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梅塞德斯?奔驰稳稳停在了任氏大厦的门前,司机下车为主人开门。
一位身材修长俊美的男子自车中走了出来,顶着一头深棕色乱中有序的发,穿经典法式剪裁的深灰色西服,衬一件白色衬衫,系深红色格子领带,不拘一格中又透露优雅潇洒。狭长的眼中含着性感的电流及一缕淡淡的忧郁。
一路向任氏行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吸引了众多女性的注目。男人大抵是早已经习惯了被人瞩目的情形,是以并不以为意,然而任氏的一班女职员无不口耳相传,纷纷谈论这名英俊挺拔绝不输董事长的访客。
男人步至接待处,向接待小姐展了一个温熙如春阳的随和笑容。
“小姐,请通知任海啸先生,天王集团的王世钊来访。”
“王先生,云特助已经交代过了,请随我来。”接待小姐抓紧每分每秒贪看这英俊迷人的男子。王世钊,天王集团的长公子,风流倜傥是与东少齐名的,从来只能自报章杂志媒体上远远观看。现在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让她发现他比照片上更英俊性感。在他身上,融合了英国男人的绅士,法国男士的浪漫,意大利男子的热情,又兼具中国男性的矜持内敛,实在是令女性不由自主地倾心。
电梯向顶楼上升,接待小姐心中的小鹿也嘭嘭乱跳。
有礼地微笑了一下,在电梯到达顶楼,即将要迈出电梯的那一刻,王世钊轻声对接待小姐说:“你笑起来,很象我最爱的人,很温柔,你要保持这种笑容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留下接待小姐在电梯里为他含义不明的话泛起一抹傻笑。
“这王世钊倒的确有做花花公子的本钱,只可惜,比我还略逊了一筹。”另一厢,硬是赖在董事长办公室里不肯离开的东朕,对住监视屏撇了撇嘴。
“东朕,你若一定要留下来凑热闹,我也不反对。不过,你顶好把皮绷紧一点,我虽然多年不动手了,修理你还绰绰有余。”海啸冷冷地警告。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令心罗染上凄苦颜色的男人,才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会客室里,云澜已经接待了王世钊。
“王先生,任先生马上就来,请稍等。”
“无妨。”王世钊轻松入座,接过云澜差人冲泡的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然后眯起眼。“产自新几内亚的亚伯加,真令人惊喜,多么细致。”
“王先生果然是行家,也不枉在下特意准备了。”海啸走进会客室,东朕带着看戏的心情,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云澜,没你事了,先去忙你的罢。”
“是。”云澜退出去,顺便替他们带上门。
王世钊放下咖啡杯,起身同海啸握手,打量眼前同样出色的男子。他虽然从来未共任海啸有过交集,但一直都对他的事略有所闻。任家,原本是本埠最有威望的地下势力,但凡只要任家出面干涉的事,黑白两道无不卖他们的情面。然而十年前,任家前任当家主事的任老爷突然宣布不再插手江湖纷争,将一切俗事移交给了是时只得二十岁出头的次子,便是这任海啸了。也因此,江湖上权势变更,造就了今日最强的地下势力--东堂。那站在任海啸身后,俊美无俦到罪过,笑得一脸牲畜无害的白衣男子,就是东堂的少主,东朕。
今天,他也算是三生有幸,竟可以同时见到这两个素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般人物。
“王先生,请坐。”海啸收回手。
“任先生请。”
两人落座,而东朕最是厚脸皮,不用主人招呼,就赖定在海啸身侧不走了。
王世钊将这一黑一白、一冷一热两个男人的表情看了个仔细。任海啸沉冷肃杀,并不刻意掩饰,任何人靠近他,都会自然而然的因敬生畏。一般的宵小之辈在他冷厉的眼神之这,几难为非作歹。而东朕则一直笑容满面,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平静无波似两面可以映照人心的镜子。智机过人、冷清疏离才是他的真面目罢。
“我今日依约前来,是想知道,任氏为什么拒绝与天王合作,保全这一批古瓷呢?”王世钊开门见山。
“王先生想必不了解任氏保全的规矩。”海啸凉凉地说。
“我知道,但天王向贵公司提出了极其优厚的价格。”
“其实,以天王自己的保全部门的能力,应该可以应付如宜才对。”
“不瞒任先生,是我调集了部分人手,籍助他们替我找寻一个很重要的人。”王世钊苦笑一下。“我和所有不懂得珍惜的人一样,要等到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她对我的重要。”
“是吗?”海啸认真审视他的表情。“能令到英雄气短的,不外乎是儿女情长之事罢。”
王世钊没有否认,他完全不在意别人怎样看他。那一日,他推掉了所有的邀约,推开家门,嘴里说着“我回来了”,回应他的却是满室的冷清寂寥时,他的心,第一次变得僵冷如死。一生之中,他从无一刻如彼时,惊惶万状,顾不得脱鞋,他奔进房中,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找寻她的影踪。
可是,他最终只是证实了她的离去。当他发疯了一般砸毁了一切,才绝望地意识到,她毫不留恋地走了,除了她自己的东西,她甚至没有带上一张属于他的照片。他痛苦地体认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他,结束这一段十余年的感情。
及至数日以前,有朋友说在游乐园里见到她与旁的人有说有笑走在一起,并对他四处找她的消息全无回应,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
“能被世钊兄珍视的人,想必不凡。”东朕忍不住探听。
“是,坚强、勇敢、温柔、体贴,她拥有明珠美玉般的光华。”王世钊笑,忆起那个一贯温柔似水的女子。
“因王先生如此坦诚之故,任氏就破例接下这个合作案。”海啸挥挥手。“先不必谢我,让任氏破了这个例,今后不晓得会有多少人循例而来。为杜绝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的合约只有你知我知,贵方的公关部门在宣传过程中请万勿提及。另外,我毕竟是商人,所以先讨一个人情,将来我若与王先生有交锋的一日,还希望王先生与我公平竞争,切莫偷跑才好。”
“那是自然。”王世钊颌首同意之余,有着淡淡的疑惑,任海啸,似话里有话。
在一旁看戏的东朕,几乎要笑出声来。海啸这老狐狸,防微杜渐,一点也不肯吃亏呢。
“王先生,预祝合作愉快。”海啸只是微笑。
下班回到畅翠居,进得门来,海啸发现偌大的宅子里,除了了佣人外,竟然唱起了空城计,老管家和任七均不在厅前。
“全叔与任七呢?”他随口问垂手肃立在旁的佣人。
“去了后园。小少爷从学校里学会了制作风筝,宓小姐找齐了材料,自制了风筝,陪小少爷到后面放风筝去了。”
“知道了。”他摆了摆手,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袭烟灰色的唐装,也往后园去了。
还没有绕过道场,已经听见欢呼笑闹声。他仰头望向天空,一只样式简单朴素,绝无半点花哨的纸鸢,已经被放飞到半空中。
他淡淡的一笑,一转身,又返回了畅翠居。他可以想见儿子兴奋的小脸上开心的笑容,也可以想见心罗白皙皮肤上因奔跑而起的薄薄红晕,可以想见全叔老僧入定一样地站在一边观看,更可以想见任七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实则心里已经笑了个半死。他不想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坏了他们的好兴致。
自心罗来了之后,他那样清楚地看到英一日渐活泼开朗。她带给海燃园的改变,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连他自己,都动了将她留下的心思。可是,竟有人会不懂得珍惜她。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将她留住。机会,从来都只敲一次门,他不会错过。
就在这一刹那,他发觉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且不再以好奇心为借口。
他要宓心罗,他要她留在他的生活里,他要她幸福欢笑,他要她爱他。
挂着一个势在必得的笃定微笑,他向还未知道一切都将有所改变的心罗致上万二分的祝福。
转眼,夏天便已经来了。英一在父亲的悉心传授下,拳脚功夫已经学得颇有板有眼,体魄亦健壮了起来。现在,除了心罗,他最爱跟在父亲左右。
看他们两父子渐渐相处愉快融洽,有说有笑,心罗有欣慰之外的感伤。她不是迟钝的人,海啸的转变他都看在眼里。他不再似最初那个冷硬肃杀的深沉男子,完全漠视她这个保姆,除了周末绝少在家中露面。现在,他象个标准好男人,准时下班回家,除非必要,决不外出应酬,周末就带儿子玩耍。置身在两人之间,她偶尔会有一种错觉,他们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然而,事实上,她不过是个保姆,终究是要离开的。太投入了,心罗。她暗暗警告自己,别再犯同样的错,爱上不同世界里的人。她不想再有一段没有结局的苦恋。该是她慢慢抽身,进而走开的时候了。
她自阳台的摇椅上站起身来,有些许心烦意乱。是因为逐渐燠热的天气,亦或是她对海啸父子已有了别样情愫,所以她的心无法在作出离去的决定后静下来?她不得而知,但她必须做些什么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沉潜下来。
下楼,心罗在厅里看见正在指挥佣人将春季的摆设撤换下来,换上应时的夏日饰物的管家。
“全叔,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是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做不来这些粗重的活,交给我们做就好了。”全叔挥手。
“反正我也闲得发慌。”心罗不习惯当游手好闲的观众。
“二爷不是允了你可以随时外出,不用向他请假了吗?想出去兜兜风,叫司机送你去好了。”
心罗摇头,直觉认为不妥。任海啸一点点将海燃园里的规矩自她身上撤去,告诉她,她可以随时进大书房取阅喜欢的书籍,可以支使园中的侍卫佣人,可以与外面的朋友联系,更可以随意进出海燃园。
她不喜欢这种象是呵宠的特权。
“不了,我去后园走走。”
全叔看着她的背影,摇头。二爷想要赢得美人归,只怕还要花大工夫才行。心罗太懂得“本分”这两个字的意义了,并且将之贯彻始终。二爷给她再大的权力,她也谨守本分决不越雷池半步。唉,这孩子,太善良也太死心眼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也无动于衷,真不晓得说她什么好。为什么不穿得性感妩媚一些,多往二爷的书房走动一下呢?
唉,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过,若她真有引诱二爷的举动,恐怕二爷不但不会喜欢她,还会把她赶出任家罢?男人的矛盾啊。一生从未谈情说爱结婚生子的全叔感慨着。
老人家矛盾地一会笑一会忧,看得一旁的佣人个个莫名其妙。
心罗独自往后园信步而去,蓦地,她笑了起来。
后园有一个半月形的游泳池,一直用两块可移动钢板覆着,以防止意外跌落。现在,两块钢板已经似两扇窗一样左右打开,游泳池已经被打扫干净,注满了水。清澈的池水,仿佛正在召唤她。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T-shirt 与灰色七分裤,又可了看游泳池,再看了看四周,终于,她脱下鞋,将之放在游泳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唔,不冷不热。做过热身运动之后,她以一个优美的鱼跃,跳入水中。
游了几个来回后,她仰浮在水面上,眯起眼睛看着天空,想起了经典电影蓝色珊瑚礁。如果,可以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困在那样美丽的地方也是好的。然而生活一贯是现实的,即便爱情也不能令到生活得到实质性的改变,与心爱的人多年的爱欲纠缠,最后不过是落了个身心俱疲的下场。终究,单纯地去爱而不搀杂任何现实考量的岁月是一去不复返的了。
倒是现在,放下了对那人的等待,投身到海燃园里当个全职保姆,她反而真正有机会享受人生。除却了主雇之分,她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应守的本分,她一样未少。其余的,她不必再苦苦等候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人,亦不必担心那人工作可顺利,身体可好的日子,悠闲却也匆匆似水。她在任家,已过了快足四个月。
心罗闭上眼,微微吐出一口气,任自己沉了下去。
沉沦罢,你喜欢这种日子,悠闲自在又无压力,所以你才会烦恼。想留下来,却无理由;想走开去,又不舍得。宓心罗,你真的被这轻松清闲的生活给勾引了,再不走,只怕便走不脱了。
突然,有人跃下水池,窜至心罗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胸腹,瞬即将她带出水底托上水面。
心罗一惊,来不及挣扎已经呛了几口水在口鼻里。
“你想淹死自己吗?!”任海啸几乎是咆哮地问。他提前下班回家来,想告诉她和儿子今日是端午,他想带他们出去吃饭。一进门,全叔说她来了后园,他顾不及换衣服就来寻她。谁晓得一入眼,只看见她的一双普拉达布鞋置在游泳池边,走近一看,却是她一动不动沉在池底。一刹那,他浑身的血液凝结,来不及细想就发疯似地跳进池中把她捞上来。
等到浮出水面,听见她咳呛的声音,他的三魂七魄才算归复原位。然后他忍不住吼了她。多少年了,他都不曾这么失控失态失色过。今天,只是看她沉在水下,就已经教他魂不附体,如果,真有一日失去她--
他不敢想象。
“对不起。”心罗直觉地认错,过了几秒才醒悟过来。“我只是想潜在下面一会儿,你别担心。”
“天。”他紧紧抱住她。“不要吓唬我,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没事。”心罗挣开他的怀抱,来回游了一圈。“你看,我很好。”
“既然来游泳,为什么不换泳装?”海啸沉声问。害他以为她失足落水。真是够荒唐了。
“我只是临时起意,事前并没有打算要下水的。”心罗在水中载沉载浮。“二爷不也是?”她笑着指一指他身上已经浸透了水的黑色费雷新款夏季西服,知道它已经彻底报销了。
海啸摇头,刚才在最失措最无防备之际,她才忘记主雇之分,一旦冷静下来,他在她的口中,便又成了“二爷”。想想他也真是失败,这样紧张她,她却仿佛不知不觉。
心罗游回池畔,双手撑在池边,手臂一用力,就上了岸。趿上鞋,她转过身,将手伸给海啸。
“二爷,上来罢。我们最好都回去换衣服,不然虽是夏日,但披着这一身湿衣,也难免会着凉。”
海啸看着她洁白纤细的手,又循着她的手往上看,眼光忽地一沉。她白色的T-shirt浸过水后沾在皮肤上,紧贴透明得好象是第二层肌肤,由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正是她线条饱满的酥胸,不经意间已经撩动了他的欲望。
他喃喃低咒了一句,提醒自己,要把室外游泳池改建成室内的,他绝没有那么大方,肯在公众场合同人分享她曼妙的曲线。
海啸伸出手任由她将他拉上岸,接着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
“在游泳池改建完之前,禁止你再来游泳!”他恶狠狠地交代。
心罗耸了耸肩,他是老板,他说了就算。
海啸懊恼地盯住明显不以为然的女人,霍地扳住她的肩膀,俯首攫住她的唇。
凭什么他几乎被她吓得半死,她却没事人似的无动于衷?他气愤的想,进而加深这个他渴望久矣的吻。他就是做了太久的君子,才让她忽视他至斯。
她的唇就象她的人,分明淡淡的,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想更深入地了解。
在两人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海啸才放开她,却仍扳住她的肩,直直望进她的灵魂里去。
“这是我的压惊安神费,亲爱的心罗。”
说罢,他该搂她的纤腰,往畅翠居方向去,并且十分满意她脸上浮起的红晕。
心罗有一会儿的茫然失神,直到快回到畅翠居,她才有些着恼地努力摆脱海啸的手。
“二爷,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淡淡地指控。
“心罗,不要被过去蒙蔽住了你的心灵之眼。”海啸没有不悦,只是冷静地对她说。因为爱上了她,所以关心她,包容她。哎,曾几何时,他也学会迁就一个女人了?
“二爷,心罗,你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外面突然降了一场瓢泼大雨?”全叔看见两人浑身湿淋淋地进来,忍不住打趣。
“雨倒是没下,不过是跳进水里捞美人鱼去了。”海啸亦笑着象老管家解释。
“二爷真是好雅兴。”东朕充满调侃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东少,今儿个是端午,您不回东堂,怎么反而来海燃园凑热闹?”任七似东朕的背后灵,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冷声问。
海啸叹息,这两个人的磁场不合也就罢了,偏偏东朕喜欢穷搅和,今夜恐怕是不会放过他了。看起来他带儿子和心罗出去吃大餐的计划也一并泡汤了。
“留下吃饭罢。”海啸也不去管两个用眼神较劲厮杀的人,只是向全叔交代。“我和心罗先回房间换衣服。”
“你说二爷同心罗发生了什么?”东朕浑然忘记刚刚才同任七拌嘴,凑近他小声问。
任七抿紧双唇,他早先留在监控室了,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只是--他不是大嘴巴。可是,看见东朕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甘休的表情,他只好说:“二爷不是说了么?他捞美人鱼去了。”
“嘻嘻,这么说也对。心罗姑娘不就被他捞起来了?”东朕贼忒兮兮地笑,然后向老管家说,“二爷的好事近了。”
“好,好,借东少的吉言。”全叔点头,他也觉得佳期不远矣。
“听他胡扯。就算好事要近了,被他进来胡乱搅和,只怕也变得遥遥无期了。”任七极不屑地“嗤”了一声。
“全叔,这下您可要为我作证了,是他狗嘴了吐不出象牙,我可什么也没干。”东朕逮住机会告状。
“小七,东少好歹来者是客,你莫没规矩。”
“是,全叔。”任七从善如流,免得东朕来同他胡搅蛮缠,拿他来作文章。
“心罗。”海啸在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之前拽住她的胳膊。“我不会向你道歉。男人对女人情生意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二爷,不要逼我在看清真相之前就做出选择。”心罗笑着摇首,不再是天真单纯的少女了。在她未能理清自己的心意前,她不会再对任何人事做出回应。有些伤,受过一次已经痛彻心扉,再受不起第二次的了。
海啸细细审视她,湿发凌乱地沾在她娇小的脸庞上,披在她肩上的他的西服尤在滴水,颇狼狈。可是,看在他的眼里,只觉得她出奇的荏弱无助,想把她一把揽在怀里好好疼惜怜爱。然而,她有一双坚定清亮的美丽眼眸,隐隐散发着桀傲的气息。就是这样一个明明温婉体贴,却又理智淡定的矛盾女子,吸引了他冷冽无情的心罢?他笑,原以为会就这样冷情一生,谁晓得,放不开了啊。
轻轻松开她的手臂,若是十年前的他,绝对不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放手。然而今时今日他知道,强行掠夺她的心,决没有半分胜算。为了她,他愿意舍弃强悍的行事作风,象寻常男子那般慢慢追求她。
“我不会逼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会一声不响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可是有一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那边厢有人找她已经找得翻天覆地。
心罗想了一秒钟,答应了他。
“我答应,我会先告别。”
说完,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将任海啸关在门外。依在门上好久,她才缓缓步进浴室,脱下他的西服,再款下自己的T-shirt,然后**地站在镜子前,凝视镜中的自己。
她拥有年轻健康的身体,细致白皙的皮肤,美好窈窕的曲线。伸出手,她抚上自己的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任海啸的气息,周末淡淡的香气同云士顿香烟的味道混合成他独有的气味,那么狂猛炽烈地印在了她的唇上,也印在了她的意识中萦绕不去。
还是不免沾染上了他的气息。心罗站在淋浴器下,仰起头承受自顶而踵的水的洗礼。她应该痛斥他,给个一个过肩摔,然后拂袖而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可是并不,她同他一样享受那个热烈的吻。他的唇象是一团火,融化她上了锁的心门。任海啸不同于那个人。那人,永远慢慢撩拨她的情欲,终至她放弃矜持与尊严,只求臣服在他的身下。
任海啸,更象一道闪电,一切都操控在他的手中。阴骛、冷肃、霸道、傲然,他有;深沉、睿智、温柔、体贴,他也有。他是危险的,可是处在他的保护之下,一定也会是安全无忧的。
她在水声中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不讨厌海啸,也不讨厌海啸的吻,她只是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已。想必,进了海燃园之后,她是学坏了罢,开始懂得自私,懂得为自己打算。又或者,她只是真的长大了,不再轻易相信别人。毕竟,她同那人之间的纠葛还没有解决。
也许,诚如她那夜对海啸说的,待到她想通、放下的一日,她才会再一次毫无顾忌地爱上一个人,接纳一个人。
关上淋浴器,心罗擦干身上的水,裹上一条浴巾,转身之间,瞥见搁在洗手池边沿的西装,忍不住走过去,拎在手中,失笑。好好的一件衣服,就这么毁了,他倒也不觉得可惜。连同上一次他留下的那一支银色签名笔,他已经替她解了三次围。
换上干爽的衣服,心罗下楼。
“心姨!”英一跑向她。“爸爸说今天是端午,吃粽子。”
“英一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吃粽子?”心罗环住小男孩的肩笑问。寓教于乐是最好的手段。
“是为了纪念投汨罗江而死的屈原大夫,还要划龙舟。”
“是呀,还要划龙舟。”东朕立刻跳出来当解说员。“心罗,任氏的员工每年都参加龙舟大噻,年年都是第一名呢。”
“是吗?”心罗转眸看向随后而来的一班人,有点意外。
“稍晚新闻里应该会播放,数年如一日,从无例外。”任管家向她挤挤眼睛。“今年你已经错过,明年此时叫二爷带你去现场观战。绝对是惊心动魄的男人之战。”
“我也要去!”小英一没有出声,倒是东朕不肯被人冷落,在一旁大声叫。
“又没人束手缚脚的,你要去也没人会拦你,叫那么大声,真替东老丢脸。”任七低声自语。
海啸只是专注地看着心罗。“明年一起去看。”
“听见了没?”东朕向任七炫耀般地扬起了下巴,也不管海啸这话是对住心罗说的。
“我只听闻最近道上适婚女性的资料都被送至令尊手中,原以为不过是传言一则,不过今日见东少你这般幼稚行为,也许东堂主人的确需要觅一房贤良德淑、通晓十八般武艺的儿媳来克你这只狐狸,才可免百年之后东堂就此败在你的手里的宿命。”任七凉凉地扔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开。
“任海吟,你不要走,今日我不同你分出输赢高下,我便不是东少!”东朕立刻气呼呼追了上去。
心罗被两人的互动逗得笑了出来。东少是个油嘴滑舌心机狡狯的人,任七却沉默寡言深沉内敛,与东少根本是两个极端,偏偏两人遇见了,总是任七将东朕激得火冒三丈却又哑口无言,只能恼羞成怒地掩饰自己的落败。然东朕就是喜欢在任七眼前晃悠,真不晓得他是不是素日欠修理。
海啸仿佛看出她的心思,走至她身侧。
“天生一物降一物,东朕大抵只怕任七的一张毒嘴。”
是啊。心罗在心底承认。她是羡慕着他们的,可以任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恣意放纵,不用苦苦伪装,假装自己不会在乎,不会不安。谁会是她今生的克星呢?可以令她不再彷徨无依,不再迷惘感伤的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