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珊摩挲着那纸张,惊奇道:“我绝不会弄错,纸张和笔迹都是一样的!”
“难不成你跟那马千寻,还有什么渊源?”叶青也奇道。
黎静珊捏着书页想了半天,断然否定,“我父亲那半本《淬玉熔金录》也是机遇巧合得来的。并非祖传。而这里也只有三页残卷,该是过往世道混乱流离时,侥幸残存下来的吧。仅凭这个,不足以追溯渊源。”
阮明羽一听,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就好。快来看看,这玩意儿有用吗?啧,一股子馊味儿。”
黎静珊见他那公子哥儿的范儿又摆起来了,笑了笑把他推到一边,“你受不了就在一旁等会儿。我誊抄一遍,反正也没几个字。这几张纸也快散架了。”
叶青忙去沏了一壶碧螺春来,给阮明羽斟上,才走到黎静珊身边,拿起墨锭给她研墨。才磨了没两下,突然感到似乎不对劲,一抬头,就对上阮明羽意味深长的目光。阮少爷把茶盏一放,起身就往这边走来。
叶青一愣,阮明羽已经到了跟前,伸手拿过他手上的墨锭,“我来给阿珊研墨吧。”
叶青恍然大悟,忙束手退到门口,作揖告别:“那就有劳大掌柜了。我出来多时,也要回店里看看。二位东家回见。”说罢头也不回地麻溜走了,还顺把门给带上了。
黎静珊转头斜睨着阮三少爷,含笑道:“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受不了这酸腐味道吗?”
阮明羽大言不惭道,“那也不能让夫人独自受这苦处不是。”他把熏香点燃,就摆在案边,又换了锭松香墨,为黎静珊细细磨着,殷勤道:“您写这传世宝卷,为夫甘愿给你端茶研墨。”
黎静珊只道阮明羽有意插科打诨,缓解她对于父亲旧案的抑郁之情,很领情地把他端来的茶浅呷一口,才继续誊抄。
几页纸不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写完了。阮明羽拿起吹干墨迹细看,果然赏心悦目多了。
“这些岂不是你一直在寻找的彩金配方?”阮明羽定睛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此说来,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黎静珊莞尔点头,指着纸页上增补的几行字,道,“这残卷记载的,正是部分彩金的熔炼方法。例如马千寻所练的‘假黄金’,用黄金和黄铜按比例融合,就可以做出颜色无差的合金;若是增加铜的比重,则还能炼成‘红金’;还有粉色、紫色等等彩金。”
“只是这个残卷信息多遗失模糊,最关键的金属比例配置也残缺不全,马千寻家族能力有限,一直没能复制出这些彩金。也许,也是因为他们没发现复现这些彩金的真正价值。”
阮明羽细看了几眼,突然道,“这上头,怎么比原来的多了些内容?你增补了好像信息?”
黎静珊顿了一顿,解释道:“这几张残卷让我想起,当年在父亲的手稿里看到过的,类似的配方,也不知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还是他曾见过其他的残稿。我根据回忆先增补进去了,日后还要验证才知是否可行。”
其实那些增补进去的内容,并非来自黎致远的手稿,而是黎静珊在现代掌握的知识。如今彩金的金属成分并不是什么秘密。真正的秘诀在于每种金属的比例配方和炼制方式。还有许多配方重点金属,在古代并不为人所知,也制约了彩金的炼制。
而这几张意外得来的残卷,却昭示着古人在彩金炼制方面,并不如黎静珊所想的这么落后。她才大胆的把自己在现代所学,改头换面的融入了那本《淬玉熔金录》之中。
只是这其中关窍,阮明羽自然无从知晓,点头赞道,“嗯嗯。我家娘子就是博闻强记。”
阮三少爷收了桌上笔墨,又给黎静珊沏了杯新茶,从点心盒子里拈了快绿豆糕送进黎静珊嘴里,嗔怪道,“就是太拼命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瘦。吃得也越来越少,别人当我是养猫呢。”他伸手捏了捏黎静珊的纤腰,很是不满。
黎静珊站起身,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笑道,“不过是这两日天气炎热,我有点苦夏罢了。”
阮明羽见她面露倦色,把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推着往里屋去,“若是困了,且先睡一会儿。我去店里转转,也不闹你了。”
黎静珊想起昨夜,阮明羽在客栈里还不消停,不禁红了脸。扭头瞪了阮三少爷一眼。阮明羽对那毫无杀伤力的眼风只做不见,哈哈笑着铺好被褥,把人伺候周到了,才掩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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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泰州盘桓了两日,与叶青探讨了炼制彩金的事宜。
“合金熔炼最大的问题,是祛除杂质提存。我们现有的技术手段无法实现高度提存。”
叶青道,“而本来合金就影响其硬度、韧度。使金属变脆,延展性变差。做一般用途都难,更别提对柔韧性要求极高的饰品行业。”
“所以,”叶青耸了耸肩,摊手道,“彩金这玩意儿,对于铁器冶炼而言,不需要;对于首饰冶炼而言,又达不到要求。因此一直没什么人涉及这一领域。”
黎静珊整理了手头的资料,长长出了一口气,“既然没有人做过,我就做那第一人吧。”
“那你们很有必要走一趟钺城。”叶青点头,又叹道,“可惜我如今有了职务在身,反而不如当年这么自由了。不然跟着你们走一趟钺城,也是人生快事啊。”
阮明羽笑着啐道,“得了吧,就算我同意你放下泰州分店的生意,带你上路,难道你能舍得下你那娇妻幼子?你那老二才准备满月吧?”
叶青腼腆地笑笑,没有应声,脸上神情确实满足欢愉的。
黎静珊也为叶青高兴,边说着恭喜,边不由得悄悄瞥了眼一旁的孟姝。
孟姝一脸平静,也款款上前道喜。这些年来,这妮子越发的喜怒不行于色,连黎静珊也看不透她心中所想了。
几日后,三人又启程前往钺城。
钺城已离西疆边境不远,前朝曾是军队兵器铸造的所在。沿袭至今,城中仍有半数人是以打铁锻造为生。
钺城的竞宝阁分店开设较早,所招的伙计弟子也以本地人居多。钺城分店的饰品因地制宜,融合了不少西疆风情。
分店的掌柜木掌柜正是本地人,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算是十足的地头蛇。很快给阮明羽他们联系了当地有名望的金匠铁匠,探寻起锻造铁器和熔炼合金的问题。
“姑娘,你问咱们这关于金属改良的事情,算是问对人了!咱们这里祖辈打铁,无论是刀锋上高硬度的钢铁,还是各类韧度的精钢,都能手到擒来。”
“你们说的这种金属,既要强度够大,又要有一定的延展度……是得仔细琢磨。”
“嘿,不就是加入那雷公石的配比问题嘛,多试几次,总能找出合适的比例。”
“你说得轻巧……”
木掌柜带来的几个铁匠听了孟姝的要求,很快你一眼我一语地探讨起来,争论得不亦乐乎。把个孟姝兴奋得脸色发红,边听边记,手下不停。
反观黎静珊要找寻的彩金熔炼方法,金匠们则为难许多。
“夫人您提的彩金,咱们虽然也听说过,但从没见过实物。况且……这东西有人喜欢吗?”那金匠挠了挠头,“谁不是喜欢真金白银的成色啊。”
“还有,过多的杂质不好控制韧度,也不适合制作首饰呀。”
“况且要用别的颜色表现,还有其他方式,点蓝、点金、镶宝都能做到。”
“正是呢……”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着,都表示对于熔炼彩金的前景不看好。黎静珊静静听着,也不反驳,最后只静静笑道,“各位师傅说的都在理,但彩金自有它的好处。有劳各位,若是有什么想法线索,再说与我知。”
遣散了众人,黎静珊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午后,她看阮明羽还没回来,打了个哈欠往内室走去,打算小憩片刻。近日来她总是容易困倦嗜睡,看来连日旅途劳累,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正睡得迷糊,朦胧间感到帐帘被撩起,有人躺上床来。黎静珊就着那熟悉的气息靠过去,而已不睁眼,伸手搭在了来人身上。
阮明羽顺手搂住了她,柔声道,“吵醒你了?”
黎静珊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哝道:“没有……就眯一会儿。”
阮明羽见她星眸半睁,不甚清醒的样子,心疼道,“累了就多歇着。反正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
“唔……”黎静珊含糊的应着,却没接他的话。
如今眼看着就要入秋了,孟姝的差使算是有了头绪,在钺城里有这些老工匠们帮忙,总算能找到配比。而自己寻找的彩金,除了完善了彩金的元素外,可谓一无所获。
而留给她制作国礼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她此番出来采风若无突破,则回到京城后,也只能放弃这一构思。另寻方法。那这半年的时间,可算是白白浪费掉了。也许是内心焦躁,这些日子,越发觉得力不从心起来,经常精神不济,恹恹嗜睡。
阮明羽见黎静珊沉吟不答,哪有不知她的心思,轻声劝慰道:“若是遇到瓶颈,不妨先放一放……这里离西陵和茂县不远了,你可想去那边看一看?”
“嗯?西陵,茂县?”黎静珊瞬间清醒了,“对呀,那里是阿玦治下,他的辖地正是茂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