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谏

　　攥着博士证书进东方金融投资公司时，何旖旎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三高女子，学历高、薪水高、年龄高，如果前面的两高还让人喜欢的话，惟独最后一高，成了何旖旎的心病。29岁，即使没有结婚，都不敢自称女孩子了，隐隐有半老徐娘弄纯情的尴尬。

　　第一天上班，何旖旎被老总请进办公室，一段温和的谈话后，何旖旎拿着公司章程，被老总介绍给了同事们，大家对何旖旎的到来，报以热情的掌声，但，穿过那些掌声，何旖旎还是看到了隐藏在手掌背后的心：冷漠、矜持。

　　秘书苏格把何旖旎领到写字间，何旖旎顺手打看公司章程，不允许公司内部恋爱，或者有过于亲昵的举动，即使不在这家公司做了，辞职半年内不允许去其他同类公司。这涉及到投资公司的商业机密和管理。

　　何旖旎叹了口气，自己年龄也不算小了，学习时只想着学习，终身之事基本没考虑过，本想工作中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选择，看来，在东方，自己也只有好好工作的，而终身的事情还要另寻途径解决了。

　　不觉就到了午餐时间，何旖旎跟在人群后面去餐厅。听见有人热情地喊何小姐。何旖旎抬头，是李穆林，据老总说李穆林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公司的未来将会是他和何旖旎的天下。何旖旎笑笑，不觉，自己也沾染了一丝丝矜持。

　　李穆林做投资业是半路出家，但工作能力颇佳，进东方短短三年，从考察项目到谈判样样精通，让人不得小窥，三年之后坐到业务主管的位子上。

　　后来，逐渐有业务转到何旖旎手上，何旖旎做得严谨细蜜，绝无可挑剔，老总看了不禁说：还是科班出身啊，何小姐做得滴水不漏。眼里的赞许一泻无余，对身边的李穆林说：以后，你还要跟何小姐多多请教，她的专业知识比你好。

　　李穆林说那是那是。何旖旎正要谦虚一番，抬眼间见李穆林眼里有惊悸的慌然一闪而过，就自觉地闭上嘴巴，这时谦虚让人反而有卖弄之感，也就算了。

　　回到自己的写字间，穿过玻璃看见李穆林坐着有点发呆，毕竟做了三年，何旖旎一进公司就做得比他出色，脸面上肯定有点挂不住。再者，据说老总有意培养一个公司经理，腾出自己的精力开拓别的事业。就眼下局势，有实力做东方经理的，不是李穆林就是何旖旎，即使何旖旎根本不想与李穆林争位子，别人都未必相信，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何旖旎知道，写字间的竞争向来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大家笑着笑着，心平气和地就把某个人给拌倒了，这样的先例不是没听说过，在东方，何旖旎并没有奢侈的想法，只是想有个好的职业，毕竟是女人，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疼爱着才是最实际的。

　　正担忧着，却见李穆林敲敲门进来。何旖旎抬头笑，用了绝对的真诚。

　　李穆林的笑容，看不出任何芥蒂，只是把一份核算计划书放在何旖旎面前，说：何小姐，以后要多多请教你呢。何旖旎说：彼此彼此。

　　然后，李穆林说点别的，说这些年在东方工作，很辛苦，只是尽力去做好就是了。

　　何旖旎说：男人嘛，没有事业心就不对了，哪像我们女人。

　　李穆林就笑：我可从来没小看过女人，你看人家撒切尔夫人、吴仪，有几个男人能比得了。

　　说说笑笑中，两个人的距离就近了.

　　后来李穆林进来了，未必是工作上的事，两个人握着一杯水，隔着桌子说说自己，两个人的笑常常让玻璃隔断外的人忍不住张望。秘书苏格偶尔进来放文件或者取文件，眼睛斜斜地看过来，两个人有了些不自在。

　　晚上，何旖旎莫名地就会想起李穆林，爽朗健康的笑容，心里逐渐滋生起了想去依一依的向往，转瞬又被自己给吓回来，这不是自做多情吗？李穆林也是一优秀男人，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不少，他没有女朋友只是因为忙顾不上就是了，完全可以找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自己将近30岁了，不用别人说自己都有了昨日黄花的感慨。何况公司章程明文规定不允许内部恋爱。

　　几天后，何旖旎电脑旁多了一个水晶花瓶，还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何旖旎连猜都不要猜，知道是李穆林，只是佯做不知埋头工作。视线却忍不住就被玫瑰吸引过去，心里飘起阵阵晕旋般的幸福感，不由得冲着李穆林的方向看，见李穆林眼里盛满微笑望着自己，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何旖旎电脑桌上，每天都有新鲜的玫瑰。想想自己在公司的前程，何旖旎想拒绝，却又不忍，有点喜欢李穆林，自己这般年龄，能碰到一个年纪相当且也优秀男人的机会不是很多了，有点拒绝不起的感觉了。大不了辞职，工作到哪里都会有，心仪的爱情却只有一份。

　　周五早晨，桌上的玫瑰不是一支而是一大束，热烈的颜色烘托得何旖旎一天的心情都在浮着，一份核算报告做了一天也没见个头绪。

　　下班，看见李穆林站在写字楼楼下的草坪边，见何旖旎出来，就奔过来喊：旖旎，省略掉了姓的称呼，一下子就亲昵到让何旖旎慌了。

　　逐渐的，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何旖旎和李穆林正在谈恋爱，面上，谁都没说开，大家知道恋情公开的结果，是唯一的，不管多么出色，必须走掉一个。

　　每天下班，李穆林等在写字楼下，一直看着何旖旎出来，两个人逛街，聊天，偶尔的拥抱，或回何旖旎家，吻都是浅浅的，李穆林总是吻一下就逃开，对何旖旎的胶着说：再吻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何旖旎脸上的红就浓起来，其实，即使李穆林控制不住，她也不会拒绝的，相爱了，男女间的距离尺度就可以抹去。李穆林却坚持要把最好的留在最后。

　　现在的男人，有几个能够遏制着把最好放到最后？所以，在何旖旎眼里，李穆林更是优秀了，有暖暖的塌实感，就向往最后的最好快一点来。

　　一天，李穆林向何旖旎求婚，她连想都没想就答应得幸福无边，李穆林拥抱着她缓缓说：明天，我去公司递交辞职报告。

　　何旖旎一下愣住，自己只顾得爱情，把公司的章程都忘到脑后了.

　　何旖旎说：我辞职。

　　李穆林看着她，眼里有感动和不易觉察的喜悦：我怎么能让你为我牺牲呢？

　　何旖旎偎依在他怀里：你不要介意，毕竟我比你有优势，再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不是难事。

　　李穆林没再说什么，只把何旖旎抱得紧了些，轻轻叹气。

　　那晚，李穆林很深很长地吻了何旖旎，在他绵长的吻里，那种及岸的幸福感就飘飘地袭击了何旖旎。

　　看着李穆林慢慢下楼，拐角处不见了，何旖旎跑到阳台上望他的背影，他穿过草坪，穿过马路，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天空，然后掏出手机，说话，眉宇间有马到功成的飞扬。

　　何旖旎想：他的喜悦，大约是因为爱情在今晚被铁定了。

　　他边走边打电话，也不乘车，溜达在深秋的路上，何旖旎忽然萌生了和他疯狂一下的欲望。换上衣服奔出去，冲着他方向跑，远远跟着，想走到浪漫一些的地方跳出来给他个惊喜。

　　一路没见什么浪漫场景，经过一个小区时，却见李穆林一转就进了一个单元，何旖旎这才想起，和李穆林恋爱，还没到他家看看呢。夜深了，窗子全黑着，其中一个窗子瞬间亮了，应该是李穆林家的。何旖旎就暗暗计算，这扇窗户应该属于的方位。正要进楼道，忽然见李穆林走到阳台上，手里举着个大大的酒杯，样子很兴奋。何旖旎乐了一下。接下来的场景，何旖旎就张大了嘴巴，久久的合不上，阳台上，李穆林一手拿酒杯一手托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跳舞，幸福得不像样子，女孩子是公司秘书苏格。

　　何旖旎甩了一下头，眼泪都甩出来了。傻傻地站着，脑袋苍白木讷。醒过神来时，脸上一片水淋淋的湿。

　　忽然不明白李穆林究竟是为了什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被司机骂了找死，人一下子就灵性了，从开始到后来，把李穆林的行径一一地摆开，恍然间猜测到李穆林，所谓的追逐，爱情不过是阴险手段，用来完美地挤走最有竞争实力的对手，所谓的最好要留到最后，不过是他仅存的一点微薄善良，他亦看穿自己的善良是可以被利用的。

　　想到明天自己一旦辞职，李穆林马上就会找出一万个理由分手。何旖旎除了冷笑，连疼都来不及有了。

　　第二天早晨，何旖旎迟到了，上班前去了李穆林家所在的小区，在晨曦里，对小区保安说：我找李穆林先生，或者他太太也行。

　　保安说：李先生和太太上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何旖旎说哦，然后走了，进了公司，远远望着李穆林笑，李穆林也笑。然后何旖旎坐在电脑前做核算报告。李穆林看过来的眼神，像被空气滤尽了般的，到了何旖旎眼里，已是无。

　　报告做好了，打了内线让苏格进来，微笑着说：苏小姐，你说我和李穆林，谁辞职更好呢？

　　苏格做不明状：呀，你们两个都是骨干，为什么要辞职呢？

　　我们恋爱了，总要有一个辞职吧？

　　苏格说：原来这样。又做顽皮灿烂状：哎呀，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李先生的将来前途无量，你做全职太太得了。

　　何旖旎点着桌子，一副乐得不成了的样子：你们真的不知道吗？我还想你是最早知道的一个呢。

　　苏格的眼睛跳了一下，飞快说：我出去告诉大家，让他们准备红包。

　　何旖旎拉住她的手：别，我听说李先生已经结婚了，最多我只能给他做情人。

　　说着，何旖旎用眼睛逼住苏格，苏格喃喃：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我们都没听说过呢？

　　何旖旎拍拍她的手，一语双关说：这就叫当局者迷。

　　苏格喃喃着出去，腰身再也没了往日的婀娜轻盈，像颓败在季节末端的花朵。

　　何旖旎笑笑，拿起电脑桌上的花瓶，看也不看扔进垃圾筐，松口气，像终于丢掉了一段不堪的心事。

　　两天后，苏格辞职，没说为什么，何旖旎也没有揭穿，想，算是留给她最后的自尊吧，在走廊里，苏格走，在走廊里遇见何旖旎，轻声说了对不起。

　　何旖旎说：没什么，为李穆林牺牲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十天后，李穆林主动要求调到集团下属的另一个公司，谁都不明白，前途依旧看好的李穆林为什么会请调，只有何旖旎清楚，写字楼里的竞争向来如此，不见硝烟，你来我去，胜负从来没有定数。

　　我死死地看他，抓起酒杯，想扔到他脸上，却忍了，我知，这一次的失去，将是永远，可，我还是想让他记住这个叫艾丹蓝女子的好，哪怕，这就如舍身饲虎的兔子要在生命最后一刻呈现最优美的姿势一样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