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千军万马,梅少侠亦丝毫不惧,反而暗暗祈祷他们穷追不舍。
幽林,远看似普通林子,进入方知此地与外面简直冰火两重天,似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掺杂梅花香气的迷雾,使仇家一干人视线更加朦胧。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无影踪,却是一个鬼影也没见着,倒是看见脚下的沙丘不断钻出密密麻麻的黑甲虫。
仇家一看便知自己着了梅少侠的道,转身就跑。可哪还来得及?树上的黑甲虫早已飞向他们,钻进他们的鼻、眼、耳,令他们奇痒无比,疼痛入骨,生不如死。
不多时,往回走的马匪,听见林中传出一声声叫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幽深可怖的森林。想到当地传说的噬人虫,心头猛地一紧,忙扬鞭策马离开。
漫漫长夜,林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藏在树上的梅少侠深知,被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尸身,很快就会引来其他肉食动物,便命令弟子尽快施展轻功离开幽林。
晚风席卷尘土,风声如野兽嘶吼,放眼望去,荒凉戈壁滩,无一鲜活生命。
天地辽阔,无人区的星空最是闪亮,可无影踪没人观赏。
他们牵着马匹借着星光摸黑往回走,遇到在途中死去的弟兄,就捡上马背。一路捡一路痛心疾首。不知捡了多少具尸身,到日出时分也没停下来。
天边的红日缓缓上升,金光照亮他们沾满沙土的脸,每张脸上都有清晰的泪痕。
原来,他们早在心中哭了千万次!
暗夜里,大漠的风声就是他们的哭嚎,黄沙就是他们的眼泪!
“最后,梅少侠特意将死去的弟兄葬于同一座山,在每一块墓碑上都刻了梅花,并用敌人的鲜血淋坟头,以此祭奠兄弟们至死的忠诚和勇猛。”
“不错,这就是师父们曾赞叹的血梅奇香战。”池秋河年少听时,一度认为这是师父们编撰的故事。故事嘛,传的人多了,版本也多。陈师傅的版本是最贴近师父讲的。
他灵机一动,问道:“陈师傅是何许人也?你查过他的真实身份么?”
纪时祤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答道:“查过了,陈师傅以前是唱戏的,大江南北都去过,就是个爱唱戏的,没有特别的身份和疑点,这点您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去请梅掌门来警察厅接受审讯吧,目前无影踪的嫌疑最大。”
“或许,不是无影踪杀的。”两个男人同时低头望向南颂雪,听到她继续道,“我师姐不是会刻梅花图案的人,她喜欢的是蝙蝠、乌鸦,不喜欢梅花。”
“作案手法却是江湖人皆知的血梅奇香……”池秋河提醒道。
“我在国外听老师讲过模仿案例,光绪十四年,英国伦敦发生的一起开膛手杰克案就是模仿案,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离奇。”
“你认为有人为嫁祸无影踪而模仿他们的作案手法杀人?”
“不排除有这个原因,你我清楚如今的形势,极乐宫与无影踪是死对头。”
“可如今物证全指向无影踪,这是事实,咱们重感情也要分事情……”
“等等,你是在觉得我有私心?”南颂雪猛然抬头,双眼直视池秋河,发现对方眼里有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两人面露不满,僵持着不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原本恋人争吵是很正常的事,偏偏纪时祤也在场,夹在中间,感到十分尴尬。
“依、依我看,咱们可以先审讯梅始华。若她是清白的,自然能排除她的嫌疑,对、对吧?”纪时祤边说边看南颂雪的脸色,特别怕火上浇油燃着自己。
池秋河没吭声,想是默许了。南颂雪却气不过,迅速收拾好法医箱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纪时祤一看便知,他又得罪这个小祖宗了。
“去无影踪借把剑,再到酒馆拎壶酒,做个女侠仗剑走天涯,比在这儿被人误会得劲,拜拜了兄弟。”她那挥手不回头的背影,还真有几分女侠风范。
纪时祤哭笑不得,扭头见池秋河面色铁青,瞬间收起表情,在心中暗暗佩服自己的发小,只有她敢甩脸色给池秋河看,而且对方还不能有过激的反应。
“池局,咱们接下来怎么做?”他可是万万不敢得罪池秋河的。
工作上,他公私分明,肯为五斗米折自己发小的腰。毕竟,他这个黄金单身汉,每天最大的乐趣在于盼望涨薪水,下班后可以多看场戏和小酌几杯上等的好酒。
“先运尸体回安魂所,再把梅始华给我抓来!”
“抓?您刚才不是说请吗?”纪时祤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说废话了。
池秋河那张紧闭双眼的臭脸,皱了皱眉头,显然是既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
无论是“请”还是“抓”,都不是好差。见过梅始华对抗屠佛的场景,纪时祤觉得自己的武功很可能不及对方,更何况她还有镇长撑腰。
他一路都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直至抵达郊外那已刻上“梅宅”的门口,被无影踪拦截,也没想出好办法。
“阁下是谁?有何贵干?”两把剑挡在纪时祤胸前,令他往后退了几步。
“在下警察厅队长纪时祤,奉命来请梅掌门去警察厅品茶。”
“什么雨?及时雨?”无影踪小弟从未听过这名字,又见对方只身一人,连个跟班都没有,便不当回事,冷着脸拒绝,“梅掌门不爱喝茶,也不见外人,请回吧!”
纪时祤劝道:“兄弟还是先去通报一声比较合规矩,掌门的意思不可乱传。”
“少他妈废话,老子说了掌门不见,就是不见!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小弟脾气极大,拧着发怒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相见。
纪时祤仍和气地说:“您不是梅掌门,怎知掌门的意思?您当自己是掌门么?”
话音刚落,他眼前忽现一道剑光,无影踪的剑率先出鞘,速度之快令他乍舌。当然,这是纪时祤演出来的。纯粹是给对方个错觉,让他们以为他害怕。
他敢一人前来,定料想过自己会与无影踪过招,有所准备。虽是警察厅的人,他从腰间掏出的却不是手枪,而是一把看似生了锈的剑。江湖老一辈一看便知,那不是普通的剑,而是一把剑柄似龙头、剑身似龙身的宝剑。然而,眼前的无影踪小儿全然不知。
只见那柄剑飞出去的那一刻,宛如一条灵活的飞龙,直入云霄。
无影踪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在这短短的瞬间,纪时祤没再亮出武器,而是使出了他最擅长的荣氏三十六路腿法,直接抬腿直踢他们的腹部。
无影踪措不及防,只得发出撕心裂肺般地吼叫,本能地捂住腹部,整个人往后狂退数步,在地面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又闻“砰”的一声,其中一人后脊梁撞到树干,震得他头上的枝叶狂抖,将一个鸟窝抖落到他头上,碎裂的鸟蛋和鸟屎自他的发丝流下来。
咦……好恶心!纪时祤一脸嫌弃地走到一旁活动筋骨,这招他可是用足了狠劲儿,打得很是过瘾。他已许久没有觉得如此全身心舒爽。撇头一看,无影踪十分不爽,那两张铁青的脸堪比游魂野鬼,眼神充满杀气,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卑鄙小人,竟敢突袭你大爷,找死!”他们恶狠狠地骂道。
“大爷好,大爷妙,大爷鸟屎的味道是不是香喷喷?”纪时祤不怒反调侃,同时他眼明手快,看见空中剑光闪烁,顺势脚尖点地,凌空跃起接住自己的宝剑。
无影踪见从西北而来,自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见他重新手持那把生了锈的剑,不约而同地冲彼此使眼色和点头,忍痛拾起龙吟剑,围绕纪时祤缓缓走了一圈。