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山里的鸟儿虫儿都因为这场大雨沉眠，清早并不急着出来聒噪，外头没动静，云巧便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睁眼时，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

　　云层还有些阴沉，但远处的天已经露出些许蔚蓝，瞧着便觉清爽。

　　云巧起身后，第一时间出门查看，院子里没发现明显的凌乱足印，只看到一排足印沿着鸭舍的方向出去了，又去灶房看被她高高吊起、内藏玄机的笸箩，高度和方位都跟昨天傍晚一模一样。

　　便知，卫城昨天后半夜果然没起来折腾，也不知是那按乔之功，亦或是偶然。

　　她开始做早饭，是最简单快速的葱花饼，并不需要费劲揉搓和面，只需将面粉、水和葱花稍作搅拌，便可开始烙饼。

　　正要将碗中面糊下锅，忽然听到脚步声重重传来，还有卫城带着一丝兴奋的呼喊声。

　　“巧儿，巧儿你看这是什么？”

　　云巧动作一顿，扭头看去，却见卫城手里捧着两枚鸭蛋，其中一枚青白色，另一枚青色更重，对比前者似乎更圆润些。

　　她眼睛立刻亮了，当即连饼也不烙，扔下面糊碗就迎出去。

　　“这，这是它们生的蛋？”

　　“是啊。我刚刚过去喂食，听到它们叫声有些不寻常，过去一看才发现，有两只母鸭都下了蛋，这可是头一回！”

　　卫城含笑递过来给她：“你掂量下，是不是这只青色的更沉手？”

　　云巧不敢颠簸到这枚还需要孵化做种的野鸭蛋，动作格外小心，左右手各托着一枚鸭蛋，对比之后又换手，果断点头。

　　“是要重上一二分。”

　　她啧啧称奇，“明明吃的是一样粮，个头也差不了太多，居然从蛋里就开始不同了。也不知道，这蛋是跟哪个下的……”

　　云巧脱口而出，没想太多，只盯着两枚鸭蛋眼睛都不眨，仿佛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故而，也没留意到卫城听了这话笑脸微僵，有些不自在。

　　短暂的羞窘过后，他不禁暗暗唾弃自己思想龌龊，定力不足，分明是庄户人家里的常见话题，哪里就能想到别处去？

　　他瞟了眼被云巧忘到脑后的热锅，忙不迭将柴火抽出大半，又清了清嗓子，回忆着四个月前自己找到的那两枚野鸭蛋模样。

　　“应该是跟普通鸭子生的，我感觉模样有些不同。之前的蛋这一头要圆些，也更短些，蛋皮颜色更深……”

　　云巧一想也是。

　　整个鸭舍养了那么多鸭子，公母皆有，那一对野鸭蛋就孵出一公一母，一对多，怎么想也是混种可能性更大。

　　“太好了。这野鸭果然长得比普通家鸭快！都是头一回下蛋，它可比这只还要小大半个月呢。今后，咱们家就算不用出去打猎，都能经常吃肉了。春夏秋三季还算好，大冬天的进山多危险啊，卫大哥，你说是不是？”

　　即便知道江传芳上一世利用这事做了什么，云巧并无太大抱负，也没有想过要借此揽功。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像毛干娘那样，多养些鸭子卖出去，主顾要杀了吃，亦或是拿去做良种都无所谓。

　　反正，只要坚持养下去，将来混杂着野鸭血统、长得快的鸭子会越来越多，至少桐花村、永和县一带的乡亲们都能从中获益。

　　他们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鸭子解馋，也能向她购入种鸭自己养殖，挣钱养家，无论节流还是开源，都是好事一桩。

　　更重要的是，只要不出意外，这桩生意可以长长久久做下去。不像打络子、卖花样子，上辈子记得的存货总有用光的时候。

　　卫城并不知道她全部思虑，只当她是担心他进山打猎的安危，亦是全心全意在为他们这个小家筹划，心中不免感动。

　　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响起呷呷嘎嘎的叫声，乱糟糟的一片。

　　探头一看，平时只在鸭舍附近活动的鸭群不知何时逃了几只出来，正气势汹汹叫着，并盯着卫城二人不放。其中一只毛色跟旁的不同，俨然是鸭群中唯二的野鸭。

　　在它们身后，身量更高大、脖颈更细长的大白鹅正拍打着翅膀，神色不善。

　　云巧愣了一下，呆呆转头：“卫大哥，它们该不会是来找蛋的吧？”

　　卫城想了想，将鸭蛋从她手中接过，默默迈开步子，跟云巧拉开距离。

　　果不其然，鸭群和大白鹅的关注点顿时从两人变成了他。

　　二人面面相觑，莫名觉得心虚，就像是偷了别人家东西被主人追上来讨要的小偷。

　　“要不——”

　　“咳，我这就把蛋放回去。”

　　卫城灰溜溜原路返回，鸭们齐刷刷跟上，大白鹅也收敛了方才的凶意，还低下头优雅啄毛，大摇大摆离开小院。

　　云巧不禁失笑。

　　亏得她没有奢侈到想吃鸭蛋，这几只小东西也忒有灵性了，莫不是成了精吧？

　　因为这两枚初生鸭蛋的到来，即便被“误认为”偷蛋贼，二人心情依旧阳光明媚。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都在讨论，计算这批母鸭能生多少只蛋，到年底之前鸭群会扩大到多少，鸭舍会不会装不下，鸭子病了怎么办，等等。

　　云巧对养鸭也算略有心得，知道鸭子最容易生病死掉是半月龄换羽时，而后便是秋冬降温之际。前者顺利度过，后者却不能掉以轻心。

　　今天早上起来，她就感觉天气比前两日凉了些，就怕今年提前入秋，冷得快，把这群小家伙给冻坏了。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加固鸭舍，以达到保暖效果时，卫城却道，毛干娘那里有一种给鹅吃的药，可以强身健体防止生病。

　　“干娘之前就给过我一点，换毛那会儿喂过，应该是有效果的。不知道她那儿还有没有，我去问问，有备无患。”

　　云巧点头，很利索地收拾了个包袱塞给他，里面有她闲暇时做的针线，也有昨天现卷的艾条，还有从钱罐里摸出来的一串大钱。

　　卫城拎着包袱去了，却迟迟不见他回来，到了天色擦黑之际，才面沉似水地匆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