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西风多少恨
另一边，沈寓清挂掉电话后，直接将手机扔到了旁边的鱼缸里。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就黑了，缓缓沉入了水底。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的顶层复式楼，沈寓清走到四米高的巨大落地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不时被刺眼的闪电滑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他抬手缓缓擦拭着窗户玻璃，似乎想将上面不停滑落的水珠擦拭掉。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眉目安宁，眼睛透亮。
此时，穿过装饰豪华的客厅另一边的主卧内，一个年轻的男子平躺在舒适柔软的两米大**，他的睡容很安详，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此刻他的手脚被绑在四个角落，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
沈寓清走到厨房区域，看着墙上贴着的一排崭新的厨房用品，站在那里挑选了许久，选了一把趁手的刀拿在手里。他又打开双开门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走到了那个卧室门口。
他拧开水瓶，正准备浇醒杜明，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他脚步猛地一顿，警惕地看向门口处。
叮咚……叮咚……的铃声不断响起，沈寓清依旧僵在原地没有动。他内心惊骇，脸上却十分平静，他明明打探清楚了，杜明手里的人都被他遣散了。
他是想得美好，利用他铲除了自己想除掉的人后，再将自己推出去卖了，再遣散下属，自己过逍遥法外的安生日子。
呵，不得不说，真会想。
铃声响了一会便不再响起，那人见屋内没人回应，似乎转身离开了。
沈寓清几不可查松了口气，他继续之前的动作，重新拿起那瓶冰凉的矿泉水悉数交到了杜明的脸上。
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醒后第一眼见到沈寓清的杜明，脸色明显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低眉顺眼从不反抗的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奋力挣扎，发现自己确实是丝毫没有胜算之后，无声勾唇一笑，目光鄙夷地看向沈寓清：“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反正你的人生已经被我毁了。”
沈寓清面无表情完全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拿起手里的刀，猛地起身，拿起一旁的枕巾捂住他的嘴巴，手起刀落，朝他的大腿捅去。
杜明疼得奋力挣扎，嘴巴却被沈寓清死死钳制，他额头上青筋直跳，目光如刀子一样狠狠瞪着沈寓清。
沈寓清眼神冰冷，抬起手臂，拔出刀子又落下，直直捅出另一刀。
杜明脸上的痛苦之色加倍，已经没有力气再瞪着沈寓清，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条腿颤抖着，猩红温热的血液从那两个窟窿里流出，很快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沈寓清欣赏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十分享受这一刻。他拿开捂着他嘴巴的手，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枕巾轻轻擦拭这刀子的血迹。
“你他妈的疯了吗？”杜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撕裂出来那般，只剩愤怒。
沈寓清只笑不语，静静地看着他。他杜明不是向来喜欢用这副面孔对别人吗？今天也让他尝尝这样的滋味如何？
“你到底想怎么样？”杜明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又熟悉又恶心，厉声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能把你怎么样呢？”沈寓清把玩着手里的刀子，身子随意往后一靠，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
这个时候，沈寓清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在气杜明。
果然，杜明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此刻的他也恢复了不少精神，咬牙道：“你这样对我，自己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沈寓清冷冷的目光扫向他，讥笑道：“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要好处做什么？用来看吗？”
腿上的伤口鲜血直流，杜明疼得只抽气，不耐烦道：“我到底想做什么你直说。”
沈寓清不语，他走过去拉开卧室的窗帘：“你看，外面现在在下暴雨，下雨的声音真好听。”
杜明眼内不耐烦的神情更甚，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他咬咬牙开始妥协道：“你想要什么，你直说。拿东西走人后，我也不会追究你。”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榕城怎么每年夏天都会下大雨呢？是气候的问题吗？”沈寓清似是没听到杜明的话，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你特么的就是个疯子。”杜明开始骂骂咧咧道。
“哦？是吗？那不也是被你逼成了疯子。”沈寓清忽的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拿着刀子一步步再次走到他的身边，刀尖顶在他柔软的肚皮上，他不紧不慢道，“我们沈家何时招惹到你了。”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杜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到现在，你还想替你父母洗脱冤情？”
刺啦一声，是利器划破皮肤的声音。
杜明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腹部剧烈的疼痛痛到闷哼起来，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真的疯了吗？”
沈寓清平静地摇摇头，轻声道：“不，我没有疯，我只是想让你死。”
杜明从他眼中读到了癫狂，眼前的这个人是想彻底毁了自己。他心里开始生出一丝恐慌，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最后，眼看着一切都将过去，自己也将迎来崭新的人生，他不能栽在这里。
“我们谈谈。”杜明稳了稳心绪开口道。
那把刀子刺的不深，沈寓清松开手，仍留那刀子扎在他的肚子上。
“警方已经找上我了，蒋鹤吟和郭旭羽的案子就足以判我个死罪。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个真相，你说清楚，就当了了我个心结。你若说不清楚，我心结解不开，那我心情就很不好，心情不好，也就不介意手里再多沾条人命。”沈寓清缓了缓神色，好心解释道。
杜明因为身上的疼痛，大脑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指了指衣柜旁边道：“衣柜里有个保险柜，里面有个iPad，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放在了里面，密码是……”
沈寓清打开保险柜，见里面放着不少首饰盒子和现金，直接无视，找到柜子底部的iPad。他打开，发现没电了。问到了开机密码，他拿着iPad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iPad里面存着不少照片和视频，那是上一代甚至上上一代的秘密。沈寓清在不少照片里，看到了自己父母的照片，甚至某些合影里还有蒋鹤吟和姚花桐的身影在。
沈寓清看完视频里所有的内容后，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回想起自己父母的点点滴滴，原来儿时的一切恶意猜想都是有根源的。
他重新走回到卧室，见杜明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脸，见他还是没醒，他随手从衣柜里扯出两根领带绑在他出血的地方后，轻轻阖上门，拿起杜明的手机报了警。
林梢匆匆赶来警局，冒着大雨直接冲下了车，方狄并不比林梢早到一会，见到林梢时，也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她眼眶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见到方狄后，她踉跄地走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眼泪又开始无声滑落，她低声哀求道：“方警官，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帮我救一下沈寓清。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他不对劲。”
方狄从未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林梢，一时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他是见不得女人这副样子的。她这一哭，倒让他的心细细密密地钝痛了起来。
“你别急，我帮你找。”方狄轻声安抚她，抬手帮她擦掉眼角的眼泪。
林梢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脸庞的手指，眼睫一颤，呆愣愣地看着他。
方狄无奈，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往警局里走。
此时大家刚刚归队，警局里几乎忙成一锅粥，见方狄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进来，大家纷纷停下了手里的事，好奇地打量着。
面对这些目光，方狄直接忽略。他拉着林梢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内，才松开，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
“沈寓清都和你说什么了？”林梢冰凉的手指几乎和几根冰棍差不多，握在手里的感觉确实不怎样，希望一杯热茶能给她带来点热气。
林梢听到他这么问，顿了顿才开口将沈寓清对她说的话大致讲了一遍。
方狄听后，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从林铖夫妇这件事情之后，方狄对沈寓清这个人就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很明显，沈寓清这人并不像他当初想象的那么懦弱。
倒是眼前这小姑娘，当初是多么的嚣张任性，怎么本性倒是柔弱，现在看来真是有点弱不禁风了。
“我觉得他可能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方狄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接着道，“其实我们也一直在找他，只是你要理解，我们警察也都是普通人，只是穿上这身警服，我们就多了一份职责，因为这份职责我们拼尽全力，但我们真的不是神人，也不是神探，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陷入被动和无奈。”
“我知道了。”林梢垂眸轻声道，“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你们。”
方狄被林梢这句话逗乐了，勾唇一笑：“你个小姑娘……”想了想，将余下的话压回了肚子里。
因为这么几句话，林梢的情绪稍稍缓和了点，但一想起沈寓清她还是有些担心，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方狄，询问道：“他是用手机号给我打的电话，你能不能查一下定位？”
方狄接过手机正想开口说话，阮玲却在此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连门都没来得及敲一下，咧开嗓子就开口说道：“不好了，方队，刚刚警务中心接到报警电话，一个自称沈寓清的男子说他在明珠花园顶层的复式楼杀了一个人，请警方赶紧过去。”
阮玲起先一直在忙，并没有看到方狄牵着林梢走进来，更不知道此时方狄办公室正坐着林梢。
“什么？你说谁杀了人？”
阮玲听到一道质问的女声响起，才注意到办公室内的林梢。她还笑着打了声招呼：“梢儿姐，你怎么在这？”
“还有心思打招呼呢？赶紧准备一下！”方狄厉声喝道。
阮玲被吼得一愣，撒腿就跑了。
“我……”
“你想跟去？”不等林梢开口，方狄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见她点头，叹口气道，“走吧。”
警车呜哇呜哇地朝着明珠花园驶去，雨势却不见停，反而愈下愈大。
到达明珠花园后，林梢被留在车内。
接警电话里有提到，可能有案发现场的出现，她现在跟上去不合适。
林梢心里十分不安，从车内摸出一把雨伞，下了车。
明珠花园也是属于高档小区，房屋建筑以七层复式楼为住，林梢不敢上楼，只能在小区周边走走，她是心怀希冀，万一能遇到沈寓清，她一定会好好劝他。
雨越下越大，林梢只走了几步，鞋子衣服就湿了大半。
她见楼栋之间似乎有个小花坛，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结果绕着花坛走了一圈，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她略带失望的准备回到车里，却在此时，又开始电闪雷鸣，林梢习惯性的朝天空望去，却在闪电的瞬间，见到楼顶站着一个人。
林梢见那人似乎是沈寓清，她扔掉伞，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楼顶上站着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林梢的叫喊声，眼神缓缓地朝下看来。
沈寓清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到了天堂了，不然他怎么能听到林梢正在叫他的名字呢？
不过，临死前能出现这样的幻觉，也够了。
沈寓清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他身子缓缓前倾，踏出了最后一步。
林梢凄厉的喊叫响彻了整个小区，她看着沈寓清的身子直直地从楼顶坠落下来，在漫天的大雨中，他坠入花坛，留下了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一声闷响。
林梢瘫坐在石板上，雨水淌过她苍白的脸庞，她看着他坠落的那个地方，幽暗的夜色下，她什么都看不到，不管她眼睛瞪得多大，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雨水夹着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眼睛。
也不知在雨中看了多久，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轻轻罩住她的眼睛。
林梢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原本虚弱的身子终究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