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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

长袖善舞 连谏 6560 2024-10-18 15:59

  

  文:连谏

  1

  在大班椅上,向后,微微仰着头,余北人说过,这个姿势使我看上去别有风情,妩媚而骄傲,因为大班椅的黑色将我衬托得愈加白皙。

  余北人说他爱我,只是爱我而已,因为,早在6年前他就娶了妻。

  所以,他总是抚摩着我的脸说:为什么我要这样晚才遇见你?

  这句话让我发笑,只是笑的姿势和地方不同,有时,是**,有时,是他胸前,没人比我清楚余北人,即使6年前我和他妻一同遇上他,被娶的那个,依旧不是我,我这样一个说话不择场合的人,连余北人都时常用调侃口吻道,离开这张大班椅,打死他都不肯信我是一家文化公司的经理。

  这句话含义很深,譬如,我这样的女子,做情人绰绰有余,做他这样时常要携太太出入酒会的男子的妻,还是,免了吧。

  尽管如此,这并不防碍我迷恋余北人,他像个魔法师,一句话一个眼神将我的心,点燃,我喜欢叫他山西醋农,因为他爱吃醋,娶不了我,却不允许其他男人讨好我,哪怕我亲吻一个还在吃奶的男婴都会令他表情极不自然。

  对他在感情上的霸道禁锢,我总是,表面愤怒内心欣喜。

  计较,是因被他在乎,像所有陷入情网的女子一样,余北人的一切令我智商下降,欢天喜地地把自私当作被爱的物证,并经常在寂寥的黑夜里发誓,愿为他承受一生一世的孤单。

  公司经常引进一批外文书籍,因为翻译能力不足,我经常在晚报上发招聘翻译的信息,现在,左岸捏着这则信息站在面前,我用微微斜视的眼神看他,有几分轻佻,据说,很少有男子能经得住这样眼神的撩拨,偶尔,我喜欢挑逗一下男人,譬如当我想推敲某个众口一词传说的所谓道德高尚男人的定性,譬如当我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或余北人伤了我的心,我就会用这百试不爽的眼神撩拨某个看上顺眼的男人。

  当然,只是撩拨,看男人蠢蠢欲动上钩来,饵却已体面而退,这场面想象一下都好玩,有家有室的余北人笃定不能时刻陪我,而思念一个婚外情男人是件满地伤痕的事,深知这点,我宁肯去撩拨那些正是桃花满心的男人也不去思念正在太太身边温存或是在商场博杀的余北人。

  三天之内我不会有余北人的消息,昨天,他自北京回,因着记得他曾声言太太没接机的习惯,恰好我的心情又好似骄阳满街,兴冲冲跑到机场接他,却意外撞上余太太选择了同一时间地点送与余北人幸福,就如某个烂俗的小说情节,我恰似一个倒霉的贼,入室盗窃,尚未来得及下手,主人回家了,我只好收声敛息找个角落藏好自己,揣着满腹的愤怒与委屈。

  只是,我也没让余北人好过,我打了他的手机,故意边说边绕到勾肩搭背的他们面前,停下,面对着余北人和他说电话,我微微地笑着,对电话里的余北人说:让你太太换款口红,这款不适合她。

  然后,我冲面色似土的余北人莞尔一笑,失脚跌进机场广场的猎猎阳光里,出机场不久,交警就拦下了我的车子:你车速太快,车进市区不允许频繁鸣笛,你知道吗?

  我摁下车窗,私底里酝酿吵架情绪,看他,他愣了一下,摆摆手说:走吧,以后不要这样了。声音温暖。

  我踩油门,余光扫了一下后视镜,才见自己满脸泪痕,眼线被冲得东到西歪,好象整个人都在濒临崩溃。

  2

  浅色的小格子上衣,一条墨蓝色的第五街牛仔裤松松地装着两条修长的腿,头发微微打了些着哩水,皮肤不是很白,但看上去很干净,这是左岸给我的第一印象,像在校大学生。

  从进门,到现在,我一直用撩拨的眼神看他,他镇定从容,从无男人在我的这种姿态下能保持了从容,这倒令我有些尴尬,如同被人洞穿了叵测的内心,还在装腔拿势。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想把这小子的气焰压下去:我会给每一个来公司要求做兼职翻译的在校生机会,但,他们给我的却是失望。

  左岸直直地站在那里,用眼神笑了一下:我不会还给你失望。

  呵,这么确定?我开始摆弄手机上的赛车游戏,他和所有前来应聘打算赚点零花的在校生一样自命不凡,我认为这种态度是对文化工作的辱没。

  因为我不是在校生,都工作四年了。他把简历放在桌上,心平气和地等我下文。

  我漫不经心地打开简历,这时,我才知了他的名字——左岸,在某家著名的国际投资公司做预算,我知道,就他的职位所能拿到的薪水,会令很多人忿忿不平,他居然还要兼一份职!放着大好的青春要做赚钱机器是不是?

  我的表情让让他吃透了心思:我想用最短的时间让漂亮的未婚妻过上我认为的幸福日子。

  因为这句话,我喜欢上左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他的翻译水准也不枉了我的喜欢,让我,想将他推远都找不到借口。

  即使和余北人在一起,我依旧会情不自禁说起他的名字,余北人一次次警告我不要心怀鬼胎,因为每当左岸的名字从唇间蹦出,我便面若桃花。

  已经不只一次,余北人气势汹汹地拨打左岸的电话,那11位数字,他总是拨到一半就把手机冲我怀里扔来:你为什么不阻拦我?

  我拿起手机,睥睨着余北人,慢慢拨他没拨完的号码,余北人就急了,扑上来,开始是抢手机,后来就演变成了到处找我的唇,再后来就有**落在我的肩上,是余北人的泪,我面目镇定地看着窗外的水杉,心里,早已大雨滂沱。

  我知,余北人爱我,爱得很没办法,为了给他生儿子,太太落了一身病,离婚会毁了她的,我也爱余北人,但我不仅不会怂恿甚至会阻拦他离婚娶我,娶我并不等于给我幸福,因为他良心很好责任感不错,离婚会让他把痛苦送给太太,却也不会有幸福送给我,因他,会忍不住去耳闻旧人啼,并以此自责,乏有幸福予我,既然娶我便意味着三人同时连这残缺不全的快乐一并失去,我又何苦偏执于得到?

  因不能给我婚姻,余北人自知无权苛责于我,他便苛责自己,常常见他伏在窗口上一动不动,我无声地伏在他的背上,用脸一点点摩挲着他的背,或是将他的脸掰过来,捧在掌心里,将他脸上的泪痕吻干。

  余北人说爱我,已成了他终生不愈的病。

  细想来,这句话,满是凄凉,终生不愈,是因,终生不能娶,想到这,我会莫名地想起了窗外的水杉,在冬天到来时,绿色仿佛在一夜间无了,曾是满窗的翠绿,腾地,从窗口跌了下去。

  我的青春像片荒地,偶尔,被路过的余北人踩上几个脚印,然后,我望着他的背影玩味那串脚印是我唯一的消遣,我们甚至自欺欺人地说,只要真心相爱,婚姻算得了什么?

  每当余北人黯然神伤,我便这样很阿Q地安慰他,一直将他阴郁的脸安慰出阳光痕迹,而事后的我,恨不能将彼时嘴脸虚伪的自己一掌拍死。

  3

  左岸已顺利地从我帐上赚走了好几万,我对他漂亮的未婚妻很好奇,要多好的女子才能令男人有这样的定性?

  曾有几次,我借故碰过左岸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找个不令人尴尬的借口闪开,偏偏我有屡败屡勇的习气。

  于是,我频频以书稿某处有乱码或前后文衔接有问题为由给左岸打电话,左岸也许看出了我用心所在,却不动声色。

  我和余北人的爱情因为不能见光而行色匆匆,残缺不全,为获得与我厮守半夜的光景他至少要和太太编织一天一夜的谎言。

  余北人常常枕着我的小腹说真累啊,从相识到现在的四年,爱情终于渐现疲态,悲凉让我很想堕落自己,堕落是有快感的,不然,怎会有那么多的青春男女心迫不及待地堕落下去,且拒绝拯救。

  夜里,我喜欢喝点酒后给左岸打电话,满嘴酒气地问他:左岸,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左岸不吭声。

  我继续:左岸,你一定要早早结婚,一定要幸福,你要用自身行动让我这个对爱情绝望的人相信拐过街角之后有幸福。

  其实乱了性的不是酒,而是存心想乱,酒便成了可以在事后否认的最佳道具以及幌子。

  我说左岸你说话。左岸好象吸了一口烟说:她离开我了。

  我哦了一声,很快,醒了酒。我说左岸你再说一遍。

  她离开我了。左岸一字一顿。

  我愣了一会,看了看话筒,很快,脑袋就清醒了,把话筒放回耳上,我说:对不起,我也需要安慰,所以,我也安慰不了你。

  左岸笑了笑,声音回到从容的平静,向我道晚安,我忽然,就像一个被关在密封牢房里的家伙,突然看到了一条有逃生可能的裂缝。

  短暂的欢天喜地之后,想起了余北人,便乌云当头,胃刷刷地痛起来。

  4

  我要求余北人留下来陪我一个完整的夜,理由是今天我生日,说完这句话,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肩,像个遭到遗弃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余北人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说:你从没提过这样的无理要求。

  我登时眼睛就瞪得很大,明晃晃的眼泪跑出来,我把靠枕抱起来劈头盖脸砸向他:余北人,我不过是要心爱的男人陪我一夜,这也算无理要求?!!

  我像一头小兽,扑到他身上,不管不顾地在他颈上在他背上留下了我的齿印,我不想弄疼他,但是,我想让余太太知道余先生在外面有女人了,在28岁的秋天,我的爱情终于不能抵挡来自余北人之外的**,想早点知道结局,即使明了被他娶回是件天大难事,可,我心不死,我想将遮掩在余太太面前的那张纸,捅破了,在伤口凛冽中,看到一个令我,死心塌地的结局。

  余北人拼命抵挡,还是没抵挡住我的进攻,因为他爱我比我爱他多一些,注定了我是被纵容的那个,而最先妥协的那个,肯定不是我。

  深夜,我听到微微窃窃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过,我半睁眼睛,看见穿戴整齐的余北人光着脚在每个角落里翻来翻去,我笑了一下,换个姿势继续睡。

  余北人在找他的袜子和皮鞋,为防止他半夜逃回太太的**,我把他的皮鞋锁进了保险柜。

  早晨,余北人面容憔悴,脖子以及后背上开满淡紫色的向日葵,是昨夜我用牙齿种下的。

  他**上身,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抚摩脖子以及后背上的伤痕,后来,他拉开门,走了。

  我正在厨房煲他爱吃的白米粥,他没和我说再见。

  米粥溢了出来,沿着锅沿飞快滴答,像我的眼泪,火被湮灭了,灶台的报警系统吱吱响个不停。

  我坐在灶台上,耷拉着两腿,一边哭一边咒骂余北人,很快,我就会死去,天然气吹着哧哧的号子向外逃窜。

  迷糊中听到余北人絮叨着你这璎珞你这璎珞地往客厅里抱我,我躺在客厅中央,他顾不上换鞋打开所有的窗子又奔回我身边。

  余北人把我扶到他肩上,拿出一包金黄色的555香烟在我眼前晃晃:我没回家。

  我那眼睛斜他,不说话。

  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点上,他戒烟都6年了,排斥所有的吸烟行为。

  他一边抽烟一边咳嗽,都咳得流了泪,我默默地看着他,从他手里拿掉燃了一半的香烟。

  余北人看着我,用很受伤很无奈的眼神:我不回去了。

  说着就拿出手机,按上一串我烂熟于心却从没拨打过的数字:昨天公司有几事派我出差,我手机又没电了,就……

  那边好象问了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话,余北人搪塞道: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吧。

  他合上手机,冲我有点歉意地笑了一下,指着脖子上的齿印问:你估计几天能好?

  我冷冷地扫了一眼:它们消失的那天,也就是你回家的日子,是吗?

  余北人低着头,说:璎珞……

  不要解释不要道歉,我已明白了。我拉起他的手,欢快说:来,吃早饭吧。

  我从面目狼狈的锅里给余北人盛了一碗稀饭,做了可口的小咸菜,做了意大利煎蛋,然后,万分柔情地看他吃早饭。

  他一边吃一边冲我歉意地笑。

  他不会知道,吃完这餐饭,我再也不想见他了,连我差点丢了命都不能令他惧怕,这样的爱,假得就像钻石堆里的玻璃珠,只需晃一下钻石,它便残缺不全了。

  5

  余北人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他的短信像密集的甜蜜炸弹,我心无动于衷。

  夜里,他不停地按门铃,我听见钥匙在锁眼里不停试探的声音,决定分手的那一天,我就带回一个换锁匠。

  我拉起被子,蒙上头,哀哀地哭了,我敢肯定,从此以后,不会有人比他待我更好,可,没有比只肯待我好却不给我结果是更为残酷的事。

  说完这些,我和左岸已经喝光了一打啤酒,我们吃吃地笑着,目光在暧昧的光线里东倒西歪,我的手摆在桌子上,十指葱茏,左岸拍了拍它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摇了摇头,翻手上来,捉了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我希望我是坦白的,而且,我想爱上你。

  左岸晃了晃脑袋,把桌上的空瓶子挨个拿起来晃悠着找残酒,我按着他的手:如果喝了酒才能让你说爱我,还是免了吧。

  我醉得开不了车,左岸也是,我们相互搀扶着歪歪扭扭地走在街上,左岸问我住在什么路上。

  我说想不起来了。

  我故意这样说,是有蓄谋的。

  左岸只好把我带回家,他扶着到卫生间洗脸,帮我把已经开始发胀的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又扶我躺到**拍拍我的脸说:我睡客厅沙发。

  我用迷离的眼神,死死地笼罩了他,软绵绵的胳膊勾字他颈上,任他,怎么剥,还是缠绕在颈上。

  那一夜,我们睡在一起,像两个圣洁的天使,我感觉自己有勇无耻。

  左岸看我的眼神一直是36度5,写字间同僚之间的那种眼神,而我,为了不让他的自尊在刹那间坍塌,从不询问漂亮未婚妻离他而去的原因。

  当我把外文书稿往他眼前一放时,他默不作声地推回来,我问:为什么?

  没动力了。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写字间窗外的那片开始变成一片苍黄的水杉,一坨肥硕的秋日阳光匍匐在他肩上,将他,比得更加清瘦,像一壁影子,他伸手捻着我额边的一缕头发:其实,我很想爱你。

  我拿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不能爱你,而且我也没什么漂亮未婚妻,我拼命做事是想赚钱移植肝脏,因为我患了肝癌,可前几天医生跟我说没移植的价值了,没人比我更渴望被爱,可我不能坑你,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拿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越来越用力地握他的手:你骗我,左岸你骗我!

  他笑:我不骗你,希望你还没有爱上我。

  那天,我知道了很多关于左岸的故事,在孤儿院长大,心思敏感,自尊脆弱,痛恨被人垂怜,早在一年前查出肝部阴影,他摸着我的头发说:除了给我做治疗的医生之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你知道吗?我不喜欢被同情和怜悯的眼神笼罩着。

  这一年秋天,我们都成了爱情闲人,有时,在街上,我时常被余北人拦截了,他用哀伤的眼眸看着我,说:璎珞,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我用疲惫的目光看着他,继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他在身后叫我璎珞,我克制着即将脱眶而出的眼泪,疾步前行。

  次年春,风暖起来时,我又能时常遇见余北人了,每次相遇都似是不经意,我停下脚步,冲着天空仰了仰脑袋,说:余北人,谢谢你太太把那么好的左岸送给我,你们可否有时间来吃喜酒?

  余北人讷讷说:璎珞,你什么意思?

  我莞尔:在感情上,你永远不要试图欺骗一个女人,你太太早就知道了我们的事,她觉得我和左岸很合适,便寻了机会撮合一下我和他,顺便拯救她自己。

  我说的,是真的。当左岸说他患了肝癌不治的第二天,我便卖掉了车子,拎着一旅行包现金说:左岸,我相信我们能合力创造一个医疗界的奇迹。

  左岸傻傻地看着我,猛然地,将我逮进怀里说你呀你呀你呀……他坦白了所有的事,当然,肝癌也是假的,原本,他打算单身到底,可他,又担心我会因此而与其他男人去合力创造什么奇迹,便忍疼放弃了理想。

  人生,本就如此,在取舍之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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