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也不必逞强,此事上听我的!”阮夫人拍了黎静珊的手,不容置疑道。
黎静珊的眼里又显出惊慌的神色。阮夫人见了,知道她又误会了,忙拥着道,“你身子不好,就不折腾你了。我这几日就住在摘星苑里,也好看顾你。阿羽他一个大男人,再怎么上心,哪里懂咱们女人啊。”
黎静珊真正放松了身子,软在阮夫人怀里,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娘,多谢您……”
长久以来,一直筑黎静珊心中的藩篱轰然倒塌,她终于阮夫人无边的善意里,找到归属感。阮夫人抱着她,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末了欣慰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阮明羽掀着门帘进来,“娘,您是要搬家吗,怎么带这么多……”
“嘘。”
话没说完就被阮夫人抬手拦下了,“别大声儿,她刚睡着了。”
阮夫人把黎静珊小心扶着躺好,给她掖好被子,才拉着儿子走到外间。她脸色平淡,语气却不善,“为何这么大的事,直到现在才跟我说?你是不把你媳妇当回事呢,还是不担心你的子嗣呢?”
“娘!我怎敢!”阮明羽叫屈,“是阿珊说不敢惊动你们。她怕……”他小心地看了眼母亲,低声道,“她怕你们怪她。”
“阿珊是新妇,有这种顾虑可以理解。”阮夫人厉了神色,“你当了我们这么多年儿子,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她见阮明羽还要辩解,沉声道,“你以为自己能照顾好她。那我问你,给她熬汤补身子的鸡,是用老母鸡好,还是用嫩鸡好?熬几个时辰合适?放什么药材补身?红糖姜水要怎么配?”
她看着阮明羽瞠目结舌,满脸惊愕,用那保养得溜光水滑的纤长手指戳了下阮明羽的脑门,道:“哼,连个有经验的厨娘婆子都不会回主宅里借,还自诩怎么会疼媳妇!”
阮明羽被母亲训得没了脾气,低头讪讪道:“是,是孩儿思虑不周,任娘亲责罚。”
其实不是他不想回去求助。而是黎静珊当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背负这巨大的负罪感,怕极了会遭婆家嫌弃,只求极力隐瞒。在她极不稳定的状态下,阮明羽只得屈服了。若非他让阮书悄悄回老宅里那老山参,被阮夫人发觉,这事还就这样被他们瞒过去了。
然而此时,他却心服口服地任由母亲责骂,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若是这次黎静珊的身子留下什么隐患,则如这次意外一样,终身懊悔莫及。
阮夫人此时见儿子如此乖乖服软,也不再为难他,只吩咐他进去守着黎静珊,自己跟玛瑙和从主宅带过来的嬷嬷到客房去研究菜谱去了。
----
待黎静珊再次醒来,睁眼就闻到了鸡汤的甜香。
“醒啦?”阮明羽端着一盅热汤,笑眯眯地看着她,“母亲亲自盯着人熬的,算着时间,刚做好不久,等你醒来喝正合适。”
“母亲亲自熬的?”黎静珊忙撑起身子,只觉受宠若惊。
阮明羽伺候她盥洗了手脸,把鸡汤端给她,“知道不易,就别辜负了她一番苦功。趁热喝了吧。”
黎静珊忙接过,老老实实地喝了干净。
原本黎静珊心情抑郁,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按捺着灌下一碗碗汤药,只几日时间,连下巴都熬尖了。此时阮明羽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接过碗继续笑道,“母亲和刘嬷嬷已经给你制定了一个食谱出来,早上的蛋羹、中午的鸡汤、晚上的燕窝,每天三顿都不落下,零食还安排了桂圆红枣糕、阿胶炖乳鸽……还有好多,我都记不住了。”
黎静珊看着阮明羽屈这手指一样样数下来,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多……”
阮明羽笑叹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养不胖你了。跟我娘比起来,我就是个蹩脚的饲养员。”
“……”黎静珊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苗条的身材,在脑中快速勾勒一个圆润丰满、如皮球身材般的自己,不禁哭笑不得。难道每个人都已把她养胖为目标吗?
阮明羽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坐在床边搂着她道,“大夫也说,你如今太瘦了,而且此次伤了身子,是要好好调养一番,否则以后难怀子嗣。”
黎静珊在那温暖熟悉的怀抱里,完全放松下来,微笑着道,“好好,都听你的,只是将来你别嫌弃我胖得像头猪就是了。”
阮明羽见她甚至有心情调笑两句,知道她终于走出阴霾,心下也是一松,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不会,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玲珑娇俏的美娇娥。”
自此,黎静珊安心在摘星苑里修养。白日里阮明羽回店里管事的时候,阮夫人就过来陪她闲话,专门捡些阮家三兄弟小时候的趣事说与她听,逗她开心。偶尔说起阮明羽的糗事,待那当事人回到家来,婆媳俩还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黎静玦也时常在下差后,过来探望姊姊。顺路带上她爱吃的小吃零食,只是为了多哄她吃几口。
等黎静珊身体好转后,阮明飞的夫人杨氏和阮明晔刚过门的夫人李婉茹,也结伴过来摘星苑探望她。一派妯娌和睦的景象。
这段日子,是黎静珊过得最舒适惬意的日子,可算是世间安稳,岁月静好了。也终于在苍白的脸上见了些血色,有了点圆润的影子。
夜里,黎静珊躺在阮明羽怀中,低声感叹道,“阿羽,这些日子我得到的温暖,足够我报答一辈子。”
“傻子,”阮明羽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他们对你好,不是要你报答的。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黎静珊呢喃着这温暖的词汇,打了个哈欠,满足的睡去,心中无比安宁。
----
如此过了一个月,已是到了九月底。黎静珊已经大好,正打算过了九月就回宫里当差。
“你就是个劳碌的命,”阮明羽不满地道,“身子才养好一点,就忙不迭地挣命去了。”他捏了捏稍微鼓起一点儿的黎静珊的脸颊,“宫廷挖到你这匠师,真是赚大发了。”
黎静珊笑笑,“又荒废了一个多月,再不开始,那国礼真的要栽在我手上了。”
阮明羽拈了一颗阿胶蜜枣送到黎静珊嘴里,“那可先说好,如今这点膘可是我娘和我合力,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若是再熬掉了,我就要想法子疏通六部,把你从宫里摘出来!”
黎静珊嘴里塞了可枣,说不得话,只好一个劲点头。
正当口上,黎静玦从月门那儿转过来,奔得满头大汗地进来,见他二人都在,生生顿住了脚步,挤出满脸不自然的笑,“姐姐,姐夫,你们这么好兴致,都在这院里晒太阳啊。”
说着想起什么,把手上的食盒放到亭子的石桌上,“这是给你们带的芝麻糖,含香楼里刚出炉的。上次姊姊说起,我今日顺道去买了来。”
果然是黎静珊爱吃的,她打开盒子先拿一块送进阮明羽的嘴里,才拿了自己的,正放进嘴里,却见黎静玦在跟阮明羽眉来眼去的打眼神。
“你们这是干什么?”黎静珊奇怪地看他。
“啊,没什么……”黎静玦一惊,忙应道:“就是,呃,上次姐夫说……”眼睛还往阮明羽瞟去。
“上次阿玦问我些在茂县开设分店的事宜,我还没来得及与他细说呢,”阮明羽自然地接过话头,“要不你去书房等我,这就到午歇的时辰了,我送你姊姊回房就过去?”
黎静玦连连点头。
黎静珊叼着那芝麻糖,含糊应道,“既然你们有事商谈,就不必管我了。再待会子我自会回房去。”
“那你坐一会儿就回去。别睡过了时辰,傍晚起来又影响胃口。”阮明羽温柔交代了两句,才引黎静玦往书房去了。
黎静玦应了一声,临过去前把那芝麻糖抓了一把出来,又把食盒盖上,对黎静珊坏笑道,“既然要午歇了,别吃太多糖,待会儿该睡不着了。还有,别傍晚起来影响了胃口。”
说罢跳着躲开黎静珊丢过来的果核,却没能躲开阮明羽眼疾手快的“摘星手”,被扭着耳朵往前走,“你姊姊也是你能教训得了的?我可以说,你不能说,明白?”
“……哎哟,疼疼,我知错了,姐夫您轻点儿。”
黎静珊看着他俩嘻嘻哈哈地进了书房,又坐了片刻,慢慢把那食盒收好了,起身轻悄地往书房走去。
她走到窗边,竖起耳朵,果然听到里面两个男人的话语声。
“……亏得我想起当年谢叔叔与父亲的关系,去信问他,竟然真的保留着当年父亲设计金佛的草图。”
黎静珊的眼神微凝。是啊,怎地忘了谢白梓!他与父亲当年情同莫逆,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谢白梓?”阮明羽皱了皱眉,“你们没惊动岳母大人吧?”
黎静珊心里一暖。阮明羽任何时候,都是以她的考虑为先。
“你放心。我仔细交代过了。谢叔叔也有分寸。”黎静玦看着面前的图纸,为难道,“只是这些图纸我不甚熟悉,你看……”
“别去烦你姊姊。我明日找店里的老工匠……”阮明羽卷起桌面上的图纸,正要收拾,却见黎静珊推门而入。
“店里的老工匠,怎能有我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