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等卫城回来吃中饭,确认了早上的猜想后,云巧愈发忐忑。
她这人没野心,不然也不会绞尽脑汁把江家那桩婚事给搅黄了。
她也实在不喜欢上辈子被困在江家后宅的无趣生活,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规矩,动辄得咎,连种几株菜、养几只鸡鸭都要遭人鄙夷,更别提随心所欲过日子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嫁个老实汉子,踏踏实实共度余生也就罢了。
即便钱财方面不够富裕,好歹衣食温饱无忧,永和县一带又远离边境,接下来二十年里都不会发生大灾荒,做个小老百姓也没啥不好的。
但,敌国探子一事忽然让她意识到,其实外头世道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和平。
她记忆中的那十年没有发生大事,可能是因为,她没机会知道发生过什么罢了。
州府县乃至一个小村子,里面的百姓得了某种不致死的病症,后果不如普通瘟疫严重,传播性也不及瘟疫厉害,就很难引起上头重视。
后面那几年,她都住在京城,天子脚下繁华富庶,百姓安享太平,地方上的小小病症不大可能传到那里去,她一个普通文官的家眷就更不可能听说了。
至于她死后的那十年,江传芳被贬到外地去做官,他又是个不够精明强干、更喜欢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他发现不了民间的异状也不出奇。
一想到,京城之外各地百姓都被这病症祸害了个遍,京城的文武百官和皇帝还一无所知,等到需要征兵打仗时才发现无人可用,云巧竟莫名蹦出个猜想来。
前世若也是这样的光景,该不会,江传芳翘辫子后没多久,大燕就亡了吧?
二十年时间,足够让一代骁勇善战的将士步入中老年,而年青一代若后继无人,北胡再挥师南下,岂不是轻轻松松行窃国之举?
之前她还觉得,活个二十年也就差不多够本了,反正没儿没女的(当时她还以为卫城有隐疾)。现在嘛,误会既然已经解开,她不免也存着些儿孙满堂的美好愿景,总不能只顾着自己,不管子孙死活。
吃过午饭,云巧剔去不能说的,变着法子把这层担心道出。
卫城深以为然,对某些不干人事、反倒勾结外敌卖国的官吏深恶痛绝,数日前跟贺伯安对酌时的热血情怀再度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看了云巧一眼,踯躅了下,才缓缓说出慰藉之语。
“好在发现及时,时日尚短,应该不至于酿出太大惨祸。”
为了转移云巧注意力,卫城又将今天在库房里发现的确凿罪证细细道出。
原来,他一开始怀疑的鱼干本身问题并不大。
毕竟,鱼肉被晒干、烘干之后,里头藏着的若虫多半也就跟着死了,再拿去烹煮加热一回,就更不可能吃出问题。
但,靠着秦老大夫友情提供的放大镜片,他们意外发现,鱼干表面的不起眼粉尘里竟“另有玄机”,除鱼干外的其他货物,如菜干、肉脯、酱菜等,里头也或多或少沾点。
这“玄机”不是旁物,正是晒干后磨成粉的虫卵,看着跟普通灰尘差不多,纯属死物,实际上碰到水就会慢慢活泛起来,被活物吞吃入腹后更能从中汲取营养,壮大己身。
试想一下,那北胡探子贩卖的货物里头都掺有虫卵粉末,几乎是全方位包围。
除非购买回去的人百般小心,烹饪前必将手洗得干干净净,用滚水烫过碗筷,食物也要加热后再入口,否则,任何环节有疏漏,就难逃一劫!
这就是北胡人的阴谋!
“我琢磨着,逃走那两人应该猜到事情败露,第三人又被抓了,消息若传到他们耳中,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也不知道,他们手中还有没有那样的虫粉。”
卫城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霍连已经带人出城,往河道水坝上寻人去了。再者,秦老提了几个建议,府衙那边已经采纳了。估计今明两天就会贴出公示,派人下乡去宣讲,让大伙儿杜绝喝生水、吃生食的习惯。若是能做到,他们这一招也就无济于事了。”
云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敢情卫城的意思是,那俩探子可能会丧心病狂到往水里撒虫粉?
不对!
或许他们早就这么干过了!
二人面前摆着只茶壶,两只茶杯,杯里都装了七分满的茶水,清亮透彻,看不出有什么杂质,但,还是让云巧心肝都颤了颤。
“幸亏咱们没有那些坏习惯。也不知道府衙的消息啥时候能传到桐花村,回头等咱回去,还得跟大家伙说说这事……”
“这是自然。”
卫城本以为,霍连给他出的这难题得耽搁上不少时日,没想到,因为早前在贺家的所见所闻,间接将这项任务的效率大大提高。
接下来的一应琐事自有府衙方面和霍连去忙活,他一介草民就无须再继续掺和。
正好镖行的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明天有一队货物要送往永和县,正好能捎上他们,卫城便向霍连提出告辞。
霍连并未强留。
许是因为这次合作愉快,也没了之前阴阳怪气的模样,虽然一副困倦模样,还是主动邀请卫城夫妇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吃晚饭,他做东,算是为二人践行。
席间,霍连没说别的,反而主动提起早年间卫城在边关的事,有的是云巧听卫城说过的,有的却没有,便也听得津津有味。
卫城看得出,霍连依旧“贼心不死”,也没戳破,有一搭没一搭附和两句,只当没看出来。
霍连说了一阵,就有些没趣,开始图穷匕见。
“这次的事,多亏你们夫妇机敏。丘镇抚有意为你请功,你若不愿抛家舍业北上,乐州卫倒也不失为一个谋前程的去处。即便你不慕名利,总也要为嫂子和将来的侄儿侄女考虑一二吧?”
云巧心中一动,却听得卫城婉拒。
“不过是帮着跑了一日腿,侥幸碰上罢了,哪来的什么功劳?真要论功,也该是秦老大夫和当初的林老功劳最大。”
霍连脸色变得有点臭,这姓卫的还是那么难说话,搞这一套,岂不是衬得即将升职的他很功利?
要不是云巧也在桌上,他都想拍桌而起了。
“你!”
正要发句小牢骚,卫城冷不丁又客客气气来了句。
“不过,霍兄弟若不嫌弃的话,或许能帮我夫妇二人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