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说道别
随后冲进来的两名警员见到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愣，杵在那里双眼瞪得老大。
十来平的房子内，点着几根蜡烛。
两个大男人被脱光衣服，身上只留了条裤衩，被人面贴面、肚贴肚绑在了一起，由于其中一人身材较高大，矮小的那人脸紧紧贴着高个子的脖子，外人看来真是十分亲昵的模样。
两人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沉。
而房间另一边的两人则正常了不少，林铖和姚花桐两人被方向绑在屋内的一个水泥浇筑成的大圆墩上。两人之中只有林铖是醒着的，他听到是警察冲进来，激动地眼眶发红，浑身不断挣扎着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他嘴里被碎布堵着，额头和脸上有伤，眼角也有明显的淤青，看来被抓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吃了不少苦头。尽管此刻他不能说话，脸上却是十分激动。
另一边姚花桐身上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披头散发，净白的肤色上明显能看到几个巴掌印，嘴角还有淤血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有被撕烂的痕迹。
方狄示意身边的两人先将林铖和姚花桐解救下来，他走向陷入昏迷的两个**男，辨认出其中一人就是何建设。
而那部打给林启明的手机，就掉在他们身边不远的水泥地上，早已被摔得稀巴烂。
唐菁带着阮玲等人也在这时冲了进来，大伙儿见到角落**的场景，皆是一惊后，脸上纷纷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唐菁走到方狄面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狄沉声道：“这怕是有人送给我们的回礼。”
唐菁沉眸想了想，开口道：“你觉得是他做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把自己推向更深的火坑吗？”
“如果他选择不给自己活路呢？”方狄语气平静道。
“怎么可能？”唐菁表示自己不信。
方狄摇摇头，不再说话。
现场打扫一番，几人都被带去了警局。
路上方狄告知林梢，林铖夫妇都没事，已经救回来了。林梢的欣喜不言以表，一再表示感谢。
方狄勾唇，脸上难得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林梢，你如果还有精神，来警局一趟。”方狄语气十分温和，其实在他持枪闯进去之前，他就有一种预感，这次行动不会太过危险。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会是沈寓清送给他们的一份大礼。
只是，当真相真的摆在面前时，他才发现对于这种结果，他接受地有点过于沉重了。
对于沈寓清，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
电话那端的林梢语气十分平静，不等方狄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从院子走回厅堂，见叔公强撑着睡意在打瞌睡，而张肇丰为了配合，早已跟着徐仓去了警局。
林梢轻轻走到林启明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静静看着他慢慢清醒过来，才缓缓开口道：“叔公，伯父伯母找到了，他们没事。”
林启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反应过来，不住地点头，喃喃道：“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林梢见叔公终于是松了口气，忙扶着他去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林梢安顿好林启明，独自驱车去警局。没想到的是，车子才离开林家老宅，天边一道惊雷炸响几乎照亮半个天空，瓢泼大雨紧接而至。原本以为早该落下的雨，延迟到了现在。
天空似乎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洞，九天银河的水肆意倾泻而下。黑黢黢的夜里，闪电，惊雷和狂风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也就在此，林梢的手机响了。
不知为何，林梢听着那首熟悉的铃声，一点都不想接通这个电话，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接起这个电话，她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车靠边，接通了电话。
相较于林梢这边窗外的狂风乱雨，电话那端却十分安静，那端的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沈寓清。”林梢轻声开口道，“是你吧。”
电话那端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问道：“你最近好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梢目光一沉，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她也想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开口。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来关心他。
“我也挺好的。”沈寓清像是听到了林梢内心的声音，轻声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我。”顿了顿，他轻声问道：“你伯父伯母找到了吗？”
林梢愣怔了片刻，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你做的？”
“嗯，是我。”沈寓清点头，声音非常平静，“不过你安心，他们没事，只是……可能受了点罪。”
“他们……”林梢本来想问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被人绑，想了想，即便她问，沈寓清也不会告诉她的，她顿了顿说道，“他们没事就好。”
沈寓清了然一笑，林梢似乎一直都很细心。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沈寓清示意林梢先说。
“你要不要……自首。”林梢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
电话那端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才响起一道疲惫的声音。
“林梢，谢谢你。”谢谢你到这个时候还一心替他着想，还没有放弃他，即便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
林梢背脊一僵，沈寓清的话让她羞愧难当。
“林梢，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去茂名山的事情吗？”沈寓清不等林梢开口接着道，“我们俩小屁孩在深山老林里走了一天，我那时候不理解你，暗暗生了你好几次气，可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心情不好，也就随着你。也是在那片树林里，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竟还有点开心，只为自己见到了你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
“你先听我说完。”沈寓清轻笑一声，不让她打断自己的话，“从茂名山回来后，你似乎又变得开朗了，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事。我有意无意地问过你，却还是没问出点什么。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那天我在你书房桌上的笔记本看到一幅画。那是一名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五官硬朗，眉目清俊。我当时感到很愤怒，差点将那张画撕掉。可我最后还是没这么做，我知道那是你的精神寄托。林荞死的那天，我见到了方狄。他像极了你画像中画的人，有点惊慌的我，甚至抬手拦住了他，其实我本来想事后找机会告诉你的……”
沈寓清一直侃侃而谈，压根不给林梢开口说话的机会。林梢安静得听着，只觉心中多出了一汪大海，自己的心像一艘无帆的小船，随着他的话，起伏不定，漂泊无依。
原来他早就知道许多事情，却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只默默地守护着这一切。
“林梢，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说过。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林梢林梢，树木之梢，多么的美好。”
“你也别嫌弃我，现在怎么变得唠唠叨叨的。我已经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这一开口还真的有点停不下来了。我最近总是想起我们的小时候，一些你欺负我的事情，现在想来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再揍你一顿。可我想的最多的还是我们上学那会，我最喜欢榕城的季节是初夏，整座城市的绿意盎然，哪哪都是花香，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听到沈寓清说这些，甚至开始回忆过去，林梢内心的不安愈发加重。
“沈寓清，你别做傻事。听我的，去自首，以后……”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没有以后了……”沈寓清再次打断她的话，叹气道，“你别劝我了，我都想清楚了。今天说了这么多话，真开心。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只有你有耐心听下去了，我突然发现，其实你一直没有变。从小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傻乎乎的，善良到让人忍不住心疼。”
“好了，话说到底此也差不多了。”沈寓清舒心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他最后开口道，“其实方狄是个不错的人，好好把握。”
说完，也不等林梢说话，直接挂了。
林梢眼眶一红，颤抖着双手回拨过去，却发现电话已经关机了。
她愈发的恐惧和不安，沈寓清说这些，似乎预示着他的即将要做的事情，他是来和她道别的。
林梢咬着唇，只觉得沈寓清的话像冷冽的刀子划过身体，他的话语是如此的平和安静，却带着令人绝望的死气。
她赶紧给方狄打电话，让他帮忙找沈寓清。
方狄刚开口，林梢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方狄听出她话语里的哽咽，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窗外磅礴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车顶被雨滴震得直响。林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我没事，我现在去你那里，你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你。”方狄低沉的嗓音安抚她，“别急，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