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云巧下意识觉得不妥，放轻了声音。

　　卫城深深看了人群中那两个不起眼的家伙几眼，这才若无其事挪开视线，落回云巧身上，冲她摇摇头，只道没什么，又给她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云巧立刻明白过来，这事不便在外头说，尤其他们现在还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大堂里。于是话锋一转，只拉着卫城说桌上的菜如何如何好吃。

　　二人很有默契地加快速度，将面前佳肴解决掉，露出疲倦神色，顺势回了客栈。

　　进房后，卫城才咬着耳朵对她说出实情。

　　“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是北胡人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挨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喷撒在耳边，那层微不可查的细小绒毛立刻被激得战栗起来，连带着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

　　不只是因为这样的亲密接触，也是因为他话中之意。

　　“北胡人？”

　　云巧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自己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用气声说：“北胡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们怎么敢？”

　　北胡和大燕两国对峙多年，前者三不五时就要南下打草谷，关系肯定好不起来，故而，后者不愿意开放边境互市，让前者收益。不料，就因为这事，六年前两国闹得特别僵，北胡一怒之下又来攻打，大燕损失惨重，那次之后，朝廷只能捏着鼻子答应重新开放互市。

　　但，这互市也仅限于边境城镇里圈定的地方，也就是榷场，两国商人都要持两国盖章认证后的文书才能到这里进行交易，决不可能出现北胡商人跑到位于中原腹地的乐州府来做买卖这种事！

　　除非，那是个会说北胡话的大燕人，否则，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是个居心叵测的探子！

　　云巧不懂行军打仗那些事，但，她知道，乐州城离边关足有上千里远，一想到敌国探子可能偷偷摸摸溜进来，不知道要干什么坏事，她就一阵头皮发麻。

　　卫城想得比她更深，一开始对霍连来意的猜测也自动进行调整。

　　他神色沉沉：“如果真的是北胡人的探子，只怕，世道又要不太平了。”

　　见云巧坐立不安，他忙敛起担忧神色，拉着她坐下，顺道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故作轻松地安慰。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事自有上头的人去处理，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北胡再强大，也很难打到这儿来。他们最多就是盯上了什么人什么东西，过来打探一二罢了。”

　　云巧握着温热的茶杯，缓缓吐出一口气：“也是。”

　　前世，在她印象中，乐州城并没发生什么大事。至少，没传到她耳朵里。但，这并不代表真的没发生，也可能是消息被按下去罢了。

　　敌国探子突然出现在城里，当地主官肯定不好大肆宣扬，免得走漏风声，把人放跑了，还搞得百姓们惶恐不安。

　　卫城的说法倒是可能性很大，探子们鬼鬼祟祟地来办一件事，最后要么跑掉了，要么被私下抓住解决了。反正没造成大的负面影响，不然，当时不至于那么风平浪静。

　　冷静下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那人当时说的什么？卫大哥，你听得懂对吧？哎呀，我们当时是不是应该马上去报官啊？现在隔了这么久，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早知道，刚刚就该——”

　　云巧莫名觉得，刚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旁边，卫城说不定直接从窗台跳下去追人了。当时，他那样子就很跃跃欲试。

　　她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深感自己拖了后腿。

　　卫城挤出来安慰她的微笑立刻多了两分真心。

　　“别瞎说！就算刚刚你不在，我也不会直接莽上去的。万一打草惊蛇，反而不好。他们当时也没说啥，应该是被踩了脚，抱怨了一句而已。”

　　见她不大信的样子，他挑了挑眉，起身开门唤来小二，要了份纸笔进来，很快提笔刷刷画下两张画像，又写了封没头没尾的短信，言简意赅说了这两人疑似北胡人一事。

　　云巧也是学过画的，虽然自己画得马马虎虎，距离精湛隔着十万八千里远，但赏鉴的能力还算合格。

　　卫城这画功看着比她还要略逊一筹，线条不够流畅，看不出粗细轻重的变化，就像刚开蒙学画的小儿一般。但，画像上的人眉眼间居然颇具神韵。

　　她来不及惊讶卫城还有这本事，立马指着其中一人说：“这个人，我刚刚看到了，就在楼下。说话的就是他吗？”

　　卫城摇头，放下笔，手指点了点另外一个五官更粗犷的男人。

　　“是这个。当时被踩到脚的应该就是他，估计没反应过来，说了句不大中听的骂人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同伴就不让他往下说，两人就走了。”

　　云巧皱了皱眉，愈发坚信这两人是探子了。

　　不是的话，干嘛鬼鬼祟祟的，还生怕人知道自己会说北胡话？

　　卫城吹了吹纸上墨迹，确认已经干了，便将画像卷起，跟云巧说了一声，让她闩好门，自己便下楼去了。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在客栈外不远处找了个小乞丐，用十文钱的酬劳，让其将画像送往府衙。

　　施施然回来时，云巧还衣衫整齐坐在桌旁，手里抓着卫城给她防身的匕首，盯着破花盆的小香花发呆，警惕的眼神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褪去。

　　“怎么样？”

　　“送出去了，一切顺利。”

　　卫城扫了眼桌上放着的匕首，看出她还紧绷着，不免有些愧疚。本来想着带云巧来府城玩，让她开心开心，结果碰上这样的晦气事。

　　云巧听了却反过来安慰他：“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呢。你想想，乐州城里能有几个懂北胡话的大燕人？要不是你来了正好听到，官府还被蒙在鼓里呢，也不知道那两人会干出啥坏事。”

　　“这倒也是。”

　　与此同时，卫城的信和画像被送到府衙大门口的看守衙役手里。

　　“告密信？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衙役嘟囔着拆开信一看，立刻吓得瞪大眼睛，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府衙里头，急吼吼找知府大人禀告去了。

　　书房里的对话暂时中止。

　　知府大人接过这封告密信和画像，一目十行看罢，脸色不妙地走回访客跟前，毫不见外地递了过去。

　　“霍经历，你看这，这可真是说鬼鬼到，城里居然真有探子！”

　　霍连神色一肃，看清信上笔迹时，眼神忽然闪了闪，透出一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