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谏
幻想自己是个没有家、责无旁羁的女子,一头狂乱的头发,陈旧的衣衫松垮地挂在身上,每日用套了软底布鞋的脚四处游走,每到一处都有全新的风景等候,风景的旖旎依旧留不住我的双脚,我的灵魂没有归宿,她永远都在寻找陌生,每一个陌生的地名都会引诱出我的梦幻和向往。这一生里,除了梦幻,我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
年幼的时候,我想象自己的将来苍白美丽的语文老师,在讲台是行对一群烂漫的孩子打开世界的魔方城。在今天,早已患病死去的语文老师我仍旧无法忘记,她苍白而瘦弱,长长的辫稍搭在肩上,眼神温柔。她得了白血病,带着青春的美丽在一个夏夜悄然离去。
中学时代,幻想将来的自己是个画家,每天背着画架四处游**,眼前永远是画不完的风景。小学三年级时,我的画曾经在县城的展览馆和大人的画一起展出,我曾在秋季的黄豆地里飞快地行走,月光清清地照在头上,熟透的豆荚小刀样划在光洁的小腿上,没有人和我说话,秋虫在啾啾鸣叫,我没有任何恐惧地感受着田野中的一片芬芳气息。展览馆的工作人员晚上回家,我要用晚自习的时间给他把画送去他家,让他第二天带走。可惜,我没有去看展览,只记得有人去看了回来告诉父亲,父亲宽大的手抚摩着我的头,什么也没说,他的烟斗吧嗒吧嗒地响着,我感觉到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一切都淡去了,画画仅仅成了闲暇时的消遣,我迷上了方块字,在满纸的格子里飞快地爬行,迷恋它,像迷恋相爱至深的情人。不再说爱,甚至一生里都可以不说,但我不能没有右手,左手出奇得笨,一想到没有了右手我就会疯狂,我不愿与人对话,只想疯狂地行走,可是我还要糊口,如果我一生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糊口,我想:我宁愿丢掉头颅。所有美丽的梦幻会把我憋疯,在干燥的风中,我如哭泣的麦管慢慢干枯。
许多次想过,有个可以爱的人,我便罢笔,心甘情愿做他一生的奴仆,可惜一直与这样的男人无缘,想来也是自己眼高命恶,或者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可恶女人,认识了许多男人也与几个男人谈了所谓的恋爱,始终认为别人配不上自己的爱。我的爱情要干净透明,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只为爱。奇怪自己的心态,瞧不起别人却又在施爱,这种心态,像年朽不能动的老人把玩着一根枯草消磨时光,明知不会有花苞出现、不再会有绿叶的清香,却依然不能丢弃。
偶尔找块玻璃照照自己,就知道自己又穷又丑,所以家里不置镜子,怕自己失去信心,走在路上依然是没心没肺、无牵无挂、没家没爱的孤儿嘴脸。
但,我爱这种行走眼的姿态,爱自由地行走、自由地划拉一些字眼,杂乱无章、信马由缰,渴望每一处陌生,甚至渴望艳遇。像一个懒惰的人时时渴望天上掉下永远不会重复的叉烧、排叉、蛋糕……
没有前生后世可以供自己回忆向往,偶尔想起,就想过去吧,不知道明天我是否还会活着,想童年,想初恋,这些在记忆里似乎更纯净一些,可以安慰自己说:我是纯洁的,永远干净而透明。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知道生命正抽丝一样减少,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死亡是一桩美好而轻松的事情,只有遭不够罪被无数欲望撑得步无定数的人才愿意活下去,常常想:这样的人不配死亡,他们只配活着遭罪。不愿负欠任何人的,也没有辉煌的前景在**着,死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想出走,一生都可以贫穷,我像一个快乐的乞丐,走过的每一处都令我富足。
我快乐地行走,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体贴的情人,我是个快乐而富足的苦行僧,家就拴在脚跟上,用每一个陌生**生命,用每一个美丽的梦幻喂养灵魂。
我一路哇哇啦啦地唱着歌,谁也听不清我唱了些什么,我的声音是雪山上流淌而下的一缕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