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卫城强烈怀疑，今天这场围猎，很可能是某位或某几位皇子打算借此清除异己，顺便给竞争对手栽赃的把戏。

　　但，在皇帝被人抬着送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果然还是不够脏，不够狠毒，居然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也可能是猎手的猎物之一。

　　几个亲兵也被吓懵了，偷偷来问他。

　　“将军，咱们是不是摊上大事了啊？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些人该不会要被那个吧？”发话的家伙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另一个家伙胆子更大：“刚刚咱们听到的风声，该不会就是——”

　　他言下之意就是，也许他们刚才错过了营救皇帝立功的好机会。

　　但，不等其他人唉声叹气，就被划脖子那个反驳。

　　“做什么美梦呢？咱们当时就那么几个人，还都挂了点彩，还得护着九殿下。就算真是你说的那样，恐怕过去了没用，说不定只会被一锅端。到时候，大功没立成，这小功怕是也要丢了，两头落空！”

　　“这倒也是。”

　　卫城心中苦笑连连，却还要安慰众人：“眼下局势不明，咱们都谨慎些，少说多看便是。总归咱们问心无愧，又并非禁卫军的一员，想来就算上头要追责，只要……应该不会太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现在就是那群小鱼小虾，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顺带烤成死鱼干。要是真落到那样的下场，等他变了鬼，肯定要飘回辽东去找严总兵“算账”！

　　亲兵们不知道上司的心理活动，却都重新打起精神。

　　是了，他们又不是禁卫军，本来就不负责保护皇帝和皇子公主大臣们，只是因为卫将军得了陛下青眼，才能有机会跟过来长见识罢了。就算陛下运气不好，出点什么事，那也该是禁卫军统领的责任，关他们啥事？

　　不料，刚这么自我安慰过没多久，突然横空落下一道旨意。

　　卫城莫名其妙变成了禁卫军副统领。

　　“——钦此。卫副统领，快谢了恩去配合王统领调度人手吧，外头都忙成一锅粥了。”手捧黄绢的内侍冲他微微一笑，语气里透出几分随和。

　　上次卫城被召进宫陪下棋，也是这位内侍来传的旨。

　　饶是卫城想不明白这通旨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晓得，此时的猎场就是一趟浑水，自己最好别打探太多，只得带着一脸狐疑接旨谢恩，准备老老实实去干活。

　　倒是内侍主动透露了点消息。

　　原来，被他顶替了的禁卫军副统领朱林本人，居然在一个时辰前不幸死于逆贼之手，也就是在皇帝遇刺那会儿的事。

　　只是，卫城在内侍平静的叙述中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不等他细思，就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去配合新上峰，也就是禁卫军老大贾统领，去负责调度禁卫军中的一半人马。

　　因为皇帝皇子接连遇险，显然出了内鬼，他们此刻的任务便是尽可能将营地围得跟铁桶般密不透风，保护皇帝等人的安全，以及追捕刺客。

　　贾大统领负责后者，顺便带人加强猎场外围防护，卫城这个临时上任的副统领则负责守护内圈的营地。

　　好在皇帝许他带了这群来自宁远军的亲兵前来，他又在宁远军积累了不少统领兵卒的经验，加上如今猎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普通兵卒们不敢作妖，即便作为紧急空降的二把手，卫城调度起底下陌生士兵也不算太难。

　　唯一的小小苦恼，大约就是来自亲兵们的殷切担忧。

　　“将军，您以后难道就要留在京城做这劳什子副统领了吗？不跟我们一起回辽东了？”

　　“之前还说咱们不属于禁卫军，不会被追责呢。现在倒好，咱们好好的，将军却陷进去了。唉，要是抓不住刺客，还能算是贾统领的锅。可要是再跳出来个什么刺客搞事，将军您怕是要倒霉啊！”

　　“将军，这副统领是几品官啊？您这算是升官了还是咋地？我听人说，贾统领也才从二品……”

　　卫城哭笑不得地谢过他们的关心，不大有底气地说：“大约只是因为朱副统领突然出事，一时间无人可用，才会临时提拔于我。等到平安回京，应该就能卸任了。”

　　禁卫军算是帝王私军，平日里只承担护卫帝王、皇宫乃至皇城的职责。此番帝王出行秋狩，他们自然也要跟出来一批，再留一批人保证京城安全。

　　贾大统领之下至少有两个副手，其中一个副手朱副统领没了，另一个副手此时则留守京城。

　　卫城很有自知之明，即便皇帝曾经表现出过对他的些微亲近，此刻甚至还特地提拔了他，依旧不能代表什么。

　　要是他方才凑巧救了皇帝本人，而非九皇子，这封圣旨上的诚意还能多一点。

　　卫城就抱着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泰然自若地当起了心目中的临时副统领，并没表现出战战兢兢的姿态，也没因为很可能要留京调任而对营地内的京官们露出友好的笑脸，对上个别偷懒耍滑的士卒更是铁面无情，直接军法处置。

　　最大的营帐内。

　　皇帝听罢头号心腹蒋阁老的低声汇报，轻哼一声。

　　“老三也是个蠢的！就他占着地利之便，还能险些被其他人算计了去！”

　　蒋阁老默然，没有接腔评价皇子的意思。

　　毕竟，他对面前这位帝王还算了解，也听得出来，对方的嫌弃口吻里并非纯粹的鄙夷，甚至还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似乎在嫌弃简王老太实，没利用自己留在京城养病、而其他几个成年兄弟都在封地的机会做手脚。

　　问题是，简王要是真做了什么，陛下您此时就要换一种态度了吧？

　　而简王回京后，王府诸人、甚至于他的封地种种都被严密监控，几乎是以一种透明姿态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除了那日收到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后有所动作，都表现得格外安分。结合今日猎场之事留下的蛛丝马迹，基本上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蒋阁老用余光偷觑着皇帝面色，很快将话题转到新任禁卫军副统领的表现上来。

　　“这个卫城果然有几分本事，杀鸡儆猴和刚柔并济一起用，短短一个时辰就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陛下果然眼光极佳，只是，这等人才若调回京城，宁远军那边恐怕要失去一员大将。”

　　皇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