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羽笑了,他总是能搔到黎静珊的痒处。
“嗯,去看一看你弟弟的辖地,”阮三少爷蹭着娇妻的鬓角,好整以暇逗她,“就如上官去视察下属政绩,回去正可以好好训导一番。”
“行了吧你。”黎静珊笑着推了阮明羽一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怎的?”
想想阮明羽是白身出身,而自己在宫中行走,也不过是领一个九品匠师的牌子。人家黎静玦好歹是探花出身,领四品大员腰牌鱼袋。他们俩,怎么好意思去给人家“领导视察”?
“嘿,长姊如母。”阮明羽不以为意地笑,“去他辖地转一转,也当是长辈关怀呗。”
“是啦。你也正好去瞧瞧,是否要在西疆地区再开一个分店。”
“知我者,娘子也。为夫正有此意。”阮明羽不过想让黎静珊散散心,被她如此一提,心中一动,去考察一番也是不错。
而与孟姝商量此事时,孟姝正与钺城工匠研究技艺,整日不畏酷暑地泡在铸铁房里,听说他们的行程,只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淡定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路上小心。”
行程订下,两人翌日就出发赶往西陵。
马车往西南方向而去,越往前走,越是看到黎静玦口中形容的莽莽青山,满目翠色。路过集市时,也偶尔能看到服饰奇特的异族山民,带着清澈好奇眼神看他们这些外来之客。
西陵郡府,就在这样的莽莽大山脚下,背靠十万大山,南临沧浪河。因为建郡较早,如今已经形成了夷汉杂居的西部边陲大镇。而在往西边去近百里,才到近年来新开发的郡县、黎静玦所在的辖地——茂县。而镇远将军楚天阔的守备军营,也是设在那里。
此处西陵府,对于阮黎夫妇而言,是故地重游了。只是当年黎静珊入西陵府时,正巧碰上瘟疫横行。她一到本地,立刻指点楚天阔整顿府务,隔离抗疫。而阮明羽千里追寻过来,却只能与黎静珊在救护所隔着一道栅栏互诉衷肠。两人都没能好好的了解这个边陲大镇。
此次重来,二人倒像第一次踏足一般,满是新奇。
西陵府依然以汉人居多,热闹繁华也不亚于内地重镇,只是多了些少数民族风情的物品。而那些雪白闪亮的银器,针法奇特、图案新颖的织锦,山藤树根制作的工艺品等玩意儿,则是黎静珊的心头好。
阮明羽跟在她身后,两手提满了物品,无奈笑道,“你是想把半个集市都搬回家去吗?咱们可只乘了一辆马车过来呀。”
“谁说我要带回京城了?”黎静珊回头笑道,“我真正的想法是,阮大掌柜在这里修个房子,给我安放这些艺术精品呢。”
“哟,我家娘子好大的口气,这是要……”阮明羽调侃的话说了一半,突然醒悟过来,“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开分店后,把这些物件儿用于店里的装饰呀!”
黎静珊点头,“其实这里的银器工艺发展成熟,而当地人也有佩戴银饰品的传统。竞宝阁在这里拓展业务,不失为一条良策。”
阮明羽一路行来,也在暗暗考察。只是心中还没定策。如今再次听黎静珊提起,更是心动几分,他揽着黎静珊的细腰笑道,“不若咱们在这里开个店,将来送给咱们儿子,做出生礼物,可好?”
“你,你怎么知道他、他会在这里……?”黎静珊被他的气息喷得脸都红了。
阮明羽无辜笑道,“所以咱们要努力啊。”
黎静珊瞥了眼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窘得无所适从,挣脱了阮明羽的“魔爪”,走到边上的摊点,假装看货品,不再理他。
“这位‘侬伊’好眼光,这可是你们汉人没有的首饰,喜欢就收一个吧。”
“侬伊”是夷族对娘子的称呼。黎静珊定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夷人的首饰摊前,那摊主也是夷人服饰,用生硬的汉话介绍道:“这些首饰都是咱们祖传的手艺,你们那边看不到的。”
黎静珊眼前一亮,见到简陋的长条案上摆着的,竟是各色金银打造的饰品。大多数呈暗红色,少数有深蓝色的。
“彩金?!”黎静珊几乎托脱口而出。
那年轻的摊主憨厚笑道,“正是呢,彩色的金子。侬伊喜欢,就挑几个。镯子项圈都很好看的。”
“这些饰品是您自己做的吗?”黎静珊急切问道。
摊主连连摆手,“咱可不会呢,咱还没入门呢。这是咱们寨子里的‘萨严’打造的。可都是传了好多年的手艺呢。”
“萨严”是寨子里对手艺人的尊称,在寨子里帝位尊崇,连村长也要给几分面子。
“你们的寨子哪里?”黎静珊目光灼灼的看他,突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嘿嘿,咱们的寨子啊,可远着呢。”那夷族摊主回身朝那茫茫苍苍的十万大山一指,“就在那里边。”
“是茂县吗?您能带我们去您寨子里吗?”黎静珊似抓住一丝胜利的曙光。
“还要进去呢。”年轻的夷人小伙子摇头笑道,“里面啊,树木像天那么高,山涧向海那么深。你们汉人啊,是走不到那里的。”
“您摊点上的饰品,我们都买下了。”
站在黎静珊身后的阮明羽突然出声道,“若是您寨子里还有,这样的饰品,我们也都买下来。这样,咱们能跟您回寨子去取货了吗?”
那夷人摊主长大了嘴巴,踌躇着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阮明羽把一锭十两的官银摆在长案上,“这是定金。你看看够了吗?”
那满桌子的首饰都是小件物品,最多不过五六两纹银。那摊主看着那锭银子,眼神挣扎良久,终于拿起那锭银子,犹豫道,“二位客人既然有诚意,我可以带你们去寨子里瞧瞧。但是‘萨严’们是否愿意见你们,我可不敢说。”
“没关系,没关系。您只要带我们进去,我们自会向他求助。”黎静珊雀跃应道。
事情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当黎静珊和阮明羽随那年轻摊主——兰科,走在莽莽山林时,他们终于体验到了黎静玦曾给他们描述过的西疆景色:遮天蔽日的大树,粗如手臂的古藤,垂绦如丝絮的树萝,有毒的五毒的各种奇花异草,更别提那些随时出没、随处可见的蛇虫毒物……
兰科走在前面,用砍刀给他们开出一条路。
“二位客官有所不知,这里的植物生长极快,几日没人走啊,那些草木爬藤就全把路盖满了。”兰科把砍倒的断藤扒拉到一边,“多少年来,咱们进山出山啊,都要找人带路的。哎——别动!那树汁有毒!”
阮明羽从来没有走过这样靠砍刀开出来的山里小路,一路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极其艰难。
“我敢保证,”阮明羽靠着一棵大树,气喘吁吁道,“你们家阿玦……一定没走过这样的路,也没进去过那个寨子。”
黎静珊也走得颇为吃力,她想起自己在当年在现代时,去地质考察,这样的深山密林也是钻过的,却没有感到如此力不从心,不由得感叹,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体能也跟着退化呢。
兰科停下来,让他们俩喘口气,笑呵呵道,“咱们寨子啊,还算是靠近山外的。不过确实没什么外人进来过。也就是早几年,有几个当兵的和茂县的地方官,在货郎的带领下,进来过几次。”
兰科把腰间的水葫芦递过去给阮明羽,“也就是在那官老爷的劝说下,咱们寨子里才有人出了深林,进到茂县城里做些小买卖。我啊,也是第一次去西陵城。”说起这个,兰科无比自豪,“我也许是咱们寨子里,走得最远的人了。”
黎静珊心念微动,问道,“你说的官老爷,是姓什么的?”
“姓李,还是姓黎?”
兰科的汉话说得一般,自己也弄不清楚这姓氏,只得拍着胸脯保证道,“那个当兵的是姓楚,我知道!他好像还是个将军。对了,那个年轻的官老爷当年是茂县的父母官!就是有他的保证,我们才敢走出深山的。”
黎静珊明白了。含笑斜睨向阮明羽:谁说我弟弟没有来过这里?
阮明羽被呛了一下,干笑着把水葫芦递给黎静珊,“来,喝水,喝水。”
他转头对兰科笑道,“那可真是缘分了。这位,就是那官老爷的姐姐!”
兰科又惊又喜,“哎呀真的?太好了,李官人是咱们寨子的贵客了。你既是他姐姐,族长一定不会怪我擅自带你进寨了。”
想了想又笑道,“说不定,‘萨严’也会同意跟你们见面呢。”
到达寨子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听说兰科带了外人进寨子,满寨的人都拥到做议事厅的寨子中央的塔楼前围观。再听说他们竟然是那位黎老爷的姐姐和姐夫,那好奇的眼神里少了警惕,而只剩下友善。
黎静珊和阮明羽拿出从山外带来的食盐、蜡烛火油等山里奇缺的物品,分给众人后,寨子里人们看他们的眼光,简直就像见到自己的亲人。
黎静珊在心里暗叹,难怪阿玦常说,山里人淳朴,果真如此呢。
族长听说黎静珊想要见‘萨严’,沉吟道,“其他的倒是没问题。但你要找的那个唯一会炼制彩色金子的老萨严,脾气古怪之极。我只能帮你传话,至于他见不见你,我也说不好。”
黎静珊和阮明羽从兰科那里得知,寨子中对拥有手艺的工匠极其尊敬,其受人推崇程度,有的甚至高于族长。而且,有本事的人通常有几分脾气,因此听族长如此说,两人也不见怪,只请他帮忙通报。
果然不一会儿,族长面带难色地回来了,“那满多同意见你们了,只是,他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