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九年前，我就期待过这样的画面：和彭哲在大学相遇，然后告诉他，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等他，我一直很喜欢他。我参加两次高考，也都是为了能和他在同一所大学，可当我拼尽所有的可能，终于可以见到他的时候，我等来的，却是他的尸体……”

　　“彭哲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

　　“其实，每当我看到你的脸，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彭哲。我甚至……疯狂地幻想着……你，就是他。”

　　“珥珥，谢谢你。总是在我脆弱茫然的时候，听我说说话，安慰我，鼓励我。”

　　绮菲艺术学院的展览馆里，透过门缝，苏糖看到了彭哲和邵珥珥，他们对望，他们充满犹豫和挣扎，但他们却越靠越近，直到面对面，她的唇吻上了他的唇。苏糖没有推门而入，她甚至不想打断，她甚至想知道，这个吻会不会继续，或者会继续多久。

　　竟然，他们没有停下，那犹豫却缠绵的状态，让苏糖的内心里涌现出十分复杂的情绪。

　　抬起来要推开门的手，又放下了。一转身，苏糖离开了展览馆，拼命地向着绮菲艺术学院的大门奔出去。

　　夜里两点十五分，别墅的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中洒下的月光给客厅里带来了一丝丝微弱的光亮。在昏暗间，一点烟火忽明忽暗，那是彭哲手指间夹着的烟头。

　　咔哒，客厅的密码锁被打开，苏糖回到了家。她没有开灯，在关好门之后，她只是颓然地靠着门一点一点瘫坐在地板上。

　　“你回来了？”

　　黑暗里，烟头亮着的位置，发出了一个声音。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不接，最后还手机关机了。”

　　彭哲继续发话。

　　“我和老沈在一起。”苏糖回答。

　　“呵呵……这么快，就肆无忌惮了吗？”彭哲掐灭了抽完的一根烟，又在黑暗里点燃了另一根烟。

　　“是啊。你不也是和邵珥珥在展览馆里接吻吗？”苏糖摸索着她的包，也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了。

　　“你来大学找过我？”

　　“不去找你，又怎么能看见你们的亲密啊。”

　　“沈嘉扬今天上午也来大学找过我。他是来和我摊牌的。他说他爱上你了，希望我能成全你们。他还说，你依赖他，比依赖我多。”

　　“所以呢？沈嘉扬上午和你摊牌，你下午就和邵珥珥接吻吗？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两个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灭地交替。

　　苏糖狠狠地把烟蒂戳在了地板上，在掐灭了烟头之后，她看到了黑暗中彭哲地身影向她的方向奔了过来。

　　一个扼喉，苏糖的脖颈被彭哲紧紧扣住，彭哲的手使了劲儿，他要掐死她。苏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凭彭哲扼住她。

　　彭哲能够感到苏糖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一滴泪滴落在彭哲的手背上，他才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因为被掐得窒息之后突然又松了手，苏糖一直干咳不停。

　　彭哲跌坐在地上，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

　　“为什么不反抗？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掐死你？”

　　“死？九年前，发生那场车祸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死过一次了。六年前，再遇到你，我又活过来了。后来，林肖要杀死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又死了。再后来，你在病**苏醒，告诉我，你是谁，我的心又活了过来……就这么生生死死，起起落落，我都习惯了。”

　　彭哲听到了苏糖苦笑的声音。

　　“苏糖，你最近，总是去见沈嘉扬吧？不对……应该是，你知道我是彭哲以后，你就经常去见他。”

　　“是啊，我总去找他。因为我很迷惘。彭哲，这个身份的转换，让我和迷惘。”

　　“我们疏远了吧……我也很迷惘，很苦恼。所以邵珥珥来找我，我就会和她聊聊天，她就像安慰剂，让我的焦灼变得冷静。”

　　“其实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怀疑，你是彭哲。”苏糖十分平静地说了出来。

　　彭哲本来垂下的头却突然抬了起来，即使是在微弱光亮下，这个动作也十分明显。

　　“你把我的事，告诉邵珥珥了？”

　　“嗯。不过，是在很早以前。”

　　“多早以前？”

　　“从我买回黎秋雨的那幅画开始。我还在你的旧居发现了你送我的礼物，那上面的图案和黎秋雨的一幅画很像。我以为你有了外遇，我找林慕曦和邵珥珥商量过，可林慕曦提起了楚洛的案子，他看到你曾经在案发现场出现过。那时起，我们开始怀疑，我身边的江诣也许就是已经车祸离世的彭哲。”

　　“从那以后，你们在查我？”

　　“是的。我还发现了旧居的监控设备，我身上带了改装的跟踪器，如果我没估计错，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在查。”苏糖依旧语气平静。

　　“那你查到了什么？”

　　“一系列失踪的人。林肖。安妮。楚洛定制的画……而且这些，也都和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怀疑……我是连环杀人者？”

　　苏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击相册，翻到一张照片，然后递到了彭哲的眼前。

　　照片上呈现的是当年在法国读书的江诣——他坐在大学的图书馆里，静静地望向窗外。

　　“这是安妮拍摄的照片。但我知道，她拍摄的人不是江诣，是彭哲。是你。图书馆里正在办一个有关于梵高的展，背景上能看到，我查过，那个展举办的时间，是在楚洛遇害之前的几天。也就是说，那几天，在鸿远大学的人，是江诣；在法国巴黎美术学院的人，是你。”

　　在手机的光亮下，苏糖能看到彭哲微妙的表情，他似乎平静，却又**眉心，**嘴角。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变得黑屏。

　　“你那时候，就接触过安妮。后来，发生了楚洛的死，彭哲的车祸，林肖的被绑架，还有黎秋雨他们一系列的失踪。我很难不把这些联想到一起。”苏糖继续试探。

　　“你怀疑，我操纵了这一切？”

　　“虽然所有证据最初指向了林肖，后来指向了安妮，但你脱不了干系。”

　　彭哲没有回答。两人又陷入到沉默之中。

　　苏糖感到窒息，虽然这次并没有人扼住她的喉咙。

　　“如果，你发现，你最爱的人是一个隐匿已久的恐怖连环凶手，你会怎么做？”

　　彭哲突然说出了这句话——那曾经在《全民大侦探》中反复主打的logo语。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彭哲的脸突然凑到了苏糖的跟前，苏糖能感受到彭哲的呼吸热气。

　　“那要看我有多爱他……”苏糖依旧是那个答案。

　　“那你有多爱我？”彭哲追问。

　　“爱到……即使你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要掐死我，我也不会躲。”苏糖的声音变了调，那是流泪造成的啜泣之音。

　　彭哲伸出手指，擦了擦苏糖的眼泪，他又跌坐回地板上，轻叹一口气。

　　“那天，安妮在图书馆遇到我，邀请我去她的公寓。我们进门，看到了一群死在地上的猫的残骸。8只中，只有1只因为吃了同伴也活了下来。但它伤痕累累，全身几乎血肉模糊。它很痛苦，但它依然攻击性很强。在它向安妮扑过去的时候，安妮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猫的扑动和刀的尖利相遇，猫的肚子被快开一道口子，猫血也在瞬间喷射出来，飞溅到那幅油画上。猫死了，它的痛苦也结束了。”

　　彭哲陷入到回忆中，他说得语气简直是轻描淡写。

　　苏糖也想起了她在安妮的办公室里偷看到安妮手机里的那段视频。

　　“我过去埋过很多猫，还有狗。它们流浪，它们孤独无依，它们被虐待，被伤害，或者要忍受饥饿和疾病。那时候，我就想，结束它们痛苦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死亡。”

　　“杀了那些失踪者，就像杀了那些猫狗一样？”

　　“有时候，杀戮，并不都是残酷的。它可能更像是一种救赎。死亡，是他们的解脱之道，慰藉之源。”

　　“杀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从法国回来之后，收到了楚洛发来的短信，他邀请我去他家别墅参加一个派对。我就知道那是一种示威，他把家里布置成了表白的气氛，他特意羞辱我，也要向我证明，他一定会得到你。我很愤怒，在桌子上看到了拆快递盒子的刀，拿起来，就刺入了他的胸口。可那一刀刺入之后，我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安妮。”

　　“然后呢？”苏糖几乎屏住了呼吸。

　　“然后，安妮推开了震惊的我，她从楚洛的胸口拔出了刀子，又在楚洛的身上不断地挥刀。一刀，两刀，三刀……不知道多少刀。她越刺越疯狂。她告诉我，每刺一刀，都是在解除楚洛的痛苦。于是我想起了那只吃了7个同伴的猫，也想起了很多只被我埋过的猫狗。”

　　苏糖胡乱地摸索包包和衣袋，她终于找到了一根烟，点燃之后，猛地吸了几口。苏糖夹着烟地手有些微抖，好半天，她吐出一句：“你们简直就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