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好看许多。

　　要知道，甭管是当年还是如今，卫城都鲜少这样热情地喊他“霍兄弟”，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客客气气地称呼官职，俨然十分生分。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忙没准就是卫城松口的前兆呢？

　　他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饮下一口：“卫兄只管说便是，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诿。”

　　卫城看了云巧一眼，从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内子早前跟苏记针线铺子有些生意上的往来，那店铺的东家、掌柜、伙计等人正巧又被卷入这桩案子，人有亲疏远近，难免想要说项一二。”

　　他将云巧卖络子花样贴补家用一事如实道出，又略提了提苏记在平民女眷中的好口碑，最后话锋一转。

　　“当然，事关重大，我们也不敢厚着脸皮替旁人开脱。若真有确凿证据证实他们通敌，那倒也罢了，若是没有，还想借霍兄弟之口，请刑司方面高抬贵手，免得殃及池鱼，损了许多平民女子的生计。”

　　霍连愣了下，俨然没想到卫城请他帮的忙会是这种事。

　　云巧适时开口，小心翼翼道：“霍大人，外头的大事我不懂，也不晓得她们是否真的有罪。这事要是太过为难，您只当今儿没听过便罢。卫大哥也是一片好意……”

　　霍连缓缓放下酒杯，有些失望地打断她的欲言又止。

　　“嫂子不必这样。这不是什么大事，官府查案本就应当秉公执法，回头我递个话便是，总不至于叫无辜之人受这牢狱之灾。”

　　卫城二人得了这话，自然感激不尽，齐齐举杯再敬霍连。

　　霍连虽然不甘，也只得暂时接受现实。

　　如果说，年少时被卫城比下去时是不服，甚至是淡淡的嫉妒，等到年长后，这些年想起当时种种，更多的却是怀念、以及遗憾。

　　跟卫城那帮孤儿出身的养子不同，霍连也算出自正儿八经的将门，父亲、祖父乃至曾祖辈都有人在军中，只是官职不高、门第不够显赫罢了。

　　有这层关系在，万老将军的急病仙逝、以及万系势力的失意，对霍家造成的影响不算太大，略蛰伏个两三年，包括他在内的霍家子弟也已经能独当一面替朝廷办事了。

　　但，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越多，霍连愈发觉得卫城、卫海这样的人难得，不单是因为他们武艺超群、侦查手段了得、擅长排兵布阵，也是因着他们那份心性。

　　这次的北胡细作事件，更让他意识到，要守好国门，并非只要兵马粮草便可，亦愈发想多挖几个可用之人回北疆。

　　春初南下之前还信心百倍，觉得自己能把卫城、卫海这两个大龄单身汉忽悠走，却不曾想，就在他忙活正经事的几个月里，这两人居然都不约而同红鸾星动，娶的娇妻在旁，便多了份牵绊，铁了心肠不肯挪窝！

　　一想到去卫海家给那傻大个探病时，对方说的“三哥去我就去，我听三哥的”，他就忍不住来气。

　　不过，往好处想，只要能拿下卫城，就相当于也解决了卫海，不必多费一番功夫。

　　霍连饮下杯中水酒，心里已然打定主意。

　　既然这卫城还有心忧国忧民，回头须得趁着在乐州的时候多去“骚扰”他几回，不要名分不要紧，让他多替朝廷办几件事，总能找到机会把人名正言顺弄回来。

　　再不济，还可以考虑从云巧身上下手。卫城都祭出要照顾妻儿老小的借口了，可见是个疼惜妻子的，这枕头风想必还能管点用。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霍连不再拐弯抹角试探卫城，只扮演着一个合格的东道主角色，关心二人明天具体什么时辰出发，回乡的土仪是否准备好了，云云。

　　前几日，二人城里城外到处跑，当了好几回“冤大头”，本地土产自然买了不少，大半都拉去集市上卖了，小半留着回头带回家送人。

　　除此之外，也在城里各商铺入手了不少新鲜玩意，主要是外地商人带过来、还没来得及传到永和县的那种。如时兴的花样子，新色的丝线，新鲜吃食，等等。

　　云鹏程想要的木匠工具买了，卫城本来想买个大套装，云巧不让，怕云鹏程坚持不下去，只选了个包含几样重要部件的小套装，足足便宜了一半。

　　云父云母“点名”要的清仓布料倒是没买着，大抵是时机不对，没碰上布行清货。云巧也不可能吝啬，便做主挑了几匹花色新颖的料子，不单爹娘小弟的，连带着云桃、毛干娘、赵婶子等人的份都算上了。

　　再就是那几麻袋的小香花，因为戴春燕突然被卷入案子，戴氏、苏记等铺子都关张了，云巧就没来得及出手，车里空间有限没法全部带上回家，索性送了一麻袋给金大娘。

　　云巧还给她支了个招，让她做些香包去外头卖。要是苏记、戴氏重新开张了，还能拿去她们跟前碰碰运气，总好过街头巷尾叫卖，亦或是让其他铺子压价。

　　今天下晌，金大娘已高高兴兴瘦了下来，还回了趟家，提了两条腊肉过来，十分热情地要送给云巧归家。

　　官府的告示内容已经传开，但，为免百姓惶恐，上头并未提到敌国细作，只说近来发现不少类似病患，后果严重，需要严防死守，令百姓不许喝生水、吃生食，尤其是鱼虾肉类，云云。

　　金大娘送腊肉时，还有些遗憾地说，她做的一手好腊鱼，在街坊邻居里出了名的，一点也不腥，比腊肉还香。只可惜，出了这告示，她也有点慌，不敢拿来送人，生怕云巧吃坏了肚子。

　　她还主动提起厨娘家的事，说是昨天后者独子跟人去河边玩，捉鱼摸虾，又跑跑跳跳，热出一身汗来，贪凉就喝了几口河水，回到半路就开始闹病，上吐下泻，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亏得及时找了大夫，不然，说不定得准备棺材板了。就是吃了药，今天也还十分虚弱，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容易吐。

　　因有这一典型事例，且正好发生在眼前，附近街巷的人家听了官府下令，竟破天荒地没人抱怨此举会浪费他们的柴火、官府不体恤下情。

　　当然，还是有极少数人私下嘀咕，说中元节刚过，指不定是有小鬼贪玩滞留人间，城外的野河不干净，那小儿是中了邪，云云。

　　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官府的，主要是，他们确实见过好些皮肤、眼珠子变黄，还时不时腹痛的病患，他们的亲戚朋友中可能就有一二人如此。

　　后者晓得自己是闹了虫病，吓得不行，都赶紧跑去各大医馆排队看诊了。又听闻有针对平民百姓的义诊，看诊不收钱，药费还打折，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埋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