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们小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在‘我的梦想是成为××’的作文里写自己的梦想是成为宇航员了,大家早就被各种网络资讯搞得特别务实。‘我要加入女团,当偶像’‘我要成为上市公司总裁’‘我要变成网红主播’……‘我要成为宇航员’?读出来都会被身边的同学笑话!但程愿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地给自己定下一个看似不切实际的目标。”
屋里的灯太亮了,蒋煦将它调暗了一点。这样更适合老友喝酒的氛围。
彼时,坐在他身边的人是焦方玺。自从上次见面过后,他就开始担心蒋煦的安危,于是不请自来,想要开导一下这位老友。
蒋煦知道他的心意,犹豫片刻,终是没将他拒之门外。
其实他很少同意别人来自己家拜访。因为这些年,他认识的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一个个都把利益看得太重,没有谁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私人领域被这些人踏足。
但焦方玺不一样。他不是为了任何利益来维持他们的关系的,他只是单纯地担心许久未见的老友的近况,才主动上门。蒋煦没有理由不给他面子,于是给他开了门,又给他倒酒,与他叙旧。
酒过三巡,蒋煦控制不住地跟他聊起程愿,聊起他们纯真的学生时代。
焦方玺一边听他絮絮叨叨一边应和着“然后呢”,听蒋煦继续说下去。
“然后啊,程愿就真的开始向成为一名宇航员努力。她知道,当过飞行员的人容易被选上,于是决定先成为飞行员。她锻炼身体,刻苦学习,甚至还省吃俭用去参加野外求生训练和浮潜。”
“那你呢?”
“我?”蒋煦笑道,“现在说起来还有点不可思议,但当时我不知道是被她的那份追求理想的劲感染,还是习惯了什么都要学她,竟也傻乎乎地跟着她刻苦努力起来。后来,她拉着我一起去报考飞行员,我也没有拒绝。结果意外发生了,她没考上,我反倒被录取了。”
蒋煦永远记得程愿得知自己落选那天的事,因为那是程愿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她哭得太伤心了,令他手足无措。
但很快程愿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把眼泪一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好好训练,然后去申请成为宇航员。”
“那你呢?”他问。
“我会从别的渠道‘曲线救国’加入的,放心!”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这让蒋煦很是担忧。
她真的还有机会吗?
一想到之后的日子程愿将不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他就想打退堂鼓。可为了完成她的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始了飞行员的训练。更何况飞行员也不是他想当就当,想退就能退的。
“那后来呢?”焦方玺听到这里,适时地追问道。蒋煦喝了一口酒,又继续回忆。
“在部队训练时,我鲜少能与外界联系,所以跟程愿也越走越远。我想,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务实一点了。我甚至早早地开始思考,退伍后要做什么工作。结果退伍后,我收到了程愿给我发来的航天局选拔宇航员的消息。我那时很惊讶,她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恰好我找工作遇到了点问题,心里想着那就去试试吧,于是提交了申请。”他看了一眼焦方玺,“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焦方玺点了点头。他在创立自己的诊所以前,曾是航天局的技术人员,和蒋煦同一期加入的航天局,因一次户外团建时失足落水被蒋煦所救,两个人成了朋友。
他知道,蒋煦是当年考试成绩第一的参选者,所有人都猜测他会在下次任务时飞往太空。
可尽管他条件优异,也需要完成十四个月以上的训练。在蒋煦训练到第六个月时,航天局额外增加了几个预备宇航员的人选。程愿就是在这时加入航天局的。
那天焦方玺来找蒋煦,说是局里选了几个女生加入宇航员预备队,个顶个都是高颜值,硬是要拉着他去看。
蒋煦兴致缺缺,却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看她们的入营仪式。结果刚到现场,就见众人已经解散了。
这时,有一个短发女生,穿着笔挺的制服,踩着阳光朝他们走来。焦方玺轻声惊呼:“哇,她好帅。”
而蒋煦惊讶地微张嘴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程愿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笑道:“蒋煦,我回来了。” 她说的是“我回来了”,而不是“我来了”,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待在这里似的。
蒋煦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自信。那一瞬间,他感觉过往的美好时光全回来了。
“程愿!”他叫着她的名字,激动地抱起她。一旁的焦方玺眉头紧蹙,满头问号。
“我当时感觉自己就是个电灯泡,尴尬地在太阳底下发着光。”时过境迁,焦方玺笑着谈起这件事。
蒋煦摇晃着酒杯,也勾了勾嘴角。他多想再听她说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