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城说这话的时候情真意切,满是宽慰关怀的样子,若非落天有苦卞提醒,加上他早就在心中揣测到了俊城的真正用心,只怕也要被他这幅样子给感动。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效果,恐怕也不仅是因为俊城面上的神色看来真切,而是在其心中,多少也是对着这名妇人有些怜悯关爱之想的吧。
不管如何言说,这妇人终究是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没有人会明知前方有刀,还将自己的脖子往上凑。
那名劳工那天晚上前去寻找盘城的时候,恐怕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已经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吧。
即便是这妇人和他那丈夫,还有盘城都有些隐瞒的事情,但是也并非就是草木山石,毫无感情。
对于身边亲人的逝去,悲伤绝非伪装。
俊城也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因此对于那名妇人的同情也不见得全是虚伪。
正式因为如此,双方真假掺半,因此才更加令人难以分辨出来话语的真伪。
而对于俊城的这番良言规劝,那妇人也抬起头来,眼中泛光的看着俊城,嘴唇微微抖动,似乎是要说出什么话来,但是三人却均没听到声音。
只是即便如此,那妇人心中的话语也传到了在场之人的心中。
只是因为听了俊城的劝解,使得妇人也明白过来,自己的所为并非就能够让丈夫安心闭眼,因此所问不过是无谓二字。
真的?
但是那妇人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也许是在心中依旧存有疑惑。
她转过身子,朝着过道外面看了一眼。
落天不知道在那妇人的角度能否瞧到堂屋之中摆放的那名劳工的尸体,想来也多半看不到。
那妇人的动作,也不过是下意识的而已。
而且妇人也确实很快就转回来视线。
她重新看着俊城,眼角带泪,惨白面上带有些微因内心激动而导致的浅浅红晕。
只是现在那妇人看向俊城的眼神比此前茫然无措,唯有悲痛之色的样子要坚强许多了。
“多谢大人好意,但是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抛下亡夫尸首,只为自己安乐而应允大人,大人的一番好意,请容小女斗胆辜负。”
听到妇人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俊城也没有显出恼火的样子。
反而是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声音柔和的对女子说道。
“夫人执意如此,俊城自然不好强求,夫人对丈夫的一片情意,我想足可感动天地,这事便就此作罢。只是我还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那女子见俊城没有言语相比,嘴唇微微抿了抿,似是松了一口气下来。
“何事?大人但说无妨,大人事务繁忙,却还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寒舍拜访,有何需求,小女定然不会拒绝。”
不知是否因为俊城放弃了让她去城家做侍女的事情,那妇人神情远没了方才那般沉重的感觉。
俊城看着她,轻轻一笑。
“并不是太麻烦的事情,只是我此番来此,便是想要祭拜一下尊夫,但是方才形势急了,还未曾替尊夫上香,可否烦请夫人,带我们去祭拜一下。”
这样的要求乃是合情合理,以俊城的身份,他身为堂堂城家的少爷,却特地为了祭拜一名普通的城中居民而深夜来访,更加是不容拒绝。
而且为了让这番打算不出意外,俊城更是在说话之前就已经从木椅上起身,并朝着门口走近来两步。
这样一来,那妇人更是难以开口拒绝俊城的要求。
“大人一番好意,小女在此谢过,请随我来。”
说罢,那妇人便当先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在前面带路。
俊城朝身后两人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了出去。
落天被这情况一时间弄得有些迷糊,不清楚俊城心中到底是做何打算,因此还未起身,而是先将头扭过去看向了苦卞。
“这是怎么回事?”
若说俊城方才对那妇人的邀请,其用意落天还能想明白,只是此刻为何如此轻易便放弃了?
而且这种时候提出祭拜那名劳工又是为何?
莫非俊城见事不成,便直接放弃了么?想要去做个样子祭拜一下,隐藏自己来此的用意?
落天实在想不明白。
待那屋外两人的脚步声已经消失,确认两人都在那堂屋之中后,苦卞方才弯下腰来低声说。
“俊城大人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那妇人回绝的也算圆满,这种时候强求也不好,我看俊城大人面上并无放弃的神色,要那妇人待自己去堂屋之中恐怕另有他意,现下以我所见,大人还是稍微沉住些气,这事情对那妇人和俊城大人两方恐怕都不是能够拿出来张扬的,还是交由俊城大人应对吧,贸然出声,恐怕会坏了他的计划。”
苦卞说完,便站直了身子。
落天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俊城的顾虑。
他与自己不一样,虽然俊城也没有多少机会与外人结交,但是却在盘城的培养下自幼就开始接触治城理家之道。
对于这些与人捭阖的事情,他实在是比自己要强上许多。
而且既然苦卞也如此表示,那便不易随意乱动。
自己三人目前为止不过是找到了些微痕迹,如果那妇人有心说谎,大可言说自己深夜沉眠,对事情一无所知。
所为的清理血迹之事,自己几人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也许是那天的凶人在作案之后做的也说不定。
若非苦卞那天晚上追踪两人足迹,确认两人深夜进了这间屋子,倒还真的无法下此定论。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在此待得久了,难免会让人起疑心,”苦卞走到落天面前,出声建议道,“而且,若是你我不在场,俊城大人要是一时冲动,又要对着那灵牌做什么事情,仅凭那女子一人可阻止不了。”
落天大为吃惊,苦卞什么时候学会了这般俏皮的说话,抬起头看去,却看不见苦卞眼中有任何戏谑的神采。
莫不是他是认真的?
落天如此思量,随后便从木椅上起了身,跨过房门往堂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