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周的听书日。
天机阁生意兴旺,每日来客络绎不绝,午后池秋河来此处租古籍。寻书之际,他透过书架,无意看见老馆长神神秘秘地进出仓库,顿时想上前拉住对方打听荣言的下落。
忽地肩膀被人一拍,他听到熟悉的话语和声音:“这么巧,你也来听书?”
他还未回头便知是谁,脑海中不禁浮现初次与南颂雪在天机阁相见的画面。两人当时冰火两重天,关系与今日大不相同。这一次,他回头的神情全无初次的冷漠,声音也温柔得如清风徐来:“不好意思,我是来租书的。”
南颂雪一时愣住,突然“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想起曾有人言,秋河这小子性子清冷,闲时宁可看古籍,也不愿与女性来往,还没半点风趣,将来可怎么成家?”她打趣道,“你猜是谁说的?”
“是你编的吧。”他一眼就拆穿了她。
“才不是。”她反驳,欲言又止,眼眸望见别处的人群,压低声音道,“发现了么?这几天来天机阁的人特别多。”
池秋河随意扫了一眼,的确比往常多,但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心思不在书上。
自从镇长寿宴传出玲珑图在天机阁,这半个月以来,天机阁不论有无听书活动,皆大增新面孔。馆内人满为患,真正爱看书的人没位坐,只能坐在楼梯道。
起初,馆长很是高兴,认为生意极好。一周下来,他查账发现生意非但没变好,还多了几十双监视自己的眼睛。那些人每次被他察觉,就高高举起书本遮住自己,或假装寻书寻不着。但他们总是蠢得很,倒着书看也不立马纠正,将心怀不轨的痕迹暴露无遗。
“你看前面那人插书的动作,跟插剑似的,怕别人不知他是无影踪派来的眼线?”
池秋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打扮像教书先生的男子,腰间“佩”着几本书。
“还有坐在角落的那对夫妻,盲人也看得见书上的字吗?”南颂雪歪头笑了,“有趣有趣,这世间还是人最有趣。”她欢快地鼓掌起来,觉得好玩极了。
在她嘲讽之际,池秋河观察了十几个人。其中有楼梯间强行逼人让位的壮汉,满脸不好惹;还有长相奇丑像染了恶疾的男子,他一来,那片区域的人自动离他三米远;以及只盯着书架,上面的书籍自动落在他手上的人,仿佛那书是被他的意念拿下来的。
忽然,他也笑了,却不知自己在笑什么。与南颂雪在一起后,他总这般“异常”。
“这群人怎么不去找镇长要玲珑图,反而全信镇长的话,盯上天机阁了呢?”
“他们是来做表面工夫的,实际背地里在准备呢,就等一个时机。”
“哦?这么老套的招式还有人用?直接动真格不好吗?”南颂雪鄙夷道。
“如今社会讲法,已不是几十年前打打杀杀的江湖,哪能随心所欲地乱来?”
“可寿宴那晚,屠佛不就藐视一切,乱来了吗?”
池秋河再次无言以对,无奈地看她一眼,拿她没办法。
她说的是事实,寿宴那晚的每一幕,他还清清楚楚。当时,屠佛和驼峰对抗无影踪之际,总有意无意瞟向角落。他担心屠佛发现自己,暴露他们曾经的关系,趁乱溜了出来。他在门口遇到南家师徒,劝南颂雪撤离这是非之地时,屠佛追了出来。
“撤?撤去哪里?臭小子,多年不见,不打声招呼就走?”屠佛那只衰老却有劲的手紧紧扣住他的肩,看似没有用丝毫力气,却让池秋河面露难色,一时之间难以动弹。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又洪亮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屠佛,你抓我徒弟,未免也太给老夫面子了!”话是反话,语气充满震怒倒是真的。
大家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迈着迷幻步来到近处,似一道白月光自天而降。
池秋河不用看也知来者何人,趁屠佛松懈,忍痛摆脱他的魔爪,回到南颂雪身旁。师父落地之后,望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屠佛。
屠佛从容地笑道:“今晚是什么风把池兄也吹来了?”
池震天冷冷地答:“自然是极乐宫的极乐风。”
“池兄还是这么幽默,好不容易重逢,您应该不会阻碍我办事吧?”
“你办事我何时插手过?可你若是伤及我徒弟,我决不姑息!”
屠佛大笑道:“池兄,这小子不止是你徒弟,亦是我徒弟,我怎会伤他?”
“说的什么屁话?”池震天皱眉不快,“他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
“他学过我的八极拳,您老不知?”屠佛与驼峰露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众人带着疑惑,齐齐望向池秋河,看他满脸写着“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唯独池震天没有任何神情变化,但他想起了金扇阎王死前与他说过的话:“这不是你们门派的武功,阎王,你偷学不精啊,没有掌握要领。”
“说我偷学,你自家门下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池秋河。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徒弟不会偷学别派的武功,更何况是极乐宫的邪功夫。但他更相信的是池秋河这个人,自己拉扯大的孩子,除了当警察这件事,向来不逾规矩,怎么会无缘无故学屠佛的武功?
“师父,我……”池秋河没说完,就被池震天挥手打断。
就在众人以为池震天会质问时,他只是回过头,直视那张堆满肉的笑脸,发出更寒冷的声音:“记得二十多年前,太极拳比八极拳更胜一筹,不知多年过去,你可有长进?”
此话一出,屠佛笑容僵硬,挥扇的动作也变慢了。
凉风扑面而来,却扑不灭他心中的火焰。
“问得好!”他突然收起扇子,脸色变了又变,“多年过去,池兄果然还是池兄,一语刺人的功力丝毫不减!多谢池兄关心,今夜咱们好不容易重逢,不妨较量较量?”
二十多年前,屠佛不是这般胖得离谱的怪和尚,池震天却还是冷傲的池震天。
江湖有传言,西域存在两种极其神秘的邪术:
一种是幻术,指两人目光相汇,便会不由自主地听从术士的命令,犹如被麻痹了神经和催眠般意志薄弱,期间所讲过的话,清醒后完全没印象。
另一种是骨虫毒,据说骨虫只存活在尸体的骨头中,术士能用音波或口哨声驱动百虫百兽,钻心入脑,啃食脑神经。一旦被骨虫黏上,便如同亿万蚂蚁啃食自己的血肉一样奇痒无比、疼痛不已。
池震天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玄乎的功夫,心中很是惊奇,加上他平日热衷于钻研制毒和解毒,便不远千里来到西域,专门找了当地高手打听。
原以为这样很快会有线索,没想到,那些高手一听到他打听的邪术,全都摇头不敢多言,或说“没有这种功夫,是谣言”。半个月过去,他四处碰壁,毫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