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人身形佝偻,面色苍白,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衬衣,见面前的两人没有反应,近乎抓狂般哭喊道:“二十年啊,我还能再活几个二十年!”
青白微弱的灯光批洒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是生活的鞭笞。
“你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夏茗扔掉手中的斧头,回过头不忍去看老人痛苦绝望的神情,但她知道,痛苦越是惨烈,报复就越是狠绝,她咬牙喊了一声,“老周!”
眼前这人正是“被烧死”的老周,而他在听到夏茗喊出自己名字后身形一滞,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满不在乎地抬手擦去眼泪转而望向苍海,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苍海的脸恰好被一片阴影所覆盖,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老周摇摇头,向着两人走了几步,密闭的地下听不到外面的雷声,可他脚踏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声音听起来却比轰隆的雷鸣声更令人心惊。
待夏茗看清老周的动作后,她尚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得脚下一松,和身边的苍海双双跌入地板下的空间。
地板下的暗格并不算深,但却十分狭窄,夏茗掉下去后被苍海护住了脑袋,因此并不觉得疼痛。
夏茗扯着嗓子喊了两声,但声音只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而地下空间内的潮湿霉味让她不由得清醒了许多。
“你们家的别墅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密闭空间?”顶部的机关石板非人力可掀动,夏茗放弃尝试后盘退在地上坐下,发现苍海始终一言不发,主动开口问道。
苍海伸手搂过她,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内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这片地原来的主人最初是打算把这里建成密室逃脱之类的娱乐场所,他的公司破产后,这里就被抵押给了我家。我那个时候刚接手公司,觉得继续经营密室逃脱不挣钱,就收拾收拾改成了别墅区,我只知道地下室旁边还有两个类似的地下室,但我没想到这下面还有空间。”
气氛越发沉闷,两人沉默了许久。
“你说你推理出了一半,猜出了另一半。”苍海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发现地下室那具尸体不是人后就猜出来老周没死,而且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有可能是为了报复那七个人。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你给我讲讲呗。”
夏茗摸摸他毛茸茸的微卷发,闭上眼睛道:“还差一点你就说出真相了。”
老周的确是要报复那七个人,但那七个人也要杀了老周。
今天这场暴风雨与别墅区的特殊地形,可以说是天时与地利皆有。
也是老周与那七个人展开博弈的绝妙时机。
出于某些原因,老周同那七个人产生了矛盾,隐忍多年,伺机筹谋,终于选择在今天这样一个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展开报复。
老周通过某种方式将这七个人召集到这栋别墅,准备开始他的计划。
但那七个人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他们早就知道了老周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赶赴这场报复之宴。
自古行兵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与地利尚且好说,唯独人和可遇不可求。
老周与这七个人都已做好了完全准备,唯独没想到夏茗与苍海突然到访。
但他们二人的出现对七个人来说并未造成干扰,因为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老周一个人。
“既然是这样,那七个人又何必搞什么投票游戏,这不是主动暴露吗?”苍海不解,他后脑勺处的包肿的厉害,摸上去又疼又痒。
夏茗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分析道:“是因为我。”
是她的警察身份让这七个人察觉到了威胁。
老周意外触电死亡,尸体被烧毁,换了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出什么,雨停后即便有警察前来调查,那七个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毁尸灭迹。
但警察就在案发现场,那七个人不敢冒险,因此才合伙设计了这场投票游戏,用苍海与看似无辜的七个人的性命拖住她,不让她去查案。
“他们现在屋内制造一些假象,让我们误以为别墅内还有另外的人存在,比如咱们坐在沙发上时听到的那阵电话铃声,突然裂开的茶几玻璃;而随后那个运动员南澜的忽然受伤纯粹就是苦肉计,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这个躲在幕后的人会对别墅内所有人造成伤害;紧接着幕后的人让所有人挑选房间,特意将我们分开,一是拖慢我的速度干扰调查,二是为了想让我知道杀害老周其实是那个所谓的幕后之人下的手,而不是那七个人。”
夏茗仔细回忆着今天到达别墅后发生的事情,一点点抽丝剥茧,捋顺思路。
“但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将你打晕然后拖进地下室呢,这么做难道不会暴露他们七个是一伙人的事情吗?”夏茗手托着脸,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是困扰。
苍海也跟着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挠了挠下巴上的疤痕踌躇道:“可能是因为我。”
夏茗摸着他脑袋的手一僵,眯起眼睛试图打量他,只可惜地下一片黑暗,她看不清他。
“我在8号房间里发现了这个。”苍海从兜里摸索出一个小袋子放到夏茗手里,“进了房间以后我四处乱找,在衣柜底部地板的缝隙里发现了这个戒指。”
夏茗睁大眼费力地想要看清楚袋子里的东西,无奈这里面一点光都没有,别说苍海口中的戒指了,她连自己伸出来的手都看不见。
“戒指内圈刻着几个字母,上面还沾有极少量的血迹。”苍海知她看不清,抓起她的手仔细感受着内圈的刻痕,“其实我当时发现的不仅是这个戒指,还有一卷照片,但就在我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不过他们只拿走了照片,没发现我已经把戒指藏起来了。”
“看起来这些东西很让他们忌惮。”夏茗反复摩擦着戒指内圈的那几个字母,但刻痕轻细,她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字母,“为了稳住我,他们又开始了第二轮投票,但没想到我发现了他们在自编自导自演的真相,情急之下把我也打晕了和你一起关进地下室。”
苍海有些心疼地抱住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夏茗轻轻靠在他怀里回忆着他们来到别墅后发生的每件事情与细节。
之前她认为老周选定今天在别墅对七个人展开报复,而那七个人将计就计,杀死老周。
可当她与苍海表明身份后,七个人演了一场闹剧,试图将夏茗的视线转移到根本不存在的幕后黑手身上。
原本计划一切正常,但苍海在房间中发现的东西让他们忌惮,于是不得不临时更改表演剧本,在打晕苍海后以高票投出为借口拖延住夏茗。正是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夏茗起了疑心,她随口问了李尧等人一些问题,发现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这才断定与她对话的神秘男就是腿伤后不能出门的南澜。
因为南澜无法出门,所以夏茗才能被允许进入到他的房间同他交流。
也就是说,在夏茗与南澜交流时,神秘男人无法在门外同她对话。
这恰恰说明,神秘男人正是南澜。
“我明白了,因为你发现了真相,所以他们把我们关进地下室后就集体逃走了。”苍海恍然大悟般说道。
夏茗顿时觉得犹如对牛弹琴,叹气道:“他们如果是逃走了,那刚刚老周为什么还要央求我们让他去复仇?”
苍海一滞,尴尬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们七个人一开始以为老周被烧死后,行事目标就变成了迷惑咱们两个,然后毁掉谋害老周的证据。”夏茗坐得有些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们两个还没死,那七个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说不定待会儿也要放把火把咱们烧死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与坐在地上的苍海都愣住了。
如果那七个人要下毒手,那么前去报复的老周岂不是要替他们去死……
同时想到这一可能性的两人站起来拍打着顶部的机关板,但毫无变化。
“对了,花花,我知道老周假死是因为我看过尸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苍海累得满头大汗,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人肉被烤焦的味道和动物肉被烤焦的味道不一样。”夏茗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七个人都以为老周真的已经被他们杀死,但我后来去套他们的话时表现都不正常,比如李尧,他说他是健身教练,我关门前假装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一般人都会好奇我在闻什么,但李尧却很慌乱。”
苍海听到这里急冲冲打断她的话,自顾自道,“那么他们知道你是在试探后,就会反思第一轮时跟你说了什么,然后让后面的人找补。可你后面没有问案情,他们以为你发现了真相,所以不敢像烧死老周一样烧死我们,他们现在离开别墅恐怕是在准备比烧死我们更加可怕的大阴谋!”
他说话时一激动,手掌拍到了墙,只听哗啦一声响,旁边的墙壁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