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皇家围场离京城不过三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也能将消息送到。
即便事发后皇帝下令封口,但,纸包不住火,也就一两日的功夫,这个坏消息已经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上层圈子流传开来了。
江传芳距离这个圈子还远着,但,凭着这一世努力长袖善舞的本事,还是要比绝大多数人要更快得到消息。
但,听到时他骇了一大跳,不禁怀疑起自己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来!
毕竟,他前世的记忆里压根没有皇帝遇刺这件事……
等等!
或许,前世确实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只是当时的他地位太低,不足以接触到这等消息,就像现在还每天傻乐着出去跟其他官家夫人吃茶的他娘一样不知情。
“怪不得,之前见着陛下身体虽有点虚,可也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怎么冬月里就突然没了?敢情是因为秋狩遇刺,病上添伤,寿数有损,只对外瞒得严实罢了……”
江传芳恍然大悟,同时心中一阵后怕。
上一世秋狩时,简王都快过四七了,这事自然不是他干的。那么,幕后主使多半就是后来的得胜者安王了,也不排除是安王黄雀在后。
而他因为病急乱投医,居然送了封匿名信去给简王告密,意图借九皇子投诚,这事要是被安王知道了,肯定要糟!
除非,他这临阵反水能反得更彻底些!
只是,前世简王那么容易就落败,万一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动真格地反水,只怕真要被安王清算!
江传芳陷入将决定他前程的两难抉择中,浑然不知,自己的妻子郑氏今日若无其事打着探望偶感风寒母亲的借口回了郑府,并哭哭啼啼跟爹娘诉苦。
郑父郑母一开始还以为,女儿垮着张脸回娘家是跟公婆闹不快,亦或是女婿的病始终不见好转,结果一听,不得了!
郑父吓得坐不住,当即就要备马去行宫找亲爹求助。
郑老尚书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身体还算康健,这次也跟着去了秋狩,京中只留了文弱年迈的礼部尚书和亟需清点各地秋税账目的户部尚书没去。
郑母动作却很快,一把拉住他:“急什么?女儿话都没说完呢,你要报信也得听个全乎啊!再说,围场离京城好几日车程呢,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想效仿那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也不怕到了地方一头栽倒起不来!”
她一边数落丈夫,一边快手快脚将房门合上,又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何况,今儿消息都传开了。”她往头顶指了指,意味深长道,“那事儿要是真的,咱们头顶上很快就要换新天了。这点小事,又有什么打紧的?”
郑父又被吓了一跳,脸色难看:“你,你是说,咱们就——”
郑母仿佛凭着夫妻多年的默契,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果断点头,又小声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别跟我说,你就甘心这辈子被你几个兄弟都压在头上!大房也就罢了,二房——”
见父母撇开自己小声嘀嘀咕咕,说着一些半露不露的难懂话,郑氏震惊了。
反倒是郑母劝完郑父,又回过来劝了她一通,大意就是,非常时候要行非常之事,为了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需要睁只眼闭只眼。
郑氏这才知晓皇帝秋狩遇刺、正在行宫养伤的消息,心中一团乱麻。
本以为,江传芳干了件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蠢事,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他竟是文武百官眼光最毒辣的那个!
只是,即便以后能跟着新帝鸡犬升天,他那张脸……
郑氏从不否认自己看上江传芳才华的同时,也看中了他那张貌若好女的脸。
且不说那张脸若好不起来还能不能照常做官,即便是坐上阁老的高位,她难道真能捏着鼻子看几十年的鬼脸?
回家路上,在爹娘远离了身边的前提下,她忽然从郁郁寡欢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同时理智回笼。
不对!
虽说爹娘信誓旦旦说陛下龙体本就有恙,这次又添新伤,据说这伤还不轻,肯定命不久矣。可,陛下到底还活着,谁就能料的准最后的赢家呢?
万一江传芳站错了队,郑家还能摆脱干系,可她这个江家妇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只怕,爹娘劝她先忍耐一二、富贵险中求,说的不是让她为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冒险,而是为了娘家的荣华富贵去冒险?
郑氏心头发寒,忙掀起一角车帘,对陪嫁婢女说:“小喜,你帮我去送封信。”
可等她说完,小喜却用古怪的表情看过来,慢慢道:“姑娘不可,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郑氏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却想不出破解之法。
连陪嫁婢女都一心向着娘家,即便真能送信给祖父,后者会不会也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而选择牺牲她一个外嫁孙女?
她该怎么办?
郑氏宛如困兽之际,京城中也有一人落入了类似的困境。
柳侯捏着薄薄信纸的手在发抖,富贵团花暗色锦袍之下的腿也正发出频率很小的颤动,眼神更是飘忽不定,时而闪烁一下,一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跟他多年的长随忍不住问:“侯爷,信里这是说了什么?怎么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莫不是老夫人又提了什么古怪要求?总不能是让二公子、三公子他们都回安平府伺候她老人家吧?”
柳侯摆摆手,欲言又止,只将信纸递了过去。
长随看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丫头简直胆大包天!这种事,岂是她一个小小丫鬟能胡乱臆测的?老夫人竟还由着她胡闹!”
抱怨过后,又压低声音,“侯爷怎么想?咱们可要将消息送出去?外头都说陛下只怕要不好了,皇位还不知鹿死谁手。咱们各不相帮也就沾不上事,可要是掺和进去,就怕真要粉身碎骨啊!”
柳侯纠结的也正是这个点。
他不明白,怎么老娘之前几次三番吓唬他,不让他掺和进争储一事,这个节骨眼上却让他跳火坑!
但,窝囊的他还是比较孝顺的,听老娘话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心头天平渐渐倾斜。
柳侯完全没怀疑过,这封信竟完全出自云彩一人之手,老夫人压根不知情,只是云彩怕支使不动这位侯爷,所以才在信中玩弄了一点文字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