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回家吃饭,我爸妈好像感觉到我怀孕了……”
一大早上我在半睡半醒之际徜徉,被于蔷蔷在电话里的这句话直接惊醒。我一只手揉了揉脸,一只手拿着手机,盘腿坐在床沿继续听她往下说。
“我在我家饭桌前干呕了,我完了,柯默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现过……”
“哦……”我沉默了几秒,“你找过他吗?去他的公司,或者去他家?”我挠着头,感到头皮前所未有的挠痒难忍,像是上万只蚂蚁在我头顶组织大迁徙。
“我不知道,我既没有去过他公司,也没有去过他家。雨旗,你说我会不会变单身妈妈?”
挂断电话我如鲠在喉,但也想不出别的仿佛救世主般瞬间拯救友人的办法。
顿时间,我又仿佛是感怀到了救世主的召唤,对,我几乎差点忘了,我又拿过手机,翻出段亦的电话打过去,打通了但是并没有人接。我又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一条:“你知道柯默然在哪里吗”,这条消息像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
我们报社联合举办的“八分钟相亲”活动居然真有不少人看对眼,我惺惺的翻着这些人的档案,果然宋达明的资料也在上面,匹配上的是个幼儿园老师,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年纪比宋达明还要大上两岁,其他方面的条件倒也不差。看到下面的备注用打字写道“女嘉宾对男嘉宾各方面都十分满意,并且希望能早点结婚。”
“现在的人结婚都这么急迫?这才认识八分钟而已。”站在我身后许久像个背后灵一样的张记者也摇头感叹。
“男男女女不结婚,认识一辈子都没用。”李编辑在电脑上打着字头也没抬。
“话可以乱说,但婚可不能乱结,八分钟,八分钟大概也就是听两首歌的时间,听完两首歌你就能决定要不要嫁给唱歌的人?”张记者撇撇嘴,把手上的相机往桌子上一放,用力往椅子一躺,“这可滑稽了”
“结婚怎么了?”李编辑斜着眼一边嘴角上扬的打量着张记者,眼神里蔑视:“只要不跟你这种人结婚就行了。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没有接话,办公室气氛变得凝重又尴尬。我走过去按住了张记者的肩膀,让他不要一时冲动,张记者也果不其然的坐回了椅子上,拳头里捏紧了“克制”两个字。
我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好像这事就这样轻易的翻篇了。我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微信,我孤零零的那句问话在段亦的对话框里,就像那个偏执又不甘的我自己。
我失落的把手机放回桌上,打开电脑假做出醉心工作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灰心像梦魇一样层层包裹着我,就连我眼皮上头的电灯都像是暗了一格。
大抵我们的关系自始至终就像那歌里唱的那样吧:“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下班路过了一家婴儿用品店,想着不久的将来天,我的干儿子横空出世,即将搅起一场阿姨界争风吃醋的血雨腥风。于是我打算提前下手,买点婴儿用品过几天给于蔷蔷送过去,先拔得头筹。
走进婴儿用品店的时候,我迅速的挑选了一些孕妇护肤品、婴儿套装、纸尿布、奶瓶、玩具,正思索要不要店员帮我在每一包纸尿布上都写上“请注意,这不是口罩,这真的不是口罩”,一转头我就见到了施彻和那个实习生小王。
之前我还在嘲笑于蔷蔷撞上前任带着老婆买婴儿用品这件事就像火车站卖三块钱一小本的《故事会》上的故事那么荒唐。
小王并没有成功转正,当然不是我在故意阻扰,是她突然有一天跟我提出了辞职,我也没有挽留。没有耐心熬过试用期的实习生我见得太多了,大多都抱怨这一行又苦又累工资不高,要么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不想看到自己试用期结束被辞退的尴尬场景。我原本以为小王也属于这两种情况中的一个,因为她并不是很优秀,五个实习生最后只能留下一个,她离开是迟早的事情,提前走代表她有强烈的自知之明,大家都有面子,这也是好事。
但我没想到,真实的理由却是这个——她怀孕了。
施彻和小王也迅速的对上了我的目光,令我无从躲藏,只能烈士般英勇的堵住了敌人即将扫射过来的枪眼。
“你们好。”我朝他俩笑了笑,眼神扫过小王微微隆起的小腹。
“赵主任也怀孕了呀,真好。”小王也扫过我手上选购的婴儿孕妇用品之后,把我列入同类,迅速的朝我示好。
“怎么没见到你老公。”施彻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语塞和慌张,仿佛在他人生的设定里,从未想过有一天是他跟我有个孩子。
“他去香港出差了呀,过两天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四个人要一起吃顿饭。”我无法在我的前任面前认输,脑海里一直用力搜索出“货真价实的幸福的笑容”是应该要露几颗牙齿。
“我怀孕了不太方便,之前让我老公给你送过请帖,赵姐怎么没来啊,是太忙了么,我还挺期待赵姐能来替我镇镇娘家人的场子。”她笑了起来,是那种真正的幸福的微笑,令她的老公看她活在谎言里,都不觉任何心疼。
“对啊,最近特别忙,马上要过年了,咱们报社老规矩要提前准备好几期的内容,我忙到都忘了今天星期几了,不好意思,就真的给忘记了。”我打量着施彻的眉眼,他侧过脸去张望着架子上的孕妇钙片。我从未收到过他们的请帖,当然也从未想过会收到他们的请帖,更未想过我要假装见过那张请帖,去替施彻圆掉那个谎。
我突然意识到我落入了于蔷蔷的思维逻辑里,以为自己能干出多么坏的事情,却未意识到别的人能对自己干出多么坏的事情。他怎么会觉得我伟大高尚可歌可泣,他只会觉得这个跟他一起把谎话编的惟妙惟肖的女人幸好只是他的前任,而不是现任,人生最明智的抉择。
“赵姐是咱们报社的大忙人,什么时候结的婚,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小王没有感觉到有种古怪的氛围在蔓延,又接着天真的问下去。
“领证了,还没办酒席,现在结个婚太麻烦了,又是婚庆公司,又是订酒店,不然你们给我推荐一下,你们等等,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我迅速的掏出手机,开始自顾自的说:“老公啊,我遇到几个朋友,想给咱们点办喜宴的建议,你明天从香港出差回来就开始看看婚庆公司咯,你也知道的,我大着肚子不方便,你包办就好咯。”说着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跟里面真的酝酿着幸福感似得,像潮水一样翻涌起来冲刷着我膨胀的脑子,对自己编出来的那些谎话,一点都不觉得虚假。
说完,我就把手机递给了面前的施彻,“我先生姓段。”
施彻满脸惨白,大概想起上一次的情形,把手机递回给我:“不……不用,我们哪里敢称得上什么建议,时间也不早了……”
“小王跟我老公聊聊咯,我老公人很好的,刚刚还说要从香港给我带些那边妇产科医院和月子中心的资料看看,我们打算去香港生,那边环境好,虽然钱花的多一点,但我老公爱我嘛,愿意为我花这个钱,不想我太辛苦。而且哦,生下来就有香港户籍,买奶粉都方便的。咱们女人一生就只结一次婚,所以钻戒一定要选大的,现在一生也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地点一定要选好的咯。”碰巧前些时地摊上买来的道具——硕大的鸽子蛋还在我的包里,我取了出来,假装一边试戴一边生气,“哎,怀孕了手指头都变粗了,看来钻戒还得重新再买个合尺寸的。”我不想做个好人,至少这五分钟内一点也不想。
小王接过我的手机,天真的跟电话那头的段亦聊了起来,没说几句,她也脸色惨白了起来,将手机递回给我,冷幽幽的说,“赵姐真是好福气,段先生说结婚要去三亚办海岛婚礼,香格里拉都订好了,就是想出差回来之后给你一个惊喜。”
“咱们女人一生只嫁一个人,所以选老公一定要选最好的咯。小王别往心里去,我也不是说你老公不好,我还有别的事,下次再聊。”我心中猜想着这一对年轻的夫妇,从今往后就是跳崖投海也再也不想要跟我相见,这就是我的目的。
看着他俩朝收银台快速走去,一边走着,两个人横眉鼓眼的对瞥,在我眼里,他们这是在迫不及待的看轻对方。人在生活中,可以选择做好人,也可以选择做坏人,但经验告诉我,在前任的面前,你一定要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要诏告全天下,你才是那个心狠手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清风忽已至,故人不复来,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
看着他们走远,我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高呼万岁万岁。
“你现在在哪里?发个定位给我,我过来找你。”
“那可不行,你现在得在香港出差呢。”说着说着我从镜子里居然看见自己一副少女模样的撅起嘴。
“乖,我有话要跟你说。”段亦居然也跟以往不同的迎合着我,我的心里甜的像是一台麦芽糖搅拌机,钝钝的转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