我也不是逃避,是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父母知道么,需不需要我去恭喜下二老。”我没有听完,站起来要往楼上走。
柯默然站起来拦住我,“我爸妈身体都不好,你别这样。”
“我看叔叔阿姨身体倒是好的很,要是身体真不好,这种大喜事就应该说出来冲冲喜。”我来者不善的气场终于从天灵盖冲了出来,路边有只野猫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气氛所感染,嗷的一声跳进了草丛里。
柯默然用力的掐住我的手臂,让我一下子疼的叫出了声。
保镖段亦立刻跳出来推开了我们,扶住我,“你没事吧。”
段亦一转身,柯默然就目光惶恐,哆哆嗦嗦了起来,毕竟段亦比他高上一头,今天整个气场特别像个正经保镖,就是有他站在身后特别有安全感特别横的那种。
“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我是在公司造了些谣言,但是我也已经离开公司了。”
段亦看了我一眼,像电影里无所不能的恶霸一样,撇了撇嘴角,“我没兴趣报复你,清者自清,不相信的人自然也不会相信。”
这话明显是对着我说的,但我还想听下去,我想亲眼见证一下他们两人的恩怨。
“别装的那么清高,不是你向公司高层举报我造谣,我怎么会被辞退?于蔷蔷到底是你什么人?这么卖力的搞我,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段亦蠢蠢欲动的拳头被我按住了,我不想看他用武力镇压一个人,我想听到所有的真相,我想知道自己的对错。
“于蔷蔷是我的朋友,跟段亦没关系,是我让他带我来找你的。你跟段亦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是于蔷蔷错看了你。”
“什么她错看我,是我错看了她才对,背着名牌包穿名牌鞋,我还以为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过就是个有正经工作的捞女。”
“你弄错了吧,她怎么可能是捞女。”
“我亲眼看见她上了一辆豪车。”
柯默然果然不知道于蔷蔷的真实家境,我一瞬间不知道是悲是喜,觉得她幸运又不幸。不幸的是她掉入了一个谎言骗局,幸运的是她早早的脱离了这场粉红泡影。
段亦的一拳头还是重重的挥到了柯默然的脸上,“人渣。”
柯默然哀求我们放过他,“你给我几天时间缓和一下,过几天我会自己去找她。”
我看着柯默然眼神有一丝无奈飘过,我和段亦最后还是放过了他,我不知道自己内心哪一个部位被软化,也或者说我倒并不希望他再去骚扰于蔷蔷了。
在回去的路上,段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么多天你都干嘛去了?”
“我每天过着跟尼姑一样诵经打坐供奉香火,哪里有你逍遥快活百花丛中过。”
他“哼”了一声,说了句”尼姑可不喝酒”,转过头认真的开着我的车,而我却在副驾座开了一罐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我有点想醉,但显然一瓶啤酒撩不倒我,我转过头看着段亦,他眼神里仿佛有光华流泻,他笑嘻嘻的讽刺我“你不是很能喝吗,只喝了这么一点,却醉的这么快。”
我也笑着撇过头,趴在车窗上,永远和幸福似乎离我很近又很远,每当我以为自己伸手就能握住的时候,它就能消失得不知所踪。
人世间多美好,可以谈情可以说爱,可以沾花可以惹草,就连神仙和妖怪都忍不住来报班体验生活,而我们好好的两个人类却死活不愿意坦然面对感情。
“你有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你对于我就像是盖茨比看见的灯塔上的绿光,一闪一闪,我以为我伸手就能抓得到,然后很快又消失掉。我眺望了很久,感觉很累很寂寞。”我问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转过头看着他,他也沉默着没有回答我。我们心照不宣的继续前行着,像是一对默契的相处了十年的中年夫妇
“我又猜对了。”我对着窗外笑了笑,却又丝毫没有释然的感觉,“你并不喜欢我,我只是让你感觉有趣对不对。”
“你喝醉了。”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前面一排的车突然亮起了闪光灯,照得我像个白内障患者一样面前什么都变得很模糊。连蹶过去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很惆怅,像个把命都豁出去了也没勾搭到唐僧的小妖精。
我醒来的时候,段亦整个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努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他。
“我死了,还是你死了?”我伸出手在空气中摸了摸,叹了口气。
“医生,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一直都觉得她脑子挺有问题的,要不要给检查一下”段亦往后退了两步,让我伸出去的手摸了个空。
我一骨碌坐起来,连手上还扎着针都不顾,操着一副公鸭嗓子大叫,“你倒是先做个心电图啊,心这么黑还能跳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段亦坐到我的面前,笑眯眯的开始给我倒了杯热水,“既然能斗嘴看样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在医院里?”我被段亦灌了半杯热水之后,开始熟悉起周围的环境。
段亦“嗯”了一声,医院的暖气很舒服,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灰色毛衣,倚在医院的看护**,翻着一本书,我努力的辨认,居然看的是我买的BL向的漫画。
我盯着那本漫画封面眉头紧锁,“我爸妈有来过?”
“对啊,带了你的换洗衣服和你平时要用的东西过来,叔叔阿姨人挺好的。”段亦指了指床头装满东西的柜子。
“你见过我爸妈?!”我开始不太明白这一连串的事情峰回路转十八个弯,现在我是掉到了哪个弯里。
“见过啊,你父母倒是很放心把你交给我,来送了些东西笑嘻嘻的就走了。”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倒是很骄傲。
我默默的没吭声,想也不用想,我爸妈应该已经把他的生辰八字家庭住址父母双亲底裤颜色都盘问地一清二楚了,不要低估中老年人稽查盘问的好本领,派出所就应该返聘这些大妈大叔,办案效率绝对提高。
“你刚刚在车上……”
给我量体温的护士抬头白了我一眼,打断了我的话,“小帅哥,你一会帮你阿姨看着一下体温计,别摔了,我一会来收。”
我翻着白眼嘴角抽搐了几下.
段亦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答应道,“好的嘞,护士姐姐,我阿姨又要蹶过去了。”
护士走了之后,段亦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都烧得这么厉害了,怎么也不说点胡话。”
“想听哪一类的胡话,批准你点播。”我歪着头靠在枕头上,刚刚嘶吼了几下已经耗干了我全部的力气。
“比如,感谢我救了你一命,为表感激以身相许这一类的能播么?”
“别做梦了,救我的是救死扶伤白衣天使!”我吐槽完疑惑了起来,“对了,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几点。”
“凌晨五点。”
“一个黑心烂肺的你是怎么在凌晨五点还看守着一个体弱多病的我?”
“你爸妈委托我的,不然我哪有这么闲来参观你发烧。还有我都照顾你七个小时了,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过道担架上平躺着呢。对了,你还有点低血糖,以后少喝酒,多运动,别开车了”,跟个唐僧似的念叨完,他突然凑近,“怎么样,有发现我是个大好人吗?”
“拿你电话给你爸妈打电话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紧急号码是我。”他笑着调侃,看着我背过脸假装睡着,他又说,“你也是我的紧急号码,你不知道么。”
“1?”我立刻又抬起头坐得笔挺。
“挺符合你的气质的一个数字。”他扬起了眉头。
“哦,”我失望的应了一声,摊倒回**。我大概能猜到段亦手机上紧急号码1是谁的。
“什么时候把我的号码改成紧急号码的?”段亦倒是很有兴趣的对这个话题穷追不舍。
这小子贼精贼精的,这问题不亚于直接劈头盖脸的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立刻闭眼装睡,再也不吭声,心里盘算着我就不说看能不能把你憋死。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段亦安静的抱着我的漫画书在窄小的看护**睡着了。他闭着眼睛,睫毛像郁郁葱葱安沉默生长了几十年的树,安静得就像是我16岁时暗恋过的抱着课本从走廊匆匆走过的隔壁教室的男生,但只要一睁开眼睛,眼神里会跑过清爽的小鹿。
我起身给他披了一条我妈送来的灰色的毛毯,平常见惯了他穿西装打领带,从未发现他好看成这样。我看着他,朝他低下头,他突然睁开眼睛,惯性的向前倾了一下,我的脸几乎快贴到他的脸上。
他也并不躲开,假装正经的盯着我问:“你在做什么?”
“救死扶伤。”我也不避开,义正言辞的答。
“哦?他嘴角藏着一抹笑,然后抬起头,他的嘴擦到了我的嘴唇。
我自动从他面前弹跳开,坐回医院的病**,“如果你因为照顾我而病倒了,为了报恩我还得耗时耗力的来照顾你,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索性你别病了。”我想起来昨晚在车上那番话,有些心灰。
段亦的眼神突然像结霜了一样暗下去,他微微垂了下头,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说:“赵雨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回话,起身关了灯,躺回**,把眼睛闭了起来开始催眠自己,在黑暗里我听到段亦在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